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流言

林原野沒有轉頭也沒有說話,心髒卻跳得又重又快。程燎是不是聽懂了他的話,有意為之地在暗示他什麽?林原野的腦中就只剩下這個念頭,牽動着他的心神來回躍動與盤旋。

程燎卻好似無事發生一般,從他手中拿過了姜塊與削皮刀,垂眸立于餐桌邊,動作熟稔地削起皮來。

臉側接收到林原野投來的目光,男人這才頭也不擡地出聲解釋:“你動作太慢。”

林原野并未張口反駁,視線虛虛落在他拿姜和削皮刀的雙手上,乍看之下像是在輕輕追随他手中的動作,細看的話卻也不難發現,林原野的眼眸中根本就沒有聚焦。

而他在意的也并非給姜削皮這件事。

兩人各懷心思地吃完了這頓午飯,程燎下午被工頭的電話叫走,順便帶走了放在他這裏的衣服與褲子。

多雨天氣終于要結束,工頭将衆人叫過去商量開工事宜。林原野閑在家中無事可做,回卧室的床上睡了個午覺。

傍晚起床以後,程燎又過來給他做了晚飯。男人做飯很好吃,可林原野也不想讓他天天跑。聽聞他們從明天起開始複工,林原野便拿出自己出餐費,讓鄰居送飯的理由來,讓程燎明天不用再過來了。

對方并未做過多堅持,聞言也只點點頭道:“有事叫我。”

林原野見狀,順着他的話半是玩笑半是試探地問:“上班期間也能叫?”

程燎神色平靜地擡起頭來,語氣淡淡地承諾:“可以。”

“為什麽?”承認自己對這樣的答案心動不已,林原野面不改色地追問理由。

“如果只是普通的小事,你不會在上班的時候找我。”沒有思考太久,程燎直接給出了回答。

男人說這句話時的神情與語氣,看上去像是單單只在就事論事,但林原野仍舊聽得心中微微發癢,甚至在某個短暫的瞬間裏,他都想要開門見山地與對方挑明,隔在兩人中間的這張窗戶紙。

這張初時貼在兩人中間的窗戶紙,随着他與程燎近段時日的接觸與相處,似乎也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越發輕薄而又透明起來。

雖然結果并非百分百能如意,但他至少也有近八成的把握,能夠有效地将這層窗戶紙捅破。只是眼下顯然不是好時機,垂眼掃向自己行動不便的那只腳,林原野最終還是在心中說服自己,再等等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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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等到自己腳好的時候。

當晚程燎沒有再留宿,但是對方在臨走以前,也仍然替他搬好了洗澡需要的凳子,拿塑料袋套緊在他受傷的那只腳上。

“洗澡記得套塑料袋,腳底傷口的藥兩天一換,晚上最好不要熬夜,少吃辛辣和冷飲。”程燎站在門外話語微頓,繼而做出最後的補充,“有事找我。”

林原野靠在門框邊連連點頭,雖然沒有主動開口說話,眼中卻漸漸染上點點細碎的笑意。在這樣安然靜谧的離別氛圍中,他甚至産生了自己正在與程燎談戀愛的錯覺。

只是男人無論是對他還是對旁人,始終都有藏于冷淡外表下的那份仗義,這是他打從一開始,就在對方身上發現的。

林原野将自己從這份錯覺裏抽離出來,聽見程燎低沉的嗓音緩緩落入耳中:“知道我電話號碼嗎?”

他下意識地想要點頭,很快又回想起來,自己上次存入手機的號碼,還是從酒吧登記姓名電話的那張紙上看來的。

思及到此,他稍稍模糊了一下自己的說辭:“我不記得有沒有了。”

程燎直接将自己的電話號碼報給他。

後者反應過來,匆忙打開手機新建電話聯系人,指尖堪堪打下一個數字“1”,短時記憶就陷入了卡殼。帶着幾分疑問的情緒,林原野擡起頭來看他。

“我來打。”男人拿過他握在手中的手機,指尖動作流暢地輸入自己的電話號碼。

號碼輸入完成以後,程燎仍未将手機遞還給他,而是又輕輕點過聯系人姓名那欄,開始打字輸入自己的名字。

林原野看着他在手機裏打下一個“程”字,接着又輸入自己名字的拼音。只是男人打的并非是單字,林原野很快就瞥見,選項中緊跟在“燎”字後出現的,還有一個“原”字。

程燎直接選取了選項排在最前的“燎原”二字,然後才将多出來的“原”字删掉。他在林原野的注視裏平靜擡眼,“燎字難找,我習慣這樣打。”

