37

宋榕檀感受到方淮的回握, 像是觸電般，原本還緊緊攥着的手，忽然松了力道。

方淮趁機抽回了自己的手。

宋榕檀手中剛還溫熱着的觸感毫無預兆地離開, 他蒙了一下，旋即若無其事地把手揣回兜裏, 別開視線沉聲質問：

“剛剛在會議室裏，你為什麽不說話？你是不是真的動了想回去的心思？”

方淮沒法說不是。

半晌，宋榕檀都沒有等到他的回複，轉過頭來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眉頭緊蹙。

“你不會以為我要答應他, 然後把你留在這種地方吧？”

方淮移開視線，唇邊只是淡淡的笑了一下，像是自嘲, 又像是事不關己。

“這邊都是些什麽人, 你不比我清楚嗎？你自己費那麽大勁兒跳出火坑，現在又要主動跳回去？”

宋榕檀有些急了，像連珠炮般一句接着一句。

方淮沒想到他反應這麽大, 心底有些微怔, 但面上還是平靜道：

“我清楚很正常，你又為什麽清楚？”

宋榕檀卡殼了一瞬：“你不要轉移話題, 現在說的是你。”

方淮眼底藏了幾分興致盎然, 卻還是沒有擡頭看他，只是輕輕地“嗯”了一聲。

宋榕檀以為他這副油鹽不進的樣子, 是因為還在考慮回CRC的事，繞到方淮面前道。

“你平時那麽精明一個人怎麽現在都不知道三思了？周元盛那個人會幹好事？我跟你說方淮, 就算是, 如果你夏季賽真的回去了, 那也別着想能好好打比賽。他不可能讓你好好打！”

“為什麽？”方淮自己心裏把事情看得一清二楚，卻還是忍不住問。

“你、你問我為什麽？”宋榕檀眼睛微微睜大，深吸一口氣維持着耐心，繼續道。

“CRC現在這個樣子，茍延殘喘罷了。你應該還記得之前賽後，我跟你說他們以前有一個投資商，下半賽季和他們繼續合作的要求就是，夏季賽讓你能回去打比賽。”

“你真的覺得周元盛會把你的才能看得那麽重？他懂什麽！他要是懂，要是看得到你的能力，CRC也不會被他禍害成現在這樣。他怎麽可能認為你一個人能帶CRC拿到夏季冠軍？他想把你騙回去，看中的是你的名字、你的ID你的臉！他要的是這些東西集合在一起，能為他帶來的商業價值。”

“而且根據內幕消息，CRC財務上已經是強弩之末，基本快幹不下去了，周元盛現在只是想再撈一波，虧得不那麽慘。”

方淮有些訝異。

他知道CRC大不如前，但昔日豪門戰隊短短兩年就衰敗到即将倒臺的地步，他還是沒有想到。

宋榕檀關注着他的表情，跟着道：“至于CRC是什麽時候開始走下坡路的……你清楚的吧。”

方淮颔首開口：“兩年前。”

宋榕檀笑了一下：“對，就是你離開之後。所以他最恨誰也不用我說了吧。你難道真的還以為，他是全心全意為你的職業生涯好？不是，怎麽可能呢。他只是為了他自己而已……為了他那點錢。”

“而如果你再因為這只合約回到他手底下，不說別的，只說他離開CRC之前，肯定會把你處理掉。”

方淮平靜：“比如呢？”

宋榕檀的眼神變得兇狠起來，像是在模仿一個窮兇極惡的壞蛋，瞬間入戲。

“比如在搞臭一次你的名聲，比如用各種能找漏洞的合同把你繼續捆住，再比如找些什麽意外直接廢了你的手……”

方淮忽然輕笑出聲。

宋榕檀懵了一瞬，神情在茫然和慌張間游移片刻，才有些惱羞成怒地開口：“我在說很嚴肅的問題，你笑什麽？”

方淮終于擡頭看他，眼底哪有宋榕檀想象的那些猶豫。向來清冷得像一潭幽泉般的眸子裏，被笑意帶起一陣微微的漣漪。

宋榕檀呆住了。

半晌，方淮擡手輕輕揉了揉他毛茸茸的腦袋。

“你的洗發水是什麽牌子？”忽然，他問了一句和正事毫不相關的話。

宋榕檀下意識回答了之後，才發現自己又被他帶偏了。

他想擡手把方淮在他手頭上做亂的手抓住，然後嚴肅地說——“說正事的時候，最好不要搞一些小動作來擾亂我的心緒。”

