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人群還是羊群?
為了看戲,當初我可以冒着被貓戲弄的風險盤在戲臺下,為了看今夜的這場好戲,我早早地回了房間翹首以待。
可是躺在床上真的很容易就要睡過去,我先是倒立了一會兒,然後又劈了會兒叉,再接着在凳子上做了會兒金雞獨立……
在我種種試驗下,還是猛掐自己比較有效。不一會兒,我的手便青青紫紫一片了。
在我的種種折騰之下,終于有人上樓了,我趕忙到床上躺下,腳步聲越過昭月的房間,分別走到了我的房間門口,又越過我的房間,接着又是熟悉的迷香襲來,我吞了一粒解藥,屏住呼吸,有人輕輕推門進來,我聽見刀劍緩緩出鞘的聲音。
我沒有點燭火,今夜無月,房間一片昏黑,那人應該武功極高強,瞬間便到了我的床邊,劍光冷冽,我倏地從床上跳起,一軟鞭抽過去,我聽見我的軟鞭劃破皮肉的聲音,接着又出鞭将來人卷住,使他動彈不得,伸手不見五指的房間裏,姑奶奶我卻看得清楚極了,我畢竟是條蛇。
他蒙着黑色的面罩,看不清楚面目,雖然我的軟鞭将他捆住,他的身體卻絲毫沒有害怕的舉動,我走近一探呼吸,竟死了!掰開嘴,一股子藥味襲來,竟如此忠誠?
我心下一驚,快步走出去,流芳正站在走廊裏,手中拖着一黑衣人,沖我搖了搖頭,昭月抱着小豹子也從屋裏走出來,同樣搖了搖頭。
我回到房間,搜了搜黑衣人的衣服,并無信物,樓下和後院皆是一片寂靜,毫無異樣。
将三人并排擺在了我房間,逐一扯下面罩,皆是陌生面孔。
第二天一大早,樓下便吵吵嚷嚷,我聽見掌櫃的在大聲斥罵着:“今天你再找不到那小豹子,曹家那邊你自己去交代!”
“可是它明明被關在後院啊,怎麽會丢呢!”有人回答。
“反正我不管,出了事就是你的責任。”掌櫃又罵道,“一天天的,什麽事都辦不好,讓你看了吃奶的豹子,你都能看丢,你脖子上這玩意兒裏裝的都是糞嗎?”
我從樓上緩緩下去,掌櫃的正激情澎湃地罵人,一擡頭看見我,突然住了聲,像是白天看見鬼似的,一張肥膩的臉倏地煞白,如同在井裏泡了七八天。
“客……官,大清早的……怎……麽下來了?”一句話磕磕巴巴說得稀碎。
“下來吃早餐啊,大清早的,你這樓下還這麽吵?擾人清夢。”我白了他一眼。
他一臉堆笑,招呼小二去後廚拿早餐來,一邊退到他先前斥罵的人旁邊:“昨晚……沒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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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看着我,眼裏俱是驚恐之色,只木木地搖了搖頭。
後院依舊一陣乒乒乓乓的聲音,我正欲走過去,掌櫃的一閃肥大身軀擋住了我。
“後面在幹什麽,吵吵嚷嚷的。”
“後院的裝潢老舊,重新請了人來修繕,您再等一會兒,早餐馬上就好。”
“哦,如今曹家店豹子精為患,你從哪兒請來的人?”
“這……”
說話間,昭月和流芳抱着小豹子從樓上下來,那掌櫃的三角眼裏兇光一閃,疾步上去,“把小豹子給我!”
他倒是不裝了。我掏出軟鞭向他抽去,後院的布簾飛動,閃出一人,生生擋在了我的軟鞭前,鞭子劃破了他的衣衫,卻未傷他分毫,奇怪,奇怪。這人的面目熟悉,一時間卻想不起來在哪兒見過。
“嚴坦,你來得正好,好哇,原來小豹子是你們偷去的,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昨夜你們逃過一死,今日插翅難逃!”
