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天合山是當地一座挺有名的風景區。而它出名的原因,是因為一個古老的故事。
“傳說有一對戀人相愛,但他們的愛情不被世俗接受,所以去天合山上殉了情。而在他們死後,天合山上總有兩只黏在一起的蝴蝶。”
苗鶴川和燕遠照站在天合山山頂,看着遠處綿延的山脈和雲朵,說:“生前不能在一起,死後我們長相伴,好不好?”
燕遠照心中微動,低頭在苗鶴川額上落下一吻,“好……都聽你的。”
他抓着苗鶴川的手,眸子裏滿是心疼,“抱歉,這麽多年,讓你受苦了。”
苗鶴川是個藝術生,他的手指修長,骨節分明,彈鋼琴的時候格外好看。
偏偏這張一雙手,最後為燕遠照拿起了刀。
“都過去了……”苗鶴川靠在燕遠照肩上,笑了笑說:“其實還能和你這樣肩并肩看風景,我覺得已經很幸運了。”
他本來想着幫燕遠照報了仇以後就自盡。現在看來,命運也對他有了偏愛。
遠處天光正好,明媚的陽光将山頂的各種顏色勾勒到極致,看上去像副色彩豔麗的水墨畫。
然而這副景象落在喻清眼裏,卻是另外一個畫面。
他感覺自己眼睛疼得厲害,默默別過了頭,不去看那邊那對因為只剩下幾個小時所以更加膩歪的小情侶。
“我這麽大個活鬼還在這,你們就不能收斂一點!”喻清磨了磨牙,剛準備聲讨一下,結果一偏頭,看見燕遠照和苗鶴川旁若無人地接起了吻。
喻清:……
懂了,單身鬼沒有鬼權。
“不對啊,又不止我一個單身鬼,我為什麽要尴尬?”喻清覺得自己還是臉皮太薄,因為他回過頭找穆遠之的時候,發現這人正直勾勾地盯着那邊那對小情侶,“你……還有看別人親嘴的癖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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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清臉上充滿了鄙夷,眼睛裏直接大寫着「原來你是這樣的穆遠之」。
穆遠之嘴角一抽,選擇不與傻逼計較。
眼下的時間越來越接近正午,太陽也基本挂在了他們的腦袋正上方。
喻清看了看死了沒app,上面的倒計時只剩下了最後三分鐘,明明這一單就快要結束了,可他總覺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麽事情。
不安的感覺在心頭彌漫。
喻清幾乎是眼睛釘在了燕遠照兩人身上,就怕最後關頭出現什麽意外。
不過直到倒計時結束的最後一秒仍舊無事發生,除了燕遠照抱着苗鶴川一起跳了崖。
“呼——”喻清松了口氣,眼下雖然不是周末,但天合山上還是有不少游客,他們都是燕遠照和苗鶴川死亡的見證者。
“終于結束這一單了。”喻清掏出了勾魂鎖,準備等燕遠照和苗鶴川飄上來就勾魂。
只是三分鐘過去了,那兩只鬼還沒從山底下飄上來。
“卧槽,他們不會私奔了吧?”喻清驚呼了一聲,覺得不是沒有可能。
他剛準備撸起袖子跳崖,結果剛做了個起勢的動作,又被穆遠之拉了回去。
“這麽多人看着,你是打算上社會新聞嗎?”穆遠之再一次感受到了喻清的不靠譜,他還想繼續說些什麽,可話還沒說出口,一團巨大的黑霧忽然從崖底飄了上來。
黑漆漆的霧氣瞬間籠罩了整個山頭,剛剛還陽光明媚的天氣也在一瞬間陰雲密布,有種末世來臨的壓迫感。
山頂上的游客頓時亂成了熱鍋上的螞蟻,他們朝着下山的路走去時,才發現那條路居然不見了。
處在黑霧中心的喻清卻是格外淡定。
“燕遠照……”他看着眼前黑霧凝成的人形,十分肯定地叫出了燕遠照的名字。
雖然都是由怨氣凝成的,但燕遠照和顧小言的區別還是挺大。
顧小言是真的從心底産生的恨意,而燕遠照是被強行灌輸的恨意。
換句話來說就是顧小言只會傷害他想報複的人,而燕遠照會無差別攻擊所有人,比如這山頂上所有的游客。
果不其然,下一秒黑霧中就傳來了慘叫聲。
“殺人了!有人殺人了!”
