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少年時的星空

符修的表妹胡甜甜是個畢婚族。

畢業就結婚，對于大多數人來說并不是容易的事，何況女孩子的婚姻是一輩子的大事，絲毫草率不得，胡甜甜要嫁的人和她年紀相仿，家裏也不是大富大貴，論家世，倒要算是甜甜下嫁了，但是胡家的父母對男孩子很滿意，因為男孩子和氣禮貌有上進心，特別對感情專一，一愛甜甜，就愛了整整九年。

新郎李清在自己的婚禮上哭了一場，把滿場嘉賓也感動得不行。

甜甜一邊給李清擦眼淚，一邊自己哭花了妝。

雖然夢幻美麗的婚禮現場有眼淚來攪局，但新郎新娘之間感情的真摯甜蜜還是更令人羨慕。

許蘅曾經的同桌，同時也是胡甜甜的好友之一，在許蘅身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許蘅看她一包紙巾已經用完，很體貼地把自己面前的紙巾遞過去。

符修瞟了一眼，伸手勾住許蘅的脖子，小聲對他說道：“哎，其實我們甜甜小時候很喜歡你的，我原以為你們兩個有戲呢，誰知道最後竟給另外的小子追去了。”

許蘅尴尬地笑：“李清人很好啊。”

話講完，許蘅忽然想起那一年快畢業的時候，李清問他喜歡的人是誰，他腦海裏第一個想到的卻是葛逸。

一瞬間裏，像打翻了記憶的箱子，無數過往湧上心頭：每年不用操心去想買哪些課外書，因為葛逸會送；在運動場上揮汗如雨後都會有的一瓶淡鹽水；寧願回家吃剩菜剩飯也要和自己一起回家的那個人……

——“喜歡的男孩子倒是有一個。”

——“就是蘅蘅你啊。”

葛逸早就表白過了，只是他許蘅以為是被戲言愚弄了。

這世上有多少的人，是把一顆真心藏在玩笑話之下的呢？也正是因為這樣，真假難辨，得到的機會和失去的機會都是五五開，有的人或許兜兜轉轉能重新在一起，有的人則沒有如此好運，甚至還有的人，從一開始就注定是不可能的。

許蘅微微有些鼻酸，但也不無安慰，原來自己也不是那麽失敗，不是一廂情願，這不是挺好的麽？

新郎新娘交換了戒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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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修感懷道：“持之以恒的感情真是動人。”

許蘅默然坐着，不知該怎麽接話。

晚上的時候，許蘅又跟着符修在甜甜的娘家蹭了一頓飯，符修的媽和甜甜的媽是自小關系很好的堂姐妹，甜甜家裏寬敞，符修的爸媽便住在了那裏，符修卻不肯住，硬是要跟着許蘅回舊宅，家長們似乎都能體諒年輕人不願束手束腳的個性，也沒有過多勉強。

回家半路經過母校，符修格外有感，遂提議翻牆進去看看。

正是放假的時候，學校的教學樓裏黑燈瞎火，偌大校園只有路燈光輝柔柔。

符修和許蘅沿着操場走了三兩圈，說起當年念書的趣事，那可都是數也數不過來，後來走累了，他們就坐在草地上看星星。

許蘅的電話響了，符修看見他猶豫着拿出來，按了拒接，然後直接關機了。

符修并非故意而為，但他的的确确看清了來電顯示。

葛逸。

……又是葛逸。

許蘅的電話響過很多次，但之前都是短信的提示音，許蘅沒有看，符修也只以為是些尋常的節日祝福而已，并沒有在意。

符修假裝沒有看見，笑着引開了另外的話題：“記不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是什麽樣子？”

許蘅搖頭：“隔太久了，忘記了。”

“那一天我媽去你家打麻将，我爸不在家，我媽不放心，就把我帶在身邊了，一到你家，她就把我丢在客廳裏自己玩，那個時候，你好像是出去買鉛筆了……”

“哦，我好像有點印象，不是買鉛筆，是買轉筆刀吧？”

“買什麽不重要，反正就是我一開始沒有看見你，後來你回來，手裏有一板巧克力，還很大方地分了我一半，我們起初玩不到一起去，雖然都是在客廳裏，但是你看你的書，我玩我的玩具，我們在沙發兩頭各自為王，也不知怎麽回事，我碰到電視旁邊的飛機模型，它掉在地上摔壞了……”

符修記得特別清楚，那臺飛機模型非常美觀，一看就是價值不菲的，媽媽聽見摔東西的聲音，急忙跑了過來，第一句話就是斥責符修：“你這個調皮鬼，怎麽把許蘅最喜歡的飛機模型摔成這個樣子了？還不快道歉！”

許媽媽一直在說沒關系，但是符修還是注意到許蘅變了臉色。

許蘅老半天沒有說話。

當時，八歲的符修比七歲的許蘅還矮半個頭，符修媽媽一時沒反應過來，要符修對許蘅說“哥哥對不起”，符修明明記得媽媽說過許家的小孩才念二年級，他憋紅了整張臉，就是扭捏不肯開口。

媽媽說：“你再不道歉，哥哥要生氣的！”

許蘅看自己媽媽一眼，開口道：“不用道歉了，沒關系……我又沒有生氣。”

很明顯最後一句說的是違心話，聲音都低了下去。

或許是平常許蘅被教育過不能對客人無禮，反正最後許蘅都沒有大聲說過一句話。

在為許蘅好氣度折服的同時，符修還是握着媽媽的手，細聲細氣地辯解說：“他是弟弟，不是哥哥。”

那麽小的一件事情，可能當時在場的大人們都不大記得了，但是每一個細節、每一句話，符修都記得特別清楚，那第一次見面，直接影響了符修對許蘅好感度的起＿點，他從來沒見過那麽白淨大度又有禮貌的小孩，所以半年後，當媽媽告訴他要搬去和許蘅家做對門鄰居的時候，符修高興壞了，還哼着歌主動收拾起自己的小房間來……

那些主觀的心理活動，符修故意沒有提起，把往事回憶了一遭，他枕着手臂躺在草地上喟嘆說：“小時候無憂無慮，真的是一生中最好的時光了。”

星光熠熠，夜風習習。

有那麽一瞬間的恍惚，符修閉上眼睛，以為自己還是那個每天背書包去上學的小屁孩。

許蘅擡頭看着夜幕中的燦爛星光，想到了符修說過的曾與他分享的巧克力。

那一塊巧克力，是葛逸給的，就在進門前，葛逸從樓上下來，把巧克力給了許蘅，告訴許蘅說：“這個很好吃，我特意留了一塊給你。”

之後葛逸媽媽過來，許蘅才曉得，葛逸一共就兩塊那樣的巧克力。

有些事，符修可能早就猜到了吧——

許蘅眼睛裏酸澀難受：“葛逸說，他喜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