可他又貪戀着這不可多得的親昵。

宋榕檀還是啞火了。

方淮在他頭頂上輕拍了兩下：“剛剛是騙你的，周元盛要做什麽，其實我心裏都清楚。”

“但……還是謝謝你。”

他說得很輕，聲音幾乎是剛一出口，就被夏風悄悄偷走。

方淮從很小的時候就知道未來只能靠自己謀劃。

他習慣了獨自面對一切吹捧和辱罵，獨自做出關乎一生的選擇，再獨自承受一步踏錯的後果。

這是第一次，有人在他身邊不厭其煩、長篇大論地跟他分析什麽對什麽不對

——雖然都已經是他摸爬滾打後，心知肚明的東西。

如果能早點遇見你就好了。

方淮心裏忽然飄過這樣一句話，他笑了一下，收回落在宋榕檀頭上的手。

“走吧。”

他都已經走出去幾步遠，身後的宋榕檀才如夢方醒般地跟上。

“你剛剛說什麽？”宋榕檀在他身後道，語氣跳脫，方才那些苦大仇深似乎也跟着被風一并偷走了去。

方淮聞聲回頭，淡淡瞥了他一眼，沒有接話。

宋榕檀自己卻興致勃勃地道：“你是不是說謝謝我？”

收回視線，方淮不置可否。

“你說謝謝我。”宋榕檀又重複了一遍，像是要把一句話在舌尖品足了味道，他笑：“那謝禮呢？晚上陪我雙排？”

這話剛出口，他就看見方淮微微停頓了一下。旋即他也想到，前兩天他就已經用阿圓的身份，約好了今晚和方淮了雙排。

“今晚有事的話，那改天……”

“沒事，可以排。”方淮道，“但你今天晚上必須把下午的訓練補上。”

無論怎樣都不虧的宋榕檀彎着眼睛站直：“遵命！”

沒過幾分鐘，他登錄着阿圓企鵝的手機上就收到了方淮的消息，宋榕檀慶幸自己沒開什麽特別關心的消息提示音。

［不好意思，阿圓，今天晚上有點事情，不能和你一起排了。］

宋榕檀怕被方淮看出端倪，本想等着回去再回複，卻還是在看到方淮第三次拿出手機查看消息時，沒忍住回複了。

［好的淮哥！沒關系，你去忙吧！（狗勾搖尾巴.jpg）］

然後他就聽見方淮笑了一下。

怎麽說……雖然都是他，但心裏總是覺得有點不是滋味。

怪。

“你在笑什麽？”宋榕檀收起手機，明知故問。

方淮看了他一眼，随意道：“最近有時候……我覺得你還挺乖的。”

宋榕檀下意識坐直了脊背，心裏咯噔一下。

不會是被發現了吧？

緊接着方淮收回了視線，帶着些遺憾的笑意開口：“但是剛剛我發現，你那還不叫乖。”

宋榕檀心頭一松。

“你在跟別人聊天？”他問，甚至帶了些酸意的語氣，完全看不出在作假。

——他确實，真情實感的，狠狠地羨慕阿圓了。

“嗯。”方淮點頭，“是個很乖的小孩。”

宋榕檀頓了一下問：“你喜歡？”

“沒有人不喜歡乖孩子。”方淮笑了一下道。

方淮只注意着手機上的內容，卻沒有看見身邊的宋榕檀偏頭看向窗外，若有所思地眯了眯眼。

“對了，你之前說RTG奪冠之後，我可以問你個問題。還算數嗎？”宋榕檀問。

方淮回頭，語氣不解：“周元盛說的還不夠清楚？合同你今天也看到了……還有什麽想知道的？”

宋榕檀毫不猶豫地點頭。

“那好，那就算數。”方淮淡淡道。

當天晚訓，宋榕檀不僅完成了下午加晚上的雙倍訓練，甚至還比晚訓結束時間提前了一個小時。

“我靠，你這是打雞血了？”比巴蔔震驚。

“趕着直播。”宋榕檀笑，“今天和教練一起排。”