燕遠照幾乎是飛速在人群中穿行,而每個被他碰到的人,都痛苦地倒在了地上。
當他的手朝着一個小女孩的臉襲過去時,直接被喻清的長劍劈斷了手。
“我去收拾燕遠照,你去找苗鶴川。”喻清給穆遠之留下這句話以後就直接提劍朝着燕遠照刺了過去。
而穆遠之也十分迅速地跳下了山崖。
“嗬——”燕遠照雙目猩紅,像只失去了理智的野獸。
剛剛被喻清砍斷的手緩慢長了出來,這次他襲擊的對象但不再是那個小姑娘,而是喻清了。
燕遠照的實力明顯比顧小言強上不少,再加上喻清還挺同情燕遠照的,所以也沒下死手。
他幾乎是邊打邊守,在确保不傷到燕遠照魂魄的同時,也不讓燕遠照傷害其他人。
“燕遠照,你醒醒!”喻清是真的不理解為什麽沐醫生要這麽做,他一步步催化別人心中的怨氣,将他們引渡成厲鬼,究竟有什麽目的?
而且,像燕遠照這種沒有怨氣的,被強行催化成厲鬼又有什麽用?
燕遠照似乎痛苦極了,周身的怨氣越來越濃,明明是白天,可這天合山上卻像是已經到了午夜。
“我要……殺了你們!”燕遠照突然吼了一聲,越過喻清朝着旁邊的一個婦人撲了過去。
那婦人一臉驚恐地朝後躲,卻是被她身後的男人給推了一把。也是這時喻清才發現,這婦人居然還是個孕婦。
“燕遠照!”喻清從袖子裏扔出了一條細繩,勒住燕遠照的腰把他往後拉,“你要是殺了人,可就投不了胎了。”
沾染了人命就意味着沾染因果。
這輩子欠別人的,可能一直要做牛做馬還到下下輩子。
“你想想苗鶴川。”喻清還算耐心地勸道:“難道你不想下輩子和他在一起了嗎?”
“我可以和你保證,下輩子你和苗鶴川一定能幸福安康。”
也不知道這句話是不是觸動了燕遠照,他的動作漸漸放慢直到完全停下來。
燕遠照偏過頭,猩紅的眸子裏帶着些迷茫,“苗……鶴川?”
“對,苗鶴川!”喻清見自己的勸說起了效,于是加緊道:“想想你的戀人,如果你殺了人,就只能投畜牲道贖罪,你該不會想讓他陪着你做畜牲吧?”
燕遠照臉上的表情愈發迷茫,朝着那婦人伸出去的手也收了回來。
他似乎已經被喻清勸動了。
然而在喻清沒看見的地方,不遠處那個黑袍人正坐在樹上看着這一切。
“可笑……”黑袍人揮了下袖子,只見四周的黑霧又濃了不少。
這黑色,幾乎吞沒了其他顏色。
本來已經安分下來的燕遠照也因為這一變化,而重新狂躁了起來。
“卧槽?”喻清有些懵,他下意識朝濃霧的某處看了過去,果然看到了那個黑袍人。
不過下一秒,那黑袍人就轉身消失了。
燕遠照身上的怨氣逐漸膨脹,居然在吸收籠罩着這個山頭的黑霧!
他喉間「嗬嗬」的聲音像漏了氣一樣,越來越低,甚至沒過幾秒鐘,就直接沒有聲音了。
那個黑霧凝成的身體,也膨脹到了一個不可思議的程度。
“卧槽……”喻清張大了嘴,他活了幾千年,還是頭一次見這陣仗,“這他媽……是怨氣炸彈嗎?”
燕遠照的身體像是一個處在爆炸邊緣的氣球,只要稍稍有一點壓力,就會直接爆炸。
而當他爆炸時,那些怨氣也會以成倍的速度污染所有在山頂的人。
“喻清……”穆遠之終于是帶着苗鶴川上了來,“什麽情況?”
喻清抹了把臉,淡定道:“沒什麽,就是他要炸了而已。”
他之前還疑惑沐醫生抓着燕遠照究竟能做什麽實驗。現在看來,自己還是太低估了鬼醫的喪心病狂程度。
“什麽意思?”苗鶴川看着眼前那個膨脹到好幾米高的黑人,心裏沒來由的恐慌,“遠照他……怎麽變成這樣了?”
既然看不見臉,但他還是一眼就認出來了,這是燕遠照。
“這個,說來話長。”喻清沉默了一下,說:“你要不試試,能不能喚醒他?”
