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親臨
☆、親臨
金堂在昏迷中度過一夜的時候,陸回青在山路上跋涉着,他要往北方去,試圖找一個機會。曾是戴罪之身,又恐有人追來,他不敢走大路,一直挑人跡罕至的小路走,有時候走上半天也未必會有一個人影。
所以可想而之,他突然聽見幾聲老人的咳嗽,是怎樣的吃驚了。
前路并沒有一個人,陸回青緊張地回頭,也不見一個人,他唯恐是什麽山賊劫匪誘敵的伎倆,抓緊了包袱,加快了腳步。
那聲音卻如影随形,“年輕人,年輕人,且停一停,停一停。”
被喊得煩了,陸回青幹脆停了下來,向着空氣問:“你是誰?”
那聲音似是笑了,“有人在找你呢,你該停下了。”
陸回青心中一顫,料想來追他的必然不是什麽朋友,不再理他,埋頭就走。
老人的聲音在背後響起,“不必跑,不必跑,終究是殊途同歸。”
猛得一個趔趄,回青從夢中醒來,額上已出了一頭的汗,旁邊的火堆還燃着,荒郊野徑,一個人都沒有。
他長出了一口氣,翻身坐起來,剛擦了擦冷汗,後頸便挨了一記重擊,隐約聽見一個人喃喃着:“三天……正好。”
一騎絕塵。
言穆離開了錦城,奔赴千裏之外的宣州。
簡榮月不知道,聞楚不知道,金堂也不知道,等他們知道的時候,言穆已經走得遠了,讓簡榮月沒有機會追随,讓聞楚沒有機會不舍,讓金堂沒有機會冷語。
除少數知道言穆真實身份的人外,外頭的人都只知道,王爺搬到別處小住,自言穆起兵後一直頂着有名無實的錦城令官位的孫庭業也得知了這個消息,消息中的意思,遙遙指向海棠別院。
簡榮月偷偷地拭淚,爺爺皺着眉看了,撫着花白的胡子暗暗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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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楚依然在海棠別院靜靜地看書,坐在陽光裏,感受着身上的寒冷,等着他某一天回來。
金堂沉默了許多,日日按部就班地吃飯喝藥,其餘時間皆是翹首以待,他知道的,言穆會把陸回青送回來,一個完好無缺的陸回青。
簡榮铎居于宣州軍營主帳,他是元帥,身系戰局,牽一發而動全身,原本一直暗中保護言穆的花暝殺手烏葉,也被派來保護他,也幸虧了有他,才能幾次三番的從死神手下逃脫,可總是親自沖鋒陷陣,也難免受傷,半年的時間,他身上已經添了大大小小的傷疤。
擋在前頭的就是岷城,岷城四面環山,難以攻克,加上言穆停戰的命令,他已經在此盤踞了半個月,日日都在思量如何以最小的傷亡攻下岷城。
言穆來得突然,報信的人日夜兼程,消息送到簡榮铎手裏,言穆距這裏也不過半日之距。
“胡鬧,簡直是胡鬧。”簡榮铎皺着眉揉了信件,“要來督戰也就罷了,怎麽可以如此孤身前來,若是路上出了什麽事,置大局于何地?”
烏葉周身隐在黑袍之下,沙啞的聲音似乎從虛空中傳出來,“縱有鼠輩,也只是送死罷了。”
聞言,簡榮铎擡起了頭,從他的話裏,仿佛世上沒有誰可以傷得了言穆,“我曾以為像花暝這樣的組織,本不屑與朝廷牽連,可你卻聽從王爺的調遣,如今看來,你并不是個例,難道花暝五殺,都在王爺左右?還是花暝,就是王爺的布置?”