訓練室裏安靜了兩秒，忽然爆發出一陣掀翻房頂的呼喊。

“和誰？教練？！你他媽給教練吃什麽迷魂湯了？”比巴蔔手裏準星差點歪到隊友身上。

小光頭聞聲而動：“和教練雙排？能四排嗎哥！我也要排！加個我！”

阿麥輕輕舉手：“那個……缺、缺偵查員嗎？”

最後，就連大鐘也微微笑着攙了一腳：“我不打狙位，可以留一個副突擊給我？”

宋榕檀不敢置信地回頭：“我訓練做完了，你們完了嗎？完了嗎！沒做完就想着和教練一起打游戲！”

比巴蔔挑眉怼回去：“宋狗，你他媽看不起誰呢？你比爺爺我好歹也是國內單人賽第四好嗎？都已經練了三個多月了，我再不能按時完成教練的訓練，那還像話嗎？”

宋榕檀咬牙擠出一個不善的微笑：“哦……我懂了，你是嫌訓練輕松了是吧？行，我這就去跟教練說。”

比巴蔔懵了一瞬，反應過來之後一拍桌面：“打不過就叫家長，算什麽本事？”

向來乖巧的小光頭也站在他身後，給宋榕檀做了個鬼臉。

宋榕檀偏頭看向隊裏的和事佬——大鐘和阿麥，兩人卻齊刷刷的離開視線，事不關己。

宋榕檀：？

總覺得自己莫名其妙被孤立了。

訓練室的門被敲響，幾人轉頭，看見站在門外眉眼淡淡的方淮。

“吵什麽，都不訓練了嗎？”

比巴蔔立刻站起身，聲音朗朗：“報告教練！我們訓練完成了！申請和教練一起四排！”

“我也是，我也完成了！”小光頭緊随其後也站起來。

阿麥也跟着站起來，摸了摸後腦勺，不好意思出聲，肢體動作卻已經表明了——他也要排。

方淮把目光投向唯一坐着的大鐘。

大鐘笑了一下：“你們四個加起來剛好，那我就不摻合了。”

宋榕檀環顧四周，“嘶”了一聲。

“哪四個？”他就差眉頭倒豎，隊霸氣場全開，惡狠狠道：“都一邊去，一個都沒有！”

比巴蔔剛要說話，便聽見方淮開口。

“四排的話就算了。”方淮笑道，“我前兩天剛和你們四排過，容易被認出來。”

幾個鬧騰的小崽子面面相觑，滿眼失落。

見狀，方淮想了一下道：“過段時間吧，等有機會，雙排、四排，都可以。”

比巴蔔幾人頓時被安撫了下去。

宋榕檀挑眉輕笑了一下，像只驕傲地舒展開尾羽的孔雀。

“要開直播嗎？”方淮問。

“不開。”宋榕檀随口道，伸手拎起搭在椅背上的隊服外套，挂在肩上出了門。

關門前，還不忘給幾人留下一個得意的表情。

比巴蔔卻難得沒被他挑釁到，神情有些茫然不解。直到看着隊長跟在教練後面揚長而去，他才愣愣地開口：

“宋狗和教練雙排……為什麽要回寝室，還不開直播？”

在訓練室讓兄弟們過過眼瘾也行啊！！

而且不開直播……教練這麽牛的流量他不蹭，這不是和錢過不去嗎？

大鐘看了看他，語重心長的拍拍他肩膀。

“小夥子……閱歷。”

比巴蔔疑惑。

大鐘笑了笑開口：“我要是和我女朋友雙排打游戲，我也不開直播啊。”

“鐘哥不開直播我能理解，嫂子是圈外人嘛，保護保護。”比巴蔔道，“但、但教練不是啊。”

大鐘搖了搖頭，一臉孺子不可教地看着他：

“你傻啊。情侶雙排，有些話開直播能說嗎？”

比巴蔔：……？

下一秒他如同火燎屁股般，原地跳了起來。

我靠！宋榕檀！你他媽看着濃眉大眼的竟然在兄弟眼皮子底下溜走，去做這種事？！

但是……可惡。

他竟然該死的好奇！！

作者有話要說：

我也好奇，rwkk！！

營養液加更（289/100）

待兌現：2章

明天有點事情！中午的更新挪到晚上12點~（就這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