他是真的不想擊殺燕遠照,畢竟這人什麽錯事都沒做過,又遭了這麽多罪,如果最後還落得個魂飛魄散的結局,也未免太慘了點。
可如果放任不管,這身體一旦炸開,污染人間的怨氣只怕會翻個倍。
“怎麽喚醒?”苗鶴川一臉懵逼,這題他着實不太會。
“叫他的名字。”穆遠之說:“想辦法讓他記起自己是誰,也想辦法讓他記起你是誰。”
穆遠之語氣平淡,但這話裏的嚴肅都悉數都悉數落在了苗鶴川耳朵裏。
剛剛跳崖殉情,他現在已經成了一只鬼。而怨氣對鬼的影響力比對人的影響力更甚。每往前走一步,苗鶴川就能感覺到自己心裏的惡念瘋狂滋長。
好想殺了易奚……
好想将他碎屍萬段……
“苗鶴川!”喻清急忙叫了他一聲,揚聲道:“醒醒,別被蠱惑!燕遠照還在等你。”
他可不想讓燕遠照和苗鶴川做他劍下的亡命鴛鴦。
“遠照……”
這個名字像是一個開關,苗鶴川盯着前面那個大黑人,堅定了朝前的腳步。
老話常說人性本善,但其實善與惡并不是絕對的對立。世上沒有絕對善良的人,也沒有純粹的惡人。
人之所以能站在這個世界的頂端,不過是因為他們能明辨善惡。
“遠照……”苗鶴川終于走到了那個大黑人面前,眼前的黑霧幾乎遮天蔽日,但并沒有讓苗鶴川退卻,“冷靜一點,遠照。”
他擡手覆在那片黑霧上,緩聲道:“我知道你不想被控制,也不想傷害這些人。”
“遠照,醒醒,不要聽那個聲音的。”
也不知道這些話燕遠照究竟是聽進去了還是沒聽進去,喻清看着周圍的怨氣又一次湧動了起來。
“他到底行不行?”喻清皺起了眉,握着劍柄的手緊了緊。
穆遠之也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邊,聽見喻清的問題後思考了一下,才說:“讓他試試吧。”
如果連苗鶴川都喚不醒燕遠照,這世上恐怕沒有人能喚醒他了。
“可,從來沒有人怨氣入體以後還能被喚醒。”喻清還是很擔憂。
穆遠之莫名覺得這句話有些耳熟,他腦海中再一次閃過了一個模糊的畫面,臉色頓時嚴肅了不少。
而不遠處,燕遠照的身體已經漸漸縮小到了正常大小。
“苗鶴川!”喻清擡手設了個結界,将那些游客籠罩在其中,“回來。”
燕遠照的身體已經到達了極限,幾乎沒有喚醒的可能了。
一旦爆炸,第一個受傷的肯定是離得最近的苗鶴川。
“遠照,你聽到了對不對。”苗鶴川完全無視了喻清的呼喊聲,擡手抱住了燕遠照,“我知道的,你不想傷害他們。別怕,無論發生什麽,我都會陪着你。”
這一次,他一定要和燕遠照共同進退。
燕遠照沒有動,他喉間「嗬嗬」的聲音變得更加頻繁,嘴巴也一張一合了好幾次,似乎是想說話。
“你想說什麽?”苗鶴川把耳朵湊近。
“離……”燕遠照的聲音已經被怨氣腐蝕得不成樣子了,他擡手抓住苗鶴川的肩膀,艱難道:“離我遠點!”
說完,就直接把苗鶴川推了出去。
而燕遠照在所有人都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又一次跳下了山崖。
“燕遠照!”苗鶴川都來不及站穩,就急忙朝着那山崖沖了過去。他伸手,卻是從那團霧氣中穿了過去。
整個人撲了個空,直接跌在了懸崖邊緣。
“苗鶴川……”喻清的心情頓時更複雜了,他想讓苗鶴川回來,可看着苗鶴川那決絕的眼神,那些話頓時卡在了嗓子眼裏。
苗鶴川回頭看着他們,忽然露出了一個笑,“謝謝你們,替我找回了遠照。”
他原本以為這輩子再也看不見燕遠照了。但沒想到,居然還能和燕遠照生死與共。
“我已經看着他死在我面前一次了。”兩行血淚順着眼角流下,苗鶴川閉上眼睛,往後一倒,“我不能再看着他在我面前死一次。”
至少這一次,他不是無能為力。
他可以陪着燕遠照一起死。
天合山山頂又一次恢複了寂靜,之前遮天蔽日的黑霧漸漸散了開,明媚的陽光重新籠罩在了山頭。
游客們一個個都呆呆愣愣的,也不知是在慶幸剛剛死裏逃生,還是在驚訝他們見證了兩次死亡。
關于天合山的傳說誰也不知道究竟是真還是假,但今日,它成了真。
喻清偏頭,看着從山底飛起來的兩只蝴蝶,緩緩露出了個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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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