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書信使然

很快就放暑假了。

許蘅沒有回家，而是在市中心的西餐廳找了一份侍應生的兼職工作，因為工作地點離符修家近，只有七站路的車程，許蘅和符修打過招呼以後就收拾衣物投奔他去了。

但是，當符修得知許蘅要去做暑期工之後，符修表現出了極度的不高興：“你很缺錢用嗎？”

許蘅回答說：“沒有。我看我的同學都有去做暑期兼職，所以我也很想試試。”

符修說：“你要是想做暑期兼職提前告訴我啊，我可以在公司裏給你安排一個不太累的工作。去西餐廳？你知道西餐廳的工作是要日夜輪班的嗎？而且那種龍蛇混雜的地方，你什麽樣的客人都會遇到，他們自己一不爽，就會很苛刻地挑剔你，給你臉色看的！”

許蘅固執道：“我做好準備了。”

符修氣得半死：“我真不明白你圖什麽！”

許蘅說：“就想體會一下做暑期兼職的感受。”

符修上下瞄了他一眼，不禁冷笑：“像你這樣的，辛苦和刁難會比別人少百分之九十吧，畢竟長得好看，對着這張臉，多大的火氣也該消了。”

許蘅憤恨撈了一個沙發上的抱枕砸向他。

“行了，随你自己，到時候上晚班沒有車回來，大不了我去接你。”符修彎腰将抱枕撿起來扔回沙發上，轉身去廚房看炖着的湯，不過還是不忘多嘴說道，“其實你啊，安安靜靜等着去政府機關工作就好了，外面社會上的很多假惡醜，你都沒有必要去接觸。”

“你不覺得，正是因為以後不會有這樣的機會，所以才要格外珍惜嗎？”

“珍惜什麽？珍惜和三教九流的人萍水相逢嗎？”

“哎，你怎麽能這樣說？你自己的工作不也是要和社會上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嗎？我并不覺得你有遇到很多……”

“行行行，我認輸，說不過你。”

湯炖好了，符修盛了一碗給許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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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蘅指了指案臺上的小碗：“蔥花。”

“放了。”符修轉身把湯碗遞給他，“總之呢，我不是擔心別的，是擔心你在外面受委屈，服務行業顧客至上，就算顧客無理取鬧，你們還是要陪笑臉。我還是那句話，你缺錢用可以找我要，想做而做不了的事情也可以告訴我，我會盡量給你安排和解決，最重要是，要活得開心，凡事都不要勉強自己去接受。”

許蘅端着湯回到客廳，耳中是符修喋喋不休的念叨，他含糊應了，故意埋下臉喝湯。

廚房裏響起洗菜的水聲。

嘩啦啦。

許蘅盯着電視發着呆，電視裏在演什麽，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心裏有些泛酸：符修一直在盡全力地愛護他，走過的彎路，嘗過的艱辛，都不希望讓他再去體會一遍……

可是，這樣的恩義，許蘅絲毫沒有辦法去報答。

開始暑期打工之旅以後，許蘅從來沒有抱怨過什麽，哪怕是晚班上到一兩點，他都等夜班車，或是幹脆沿着大馬路跑回去，他不大願意麻煩符修來接他，但是每次淩晨時候回去，符修都是窩在沙發上睡覺，等到他回來了，符修才看看時間，半夢半醒地摸回房間去。

七月末，許蘅拿到了他人生中的第一份薪水，他很高興地要請符修吃飯，無奈符修太忙，連日加班到十一點以後回家，拖拖拉拉的，只能一直欠着。

好不容易有個清閑的周末，許蘅卻被同學叫出去近郊一日游，大早六點多人就走了，符修起床的時候是八點多，簡單煮了碗面條當早飯，後來無事可做，便想趁着天氣好，把衣物都放到陽臺上曬曬。

許蘅有一箱衣服放在次卧，自然也要翻出來曬曬。

符修把箱子拖出來的時候，撞掉了許蘅放在椅子上的書包，一疊東西撒了出來……

許蘅晚上快九點才一身髒兮兮地回來。

“我回來了。”

“哦。吃了沒？”

“吃過了。”

“那洗澡吧。”

符修在客廳看電視，按着遙控器一直換臺。

許蘅洗完澡出來，圍着浴巾回房間拿衣服，一進房間就看到了放在桌上的一疊信。

許蘅飛快找了衣服穿，沖到客廳問符修：“你動我東西了嗎？”

符修還是在不斷地換臺，他心不在焉地說：“哦，什麽東西？”

許蘅快步上前按掉了電源，他擋在電視機前，白着臉，沉聲說道：“你知道我指的是什麽。”

符修愣了愣，緩緩垂下手，将遙控器丢在了旁邊，他沉默了片刻，問許蘅：“大概是一個星期以前，你上的是白天的班，但是那天晚上，你過了十二點才回來，你告訴我，是值班經理臨時讓你頂了一個缺勤人的班，其實不是的，是葛逸找過你，你和他在一起待了大半夜對嗎？”

許蘅臉上露出了驚愕的神情。

“你一定想問，我是怎麽知道的。”符修垂頭笑了一聲，然後站起身來，“那些信，是你寫給葛逸的，你早就把它們寄出去了，如今它們卻又回到了你的手裏，難道我不該懷疑葛逸嗎？”

許蘅心裏亂糟糟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符修說：“我沒有故意去翻你的書包，我尊重你的個人隐私，所以當那些信掉出來，掉在我面前的時候，我并沒有去拆看它們，哪怕那些信沒有封口，就算我看過了你也不會知道。”

符修走近許蘅，低聲問他：“那不過是一些陳舊的信件而已，你為什麽會這麽驚慌？是因為……你害怕讓我知道，你已經和葛逸在一起了嗎？”

許蘅驚惶睜大了眼望着符修。

符修紅着雙眼：“我沒想到，這些信，比對你說一萬句情話還管用。”

許蘅眼睛裏犯起潮氣，他別過臉去，啞聲地說：“他珍藏了所有我寄給他的信……”

“這能說明什麽？”符修不能理解，“我還收藏了小學、初中、高中所有人送給我的卡片，收藏一些小玩意兒并不是多了不得的事情！”

“不一樣的，我以為他是沒有收到，其實他……”

“其實他全都收到了，只是沒有給你回信！”符修的聲音裏充滿了怒氣，“有什麽不一樣嗎？葛逸當時就是不要你了，把你丢開了啊！”

許蘅眼裏含着淚，沉默了很久。

意識到自己的話說得難聽了，符修稍稍冷靜下來以後很後悔，張口想要道歉：“我……”

“我想看看自己喜歡了那麽多年的人，堅持了那麽久的感情到底有沒有意義。”許蘅打斷了他。

陳舊泛黃的信件，字裏行間藏着一份純白透明的愛戀。

原來，到最後，“曾經的許蘅”變作了今天葛逸手裏最好的底牌。

符修心中酸楚得說不出話來。

“你知道我為什麽要和他考同一所學校。”許蘅說。

知道，當然知道。

“因為你一直喜歡他，想要找到他。”符修笑着說。

在眼淚掉下來之前，符修背過身去，他想，可是你從來沒在意過我，你肯定已經不記得那一年我問過你，如果你考大學，你會考去哪裏，你想都未多想，睜着明亮的眼說，你要和你的葛逸哥哥考同一所學校……

所以，他比他提前一年來到這座陌生的海濱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