烏葉桀桀地笑起來,“花暝存在了多少年,連我也不知道,若說是王爺的布置,那王爺必吃過長生不老的仙丹。”頓了一頓,他低聲道:“我并不是聽從王爺的調遣。”
話說到這裏,烏葉的聲音戛然而止,緊張地瞧了瞧四周。
簡榮铎還想再問下去,看他的樣子,卻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再多說了。
世上還有人能讓執掌無常刃的烏葉噤若寒蟬?如果說有,那就只有一個人了——花主。
相傳花暝歷代花主皆是五色殺手出身,他們做殺手時就已經難逢敵手,繼承花主之位後武功更是會高到一個常人無法想象的層次,數百年前曾有一任花主堂皇宣稱要殺死一國之主,皇宮裏聚集了多少高手軍隊,卻還是被他殺到了君王面前。
其武功之高,令人發指。
假如說現任花主要幫王爺,他想不出,王爺的敵人如何才能活下去。
從猜測中醒來,簡榮铎急忙召集三軍,準備迎接言穆。
旌旗獵獵,朔風呼嘯,層雲之下,所有軍隊嚴陣以待,整個軍營鴉雀無聲,突馬蹄聲,揚鞭聲傳來,一騎黑馬,仰天長嘶。
言穆解下鬥笠,長發立刻随風飛揚,他兩道劍眉下壓着不怒而威的眼眸,緩緩掃視一圈,無形的威壓便降了下來,簡榮铎急行至前,單膝跪地,打破了這難捱的沉默。
“恭迎王爺!”
訓練有素的軍隊緊随着簡榮铎齊聲高呼。
他仿佛生來便慣看了千軍萬馬,舉止間不帶塵埃,單手扶起了簡榮铎,與他共同步上陣前高臺,臺下的士兵皆昂首挺胸,目光炯炯。
根本沒有簡榮铎所擔心的服衆問題,因為任何人站在他身邊,無論願不願意,都已經自動化為了背景。他是那樣的泰然自若,就像泰山,從不需要向小丘證明自己的巍峨。
簡榮铎從萬千思緒中定了定神。
在萬衆矚目之中,言穆朗聲道:“諸位本戍于邊域,舍生忘死,保家衛國,累累功勳,有目共睹!簡氏一族世代武将,忠心昭然。然父皇聽信讒言,唯恐功高蓋主,竟于趙氏叛亂,國之危時,将簡将軍父子□□放逐,我雖為皇子,聞之惶恐,知失此忠門義士,如同自斷雙臂。若功蓋天下卻不賞,勇略蓋主則身危,那為君者哪裏值得将士們為他抛頭顱灑熱血?”
這番話說到了将士們的心坎上,大家都是激憤的表情,大聲道:“不值!不值!”
言穆道:“在愧疚之情,無以言表,本王在此,向諸位将士一拜,向簡将軍一拜!”
向着千軍萬馬,他竟真的跪了下來,簡榮铎要攔,卻沒有攔住,言穆的膝蓋“咚”得落在地上時,簡榮铎看他的眼神變了。
忠君愛國,遭皇帝忌憚,并不是沒有委屈,憤而起兵,與本國軍隊交戰,并不是沒有無奈,這一跪,多少人私下談天時也曾肖想,但何曾期望過為主上的會真的纡尊降貴。
軍隊皆寂,言穆起身,轉向簡榮铎,兩人的目光對視,言穆的眼睛裏真摯地沒有一絲做作,“請将軍受我一拜。”
簡榮铎沒有讓他跪下,他用單手扶住他,自己搶先跪了下來,吼聲響徹天地:“效忠王爺,萬死不辭。”
軍隊喧然,震槍,齊呼:“效忠王爺,萬死不辭。”
澎湃的聲浪回響在遼闊的天空下。
言穆笑了起來,扶起簡榮铎,在衆人面前握拳宣誓:“三日之內,本王将取岷城之印,與諸位歸來痛飲。”
看着他肅然的面孔,沒有人懷疑他說得是假的,每個人心裏都描摹出了拔起占城,暢快豪飲的場面。
演兵,觀陣,整齊劃一的呼喝顯示出這支軍隊過硬的素質。
簡榮铎低聲道:“王爺決意推進了?”
言穆轉向簡榮铎,沉沉的眸子中看不出深淺,極為冷靜的語調卻顯示出不容置疑的信心:“是時候結束了。”
大風吹過,簡榮铎的脊背一陣發涼。
作者有話要說: 放兩章出來以證明本王并未棄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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