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容故還是留在了軍營裏。

從三月開始,大楚和蠻族的戰争突然出現了轉折,以前贏多輸少,現在直接反了過來。楚軍節節敗退,兩國交界處的城池,已經全部被蠻族占領。

“軍糧是怎麽回事?”

那日一別,容故已經很久沒見過淩複了。

他心中紮了根針,之前那件事,終究還是讓他對淩複生出了許多不滿。

“你覺得呢?”容故進來的時候,淩複正把玩着不知從哪找來的飛刀,聽見動靜也沒擡頭,“總不會是懷疑我虐待将士吧?”

容故抿了抿唇,沒有接話。

一月前,朝中最後一個将軍戰死,淩複臨危受命,成了三軍統帥。

而繼他打了幾場勝仗以後,楚軍突然節節敗退,在敗走禹城以後,開始連敗。

容故本來是奉命前來調查情況,結果一來就看見淩複殘殺俘虜與将士,生了好幾天的悶氣,這才想起來正事。

這軍中居然,已經很久沒有軍糧了。

“我不是那個意思。”容故皺了皺眉,直到現在他還是不願意相信淩複變了,“你殺那些将士,是因為缺少軍糧嗎?”

容故說着,又仔細回憶了一下,那些被殺的将士似乎都是受了重傷的。

這麽做固然殘忍,但為了大局,有些時候不得不做出一些犧牲。

“不……”淩複停下了手裏的動作,突然将那枚飛刀扔了出去,貼着容故的臉頰擦了過去,“我就是想殺他們。”

容故有一瞬間的錯愕,他擡起手擦了擦自己的臉,看到指尖一片猩紅。

“抱歉……”淩複突然起身,握着容故的手腕将人拉近幾分,指尖在他的傷口上輕輕碰了碰,“我不是故意的,我剛剛……”

淩複止住了話語,又将容故推了開。

他似乎是在忍耐些什麽,握拳捏緊了好一會,才緩緩松開,說:“阿故,回去吧。”

“回京城去吧,邊塞太髒了,不适合你。”

此時此刻,容故終于在淩複身上找到了幾分從前的影子。

他擡手抹去了臉上的傷口,嘆了口氣說:“淩複,你曾說過,我是你唯一的朋友。”

“所謂朋友,是用來分擔的。”

不論悲喜,不論榮辱。

“親手殺了自己的将士,你心裏很難過吧?”容故試着抓住了淩複的手,他感覺到淩複渾身僵了一瞬,不過并沒有把手抽回去,“你還有我呢。”

淩複被陰郁填滿的眸子終于出現了一絲破裂,他張了張口,也不知是在問誰,“我是不是,做錯了啊?”

或許從一開始他就不該踏上這片染血的土地。

“你沒錯……”容故沒有松開淩複,而是堅定道:“錯的不是你,而是這個爛透了的世界。”

之後的幾個月,容故一直陪淩複留在了軍營之中。

軍糧的事情朝廷一直沒有解決,被餓死的将士越來越多,甚至已經有一部分人,出現了偷偷吃人的現象。

“我要回朝廷一趟。”淩複說:“阿故,你要和我一起回去嗎?”

容故點了點頭,又想起了什麽,問道:“那軍營裏怎麽辦?”

“我讓副将守着,不會出太大問題的。”

說定以後,當晚容故和淩複就回到了京城——當然,是容故禦劍帶淩複回去的。

喻清看他們禦劍看的心癢癢,于是戳了戳穆遠之問:“你會禦劍嗎?”

穆遠之睨了他一眼,又一次将「你是白癡嗎」這五個字挂在了臉上。

喻清琢磨了一下,覺得這應該是不會的意思,于是他清了清嗓子,說:“要不要哥哥帶你飛啊?”

“不需要……”穆遠之一臉冷漠地轉身。

“你!”喻清被氣了個半死,他磨了磨牙,抓着穆遠之的胳膊上了劍,惡狠狠道:“你不要也得要!”

禦劍的開始,一切都好。

但,由于喻清不認路的屬性發作,他硬是帶着穆遠之在京城外的樹林裏飛了好幾個來回。

“你到底行不行?”穆遠之忍無可忍,差點想把喻清推下去自己來。

喻清的男性尊嚴又一次冒了出來,咬着牙說:“你他媽才不行。”

這世界上,沒有比他更行的鬼了好嘛!

好在在穆遠之耐心耗盡以前,喻清終于載着他到了京城。

剛剛落地,喻清的臉色又是一變。

“三生之境的時間流速加快了。”喻清将劍收了起來,有些奇怪,“容故的三生之境,真是處處透着詭異。”

他試着控制這個三生之境的時間流速,結果不僅沒能讓它恢複正常,甚至還又加快了幾分。

喻清的臉頓時黑了。

“先去看看吧。”穆遠之一時間也想不出為什麽,“說不定,我們又錯過了很多事情。”

現在距離淩複他們回來,已經過去三天了。

喻清他們找到淩複的時候,容故并不在。

“他這是在幹什麽?”喻清看着淩複鬼鬼祟祟的樣子,有些不解,“他在自己家還做賊?”

