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百般滋味
那片刻的寂靜長得令人害怕。
符修沒有特別驚訝，他只是呆了呆，接着坐起身問許蘅：“你怎樣回答他？”
許蘅支吾說道：“可能你早就看出來了，我對葛逸，我……”
符修屏住呼吸，悄悄收緊拳頭。
“他以前非常關心我，對我很好，現在，也很好，甚至可以舍命來救我……”
“你是想告訴我，你要和他在一起嗎？”
自從回到這個熟悉的小城市裏，總是不斷會想起以前的事情，而且葛逸始終在堅持，扪心自問，的确，許蘅的意志力開始變得不那麽堅強了。
“舍命救你只有他葛逸一個人做得到嗎？換了當時我在場，我也會努力推開你啊！”符修的情緒忽地有些失控，他望着許蘅的雙眼質問道，“你是不是失憶了？你忘記了之前他是怎麽對你的嗎？”
許蘅急急辯白說：“那是有原因的！他是迫不得已啊！”
符修氣得站了起來：“不管有什麽原因，有多迫不得已，那樣禍害了別人卻還能若無其事走掉的人，永遠不值得你去原諒！”
“他不是若無其事，他和我一樣，因為相同的心事而飽受折磨……”
“這是他告訴你的吧？你輕易就相信了嗎？”
“我……我能感受到，他依舊很在乎我，那不是裝出來的！不是謊言！”
符修胸腔中似乎燃着一堆熊熊的火焰，他完全抑制不住血氣的翻湧，只覺得焦灼和震怒，他一把抓住許蘅，懇切說道：“許蘅，麻煩你清醒一點吧！葛逸那個混蛋要是真的非常在乎你，當初絕不會一聲不坑地走掉！他可以背棄自己的承諾、自己的心一次，就難保沒有第二次！相同的傷害難道你還想再受一次嗎？”
“……”
許蘅無言以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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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同的傷害？呵，再承受一次，他應該會死吧？畢竟，他曾經丢去了半條命……
許蘅脫力般地跪倒在草地上。
頭頂星光璀璨，那和少年時看到的星空別無兩樣，但是，怎麽可能還是同樣的天空呢？
許蘅攤開手腳躺在草地上，符修慢慢蹲下身，看到有晶瑩的淚滴從許蘅的眼角滑落。
“很多時候，我都覺得我的人生是一場漫長而孤獨的旅程，”許蘅哽咽地說，“就像這些星光，你不知道此時此刻，哪一點星光的光源是已經不存在了的。我想，在別人的記憶裏，我也好比一顆曾經閃亮過，但最後還是墜落了的星星……爸爸媽媽不在了以後，我始終不明白我一個人留在這世上有什麽意思……人有動力才能活下去不是嗎？可是我的動力在哪裏呢？我再努力又怎樣，能換來爸爸媽媽的笑容嗎？不會，永遠不會……你告訴我，堅強活下去，總有一天會有好事情發生，會收獲新的希望，可我等了很久，好事情沒有發生，老天爺也吝啬給我新的希望……”
符修吸了吸鼻子，柔聲地說：“你還有我啊，我不是一直都在嗎？老天爺不會總跟你過不去的，我會陪你繼續等下去。每個人都會經歷父母的老去和死去，你的痛苦只是被提前了，但你往後的人生還長，不能灰心失望，更不能就此止步。”
“葛逸不在好事情的範圍裏，他不會是我的新希望，對嗎？”
“……”
“不是，對，他不是，如果他是的話，我的路該有多難走。”
“許……”
“回家吧。”
回去以後，符修讓許蘅先洗澡，許蘅迷迷糊糊，在浴室裏摔倒，手被刮傷了好大一條口子，符修急忙去找了醫藥箱來給他消毒、止血，所幸還有未開封的紗布和藥膏，應了一時的急。
包紮完以後，符修一邊絮絮叨叨地叮囑這叮囑那，一邊去拿了電吹風來給許蘅吹幹頭發。
許蘅晚餐時被灌了幾杯酒，酒氣還未盡散，他看到符修體貼入微，不知不覺就脫口說道：“我要是個女孩子，我一定會以為你喜歡我。”
符修愣了一下，然後小聲嘟囔說：“本來就是啊……”
許蘅像被淋了一桶冰水，剎那間酒氣全散了，他臉上白了白，僵坐不動道：“你……你瘋了嗎？”
“葛逸可以喜歡你，我為什麽不可以？”
默默然吹好了頭發，符修拿了衣服去洗澡，許蘅坐着沙發上，望着陽臺外的夜色發呆……
隔天的氣氛有點怪。
符修的爸媽說想回小區裏來轉轉，商量好了由符修下廚，中午在許蘅家吃飯，早上符修出門去買菜的時候，許蘅問了要不要幫忙，符修沒有看他，只是說了一句“不用”就走了，後來整個上午，符修都在廚房裏忙，許蘅想幫忙，卻沒有幫得上的地方，符修的話少了很多，使得許蘅待在他身邊時感到很尴尬，因此，許蘅坐在客廳，心不在焉地看了一上午的電視。
臨近十二點時，符家爸媽拜訪完老朋友們過來，滿滿當當的菜已經擺上桌了。
吃飯時，符媽媽看許蘅悶頭吃白飯，連連給他夾菜。
符修看看自己碗裏，大半碗白飯就幾片青菜，也沒見親媽給他加過一塊肉：“媽，我不是您親生的吧？”
符媽媽沒反應過來，符修的爸倒是心領神會地夾了兩塊紅燒肉給他：“大廚辛苦了，望以後再接再厲。”
“爸，我這廚藝還不行啊？”
“能做滿漢全席嗎？”
“得了，老頭子，別難為兒子。來，好兒子，吃這個魚。”
……
許蘅看符修一家三口其樂融融，心裏又羨慕又愧疚。
欠符修的，真的太多太多，多到還不清了。
——人的一輩子，最正常也是最好的生活，就是結婚生子，在愛情、親情，以及柴米油鹽的重複中直至生命的盡頭。我希望看到他這樣。他的父母也一定有相同的期盼。
符修看了許蘅一眼。
許蘅心驚地從愣怔中回過神來，連忙低下頭，飛快地撥動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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