林原野心中微動,看着他沒有說話。

他将程燎送到院子門邊,目送對方的身影離開以後,才轉過身來将院子大門鎖好。鐵門落鎖以後,他沒有立即朝裏走,而是再次拿出自己的手機,低頭輸入了“燎”字的拼音。

果不其然就看見,輸入法有自己打過程燎名字的記憶在前,此時跳出來的那排選項中,程燎名字中的那個字,赫然就排在了選項首位。

林原野唇角輕輕揚起來,重新将手機放回口袋裏。

他在家裏待了三四天,腳底的傷才逐漸好轉起來。只是他人雖然大門不出,給他打電話的人倒是有不少。單說那個找他幫忙的酒肉朋友,電話就又給他打過兩次。

最後那次林原野倒是耐着性子聽了幾句,聽對方說到得罪了程斐朋友,想要通過自己認識程家人曲線救國時,林原野就終于再也忍不住,語氣古怪地打斷他道:“我不認識任何程家人。”

林原野說的話不假,他的朋友圈子雖然不小,卻沒有任何程家的人。而他唯一認識的程家人,也只有程斐。兩人用結仇來形容也不為過,交朋友是則是斷然不可能的。

不料對方想找的人實則是楊錦年,“你表哥不是認識嗎?我記得你們關系很好。”

“表哥認識不等于我認識,我連他的名字都不清楚。再說了,”林原野懶洋洋地躺在沙發裏搭起腿來,“我表哥那條路如果真能走得通,我現在就不會在鄉下了。”

“那是因為他前些年在國外,管不上國內這些事情。前不久我聽說,他很快就要回國了。”對方道。

“馬上回國,”林原野漫不經心地點頭,“但是,這些又和我有什麽關系?”

對替他和楊錦年牽線的事興趣不大,他将自己的态度擺在這裏,便不再開口說什麽。電話那頭的人見他說服不通,最後也就悻悻挂掉了電話,沒有再來找過他。

只是他沒能料到的是,自己那從小認識的發小,竟然也會對程家人回國的事感興趣,甚至還專程抽出時間來找他打聽,個中相關的具體細節。

林原野略感奇怪地問起時,姜池也只是輕輕啧了聲,委婉含蓄地答:“還不是我爸媽,讓我回來以後多對這些事上點心。”

他立刻就明白過來,姜池和自己不一樣,他留學回來是要繼承家業的。适當接觸與認識程家回國的年輕後輩,對他來說不算是壞事。更何況這位回國的年輕後輩,和程斐是完全不同的。

可惜手中并無有用的情報提供給他,林原野如實告知道:“不清楚,我沒有問過楊錦年。”

最後反倒是凡事俱不關心的他,從姜池那裏零散聽來了幾件事。

據聞對方大學畢業留在國外不回,是因為與家中人思想觀念上的不一致。而眼下各方傳來他要回國的消息,也是因為家中老人身體情況愈發不好,程家終于還是主動做出了讓步。

林原野作為毫不相幹的局外人,對于姜池說給自己的這些事,也就權當作是茶餘飯後的八卦傳聞,聽完後淡淡評說兩句,卻并未往心裏去。

甚至于和姜池說話的時候,他還分出心來暗自琢磨,明天是不是該去找程燎了。

林原野向來都是想什麽做什麽,隔天中午睡醒起來,在家吃了個午飯,他就背着畫板去了工地上。

他到工地的時候,恰好還是工人們午飯後的休息時間。一路被其他人問起腳傷情況,林原野皆是微笑給出回應,直到他在工地上遇到袁存。

林原野收起唇角尚存的笑容,視若無睹般地從男人面前走過,卻被袁存張口叫住問:“你來找程燎?”

他沒有就此止住腳步,而是繼續朝前走去。

對方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接着在他身後聲音不高不低地開口:“那你今天可來得不巧,程燎不在。”

“他不在?”林原野轉頭淡淡問。

“不在。”袁存看向他的目光裏,漸漸浮起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來,“你要找他,還不如找我,現在改變主意還來得及。”

敏銳地察覺出來,這一次對方不像是往常那般,說些性質惡劣的玩笑話,而是話中有話,林原野輕擡眼眸看向他,“為什麽?”

“我現在還單身,可程燎就不一樣。”袁存戲谑般地嗤笑出聲,“他馬上就要當鎮委書記的上門女婿了。”他看林原野的目光中流露出憐憫與唏噓來,“不用再找了,程燎吃飯前和鎮委書記的女兒出去了。”

不等林原野做出任何反應來,他又不帶停歇地補充,“你沒來的這幾天裏,鎮委書記的女兒每天都會過來。不相信的話,”袁存看笑話般地咧嘴一笑,“你可以去問問工地上的其他人。”

兩分鐘以後,林原野果真在娃娃臉那裏,得到了說法相差不大的話。程燎中午和餘薇薇出去了。程燎為了餘薇薇,已經私下裏退還了顏言送的禮物。程燎很快就是鎮委書記的上門女婿了。

林原野聽了,不由得微微揚起眉來。

他倒是不曾料想到,自己不在的這幾天裏,竟然還會讓餘薇薇鑽了空子。

林原野:別做鎮委書記上門女婿,來做林家上門女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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