穆遠之看着淩複偷偷從一個小盒子裏取出了個小瓷瓶,眉頭微皺,“或許因為這不是他的東西。”

“那個小瓷瓶,應該是容故的。”

至于裏面裝了什麽,他就不得而知了。

時間流速加快以後的三生之境就像是開了三倍速的電影,喻清感覺自己只是眨了一下眼睛,就錯過了好多東西。

“淩複!”容故和淩複又一次吵了起來,而這一次争吵的原因,是他們之前看到的那個小瓷瓶。

容故這次是真的很生氣,他直接把那個小瓷瓶摔在了淩複面前,抓着人衣領問道:“你騙我?你居然騙我!”

那小瓷瓶裏是他養的一些蠱蟲,主要的功能是控制人。

之前淩複說他對這東西感興趣,所以容故才把蠱蟲給了淩複研究。結果,這人居然将蠱蟲下在了那些大臣的身上!

現在整個朝堂都亂了。

“你在生氣?”淩複舌尖頂了頂腮幫子,臉色比之前蒼白了幾分,顯得更加陰郁,“阿故,莫要生氣。”

淩複擡手,撫平了容故的眉頭。

“為什麽要這麽做?”容故是真的不理解,他手還抓着淩複胸前的衣服,眼睛死死盯着淩複,“你以前明明……不是這樣的。”

淩複歪着腦袋,手指又一次碰上了容故的臉,“我以前是什麽樣的?”

容故肯定是被淩複的手指凍到了,呼吸都放緩了幾分,“你以前……”

“阿故……”淩複突然叫他,然後将腦袋埋在了容故的脖頸處,低啞着嗓子說:“可是他們,想殺我啊。”

他一邊說,一邊扣住了容故的後腦。兩人離得很近,幾乎連呼吸都融在了一起。

這樣暧/昧的姿勢卻沒有擦起任何火花,甚至讓容故的身體冷了大半截。

“阿故,我只有你了。”淩複閉上眼睛,摩挲着容故的後脖頸,“你幫幫我,好不好?”

容故腦中一片空白,沉默了許久,還是将淩複給推了開。他深吸了一口氣,搖着頭說:“不好。”

“我認識的淩複,不是這樣的。”

這段時間累積的失望終于在此刻爆發,可能印着之前容故的情緒壓抑太過厲害,現在聲音都開始發起了抖,“如果是這樣……那淩複,我們就此陌路吧。”

容故轉身,一步一步離開。

他身後的淩複臉色幾變,卻始終沒有說出那句挽留的話。

——

淩複在京城呆了兩個月。

在他和容故絕交後,容故就将那幾個大臣身上的蠱蟲給解了。

之前有那些蠱蟲淩複都沒要到軍糧,眼下更是舉步維艱。恰好這時邊塞戰事吃緊,淩複雖然無奈,但也只能選擇回去。

“你覺得,淩複變了嗎?”喻清問道。

本來故事就斷斷續續的,開了倍速的以後更是模糊不清。

喻清看着在戰場上厮殺的淩複,有些迷茫,“我總覺得他變了,可又說不上哪裏變了。”

每次覺得淩複不堪的時候,總會蹦出來幾個畫面,解釋淩複的苦衷。給人一種這人黑化了,但沒完全黑化的感覺。

這一次蠻族來勢洶洶,楚軍長期缺少軍糧,将士們饑腸辘辘,自是不敵。

穆遠之看着留下斷後的淩複,一時間也有些看不懂了。他回憶了好一會,才說:“淩複的改變,是從三生之境動蕩之後開始的。”

而三生之境動蕩前,發生的最後一件事,是淩複與國師的相見。

“那個國師,有問題?”喻清想了想,覺得還挺有可能,“可……如果是他讓淩複變成這樣,又是為什麽呢?”

淩複變成這樣,對國師開始有什麽好處呢?

穆遠之噎了一下,沒想出這個問題的答案。

“再看看吧。”穆遠之說:“現代的容故對淩複明顯還是信任的,後面應該還會發生轉機。”

喻清點了點頭,沒忍住多看了穆遠之兩眼,“我發現你還挺聰明的。”

穆遠之冷笑了一聲,懶得搭理他。

另一邊,留下斷後的淩複也快體力不支了。

他的臉上全是血,世界被染成了紅色,長途跋涉所帶來的思考疲勞在此刻迸發,淩複差點直接跪了下去。

那蠻族将領許是看出了淩複的力不從心。于是指揮着自己的将士将淩複給圍了住。

“淩将軍!”副将擋住了偷襲淩複的小兵,大喊了一聲:“将軍小心!”

淩複頓時打起了精神,剛準備奮起抵抗,忽然感覺自己的胳膊上傳來了一陣撕心累肺般的疼痛。

他低頭,看到了落在地上的一截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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