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周歲宴戲言

對于害怕“過去”的人來說，每一次的午夜夢回都無疑是一場場的淩遲極刑。

對于許蘅來說，葛逸就是他最害怕面對的過去。

許蘅小的時候，樣貌相當白淨甜美，是個人見人愛的孩子，不過大人們見到他，第一句稱贊的話往往是“這個小丫頭長得真漂亮”，許蘅的父母總是笑着澄清道，不好意思，我們家蘅蘅是個男孩子。

住在七樓701的是葛逸一家。

葛逸的媽媽是醫院的護士長，市兒童醫院的，每天上班，她都能看見許許多多的小孩，但是她說，她這一輩子看過的小孩裏，就數許蘅長得最好看。

好看的小孩誰會不喜歡呢？何況許蘅從小都不大愛哭，也不認生，誰接在手裏，只要逗一逗他，他一準能笑，他一笑，別人就更喜歡他，更把他當寶貝了，葛逸媽媽就是最好的例子，大凡有什麽好東西，她第一個想到的是許蘅，然後才是自己家的兒子葛逸。

許蘅和葛逸之間命運的交集，認真追溯起來，要從許蘅滿周歲的那一天說起。

許蘅滿周歲，在酒店裏擺周歲宴。

彼時，葛逸四歲零一個月，小小的人兒，早就已經學會吃醋了。

葛逸從來沒有到過樓下許阿姨的家，但他總是聽媽媽說，許阿姨生的小寶貝多麽多麽可愛，她有多麽多麽喜歡，那時候，媽媽凡是買了什麽好東西，總要分出一份高興送到樓下去，說是給許阿姨，其實還不是為了小寶寶，愛屋及烏而已，所以葛逸特別排斥樓下的小寶貝，到了許蘅過生日的這天，爸爸媽媽沒有告訴小葛逸去酒店吃誰的酒，葛逸穿得漂漂亮亮，歡天喜地跟着爸爸媽媽到了酒店……

沒多過久，在小葛逸好奇的詢問下，有個奶奶笑眯眯告訴他說：“今天是你樓下許阿姨的寶寶過周歲啊！”

葛逸聽後呆了呆，繼而撇嘴嘟囔了一句：“醜八怪小弟弟。”

葛逸和同齡的小朋友在大廳裏玩鬧了一陣子，後來口渴去找媽媽要水喝，正在這個時候，有個阿姨抱來一個小孩，葛媽媽立刻就不管葛逸了，讓他自己抱着水壺喝水。

被抱來的小孩就是許蘅，但是葛逸不知道。

葛逸一面喝着水解渴，一面氣定神閑瞟了那個小孩一眼，他把圍兜看成了小裙子，下意識認為那是個小妹妹——不過這個小妹妹真是長得好漂亮哎，葛逸心想。

“媽媽，這是誰家的小妹妹？”葛逸摟着水壺擠到了他媽媽的身邊，一雙秀氣的眼睛只顧盯着白嫩可愛的“小妹妹”看，越看越覺得喜歡，還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小妹妹”的臉頰，一看對方還沖自己笑，葛逸開心得跟什麽一樣，搖晃媽媽說，“媽媽媽媽！小妹妹對我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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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逸天真的話語逗得周圍的叔叔阿姨哄堂大笑。

葛媽媽尤其笑得直不起腰來：“瞧瞧我這個傻兒子喲……”

抱着許蘅的阿姨故意逗葛逸道：“你喜歡不喜歡這個妹妹呀？”

葛逸絲毫猶豫沒有，頭點得像小雞啄米。

阿姨“噗嗤”一聲笑了，繼續逗他說：“小逸要是喜歡的話，就叫爸爸媽媽把妹妹定下來，将來好留給小逸做媳婦好不好哇？”

“媳婦是什麽？”

“就是可以天天住在一起的人，像你的爸爸媽媽這樣。”

葛逸眨了眨一雙透亮的眼，瞧着“小妹妹”這麽漂亮可愛，住一起肯定很不錯，于是懵裏懵懂地點了頭：“好。”

大人們愈發笑得前仰後合。

葛逸有些犯糊塗。

其中有一個叔叔止住笑，故作一本正經對葛逸說：“葛逸，你親妹妹一口吧，親了就算定下了，明天讓你爸爸媽媽去接小妹妹回家。”

葛逸望向他的爸爸媽媽，爸爸媽媽都只是抿嘴笑着不說話，葛逸當了真，湊上前，“吧唧”一口親在還是奶娃娃的小許蘅額頭上。

所有人又是樂不可支，笑得更加止不住了。

連葛媽媽的眼角都笑出了眼淚，一把摟住小葛逸道：“傻兒子，你可真好騙哪！”

葛逸還沒反應過來自己傻在什麽地方，就見許媽媽走了過來，從阿姨手裏抱走了“小妹妹”，轉而含笑看着自己：“別說小逸分不出來，就你們這些大人還不是一樣，成天淨說我們家蘅蘅是女孩子。”

葛逸傻了眼。

葛逸看看許阿姨，再看看她懷裏的小寶寶，有點兒不能接受：“媽媽，這是樓下的……小弟弟？”

硬生生地吞下了一直嫉妒心作祟強加的“醜八怪”三個字。

葛媽媽笑得仿佛一朵花，揉着兒子的臉說：“是啦，就是蘅蘅弟弟，傻小子，所以說你好騙啊。”

再然後，那一天的酒宴上，小葛逸不是很開心。

也根本不用管小孩子葛逸開不開心，反正大人們多了一則茶餘飯後的笑談，倒是都很開心的，并且這個烏龍事件一直伴随着葛逸和許蘅的成長，有事沒事就會被雙方的父母、鄰裏街坊的叔叔阿姨爺爺奶奶拎出來說兩嘴。

葛逸還好，年歲比許蘅大，懂事得比許蘅早，心性亦灑脫，大事小事都看得開，在許蘅還會因為周歲宴上的戲言而羞得面紅耳赤的時候，葛逸早就不當一回事了：“欸，那都幾百年前的事了，還不是因為你們騙我？為了自己高興而欺騙小孩子，現在還好意思提？”

樓上樓下住着，擡頭不見低頭見的，何況葛逸又發現許阿姨家的小弟弟長得好看，不哭不鬧又好玩，就沒有理由排斥了，往後葛媽媽再下樓串門子，身後多數時候都跟了一條尾巴。

小孩子長大都是一轉眼的事，很快。

上小學第一天葛逸扒着樓梯哭得撕心裂肺好似還是昨天發生的事，一不留神，葛逸就已經是高中生了，而許蘅，也正在與他同屬一所學校的初中部裏悠哉游哉地度過十幾歲的年少時光。

偶爾人們還是會拿小時候的玩笑來取樂，但側重點早就不同，會更多感慨時間過得真快，眨眼間兩個小鬼都長這麽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