掌櫃說完拍了拍手,後院湧出二十幾個黑衣人,将我們三個團團圍住。
昭月一手抱着小豹子,一手拉開一張長凳,閑适地坐下,我這才看見那小豹子像極了一只貓咪,不禁得渾身打了個冷戰,再想想我還抱過它,簡直要暈過去了好嗎?
流芳也拉開一條長凳,她沒有坐下,站在長凳上大喊了句:“你們誰認識慧娘?能幫我找到她的,饒你們不死。”
那掌櫃先是一愣,然後說道:“你們三個是不是被吓出毛病了?”
昭月不愧為神仙,輕輕揮了揮手便将那二十餘人通通定住。
唯獨沒有定住張二前,我擺出一副邪惡的笑容靠近他,他仿若見鬼似的大叫:“妖怪啊!救命!救命啊!”
一邊繞大廳跑一邊喊叫,那模樣實在令人忍俊不禁,我只消兩步便捉住了他,“說,豹子精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如果我說,您們能高擡貴手放我一條生路嗎?”死到臨頭還讨價還價。
“你且先說說,看姑奶奶我心情。”
“豹子精是沒有,但是豹子倒是真有,前些天從未名山上燃了山火,從山上跑下來一只懷了孕的母豹,剛開始沒人發現,後來我們店裏一個夥計看見了,正在我們這兒後院偷肉吃呢!
我們也不知道怎麽處理這母豹子,也不敢動它呀。就在後院下了個陷阱,給關鐵籠子裏去了。
這件事不知怎麽被我們這兒的有錢人曹孟桂給知道了,他不知道從哪兒得一個偏方,說是吃豹子肉大補,豹子骨頭還可以泡酒,就非要到我們這兒把它買下來。”
掌櫃的嘴裏像含了個襪子似的,說得又快又多。
“但是我看它快生産了,想着這樣賣給姓曹的實在有點虧,就推脫了十幾日,本想着怎麽也能生下個三五只吧,結果就生了這麽一只,一只就一只吧,總比沒有好,我就答應了把母豹賣給曹孟桂。”
他說到這兒,停頓了一會兒,眼珠子骨碌碌地轉了轉,噗地一聲跪在地上,“我知道的就這些了。女俠,我真的沒做什麽壞事,都是他們做的,我也是被逼的呀,您就高擡貴手,放了我吧!”
“行啊,都和你無關是吧。”我站起身來,擡頭望了一圈,正好在大廳的正中間有一處房梁,我示意流芳将她的披帛遞給我,她雖然有些不情願,但還是扔了過來,“好流芳,等我們解決這件事,我帶你去買更好的披帛。”我說道。
然後将披帛扔到了房梁上,我勾勾手示意張二前過來,他不敢站起來,跪着爬了過來,一臉讨好的笑容,看得我直反胃,披帛料子十分輕薄,根本禁不動張二前的體重,“自己上去吧。”
“啊?”
“怎麽?不懂?還讓我送你一程?”我說完就拽着他将他挂在了系好的披帛上,披帛在他挂上去的幾秒後立刻撕裂,張二前在短短幾秒內先是經歷了勒得窒息,接着又經歷了從半空摔在地上。
昭月一邊給懷裏的小豹子喂水,一邊說道:“看到了嗎?這就是招惹她的下場,得了白淩真傳的人。”
“白淩是誰?”流芳在一旁問道。
她話音剛落,我便使鞭子狠狠地抽向張二前,我的鞭子輕輕掃過他的臉,登時打出了兩道血痕,“我要知道所有事情,倘若日後我發現你有什麽知道卻沒說的,就算你死了,姑奶奶我掘地三尺也要用鞭子抽你。”
張二前的汗珠從額間滴落下來,整個身子像秋後被風吹動的朽葉抖個不停,“我說,我說,我什麽都說。”
“曹孟桂是我們這兒最富的人,我們這兒地偏人窮,又恰逢最近知縣換任,知縣離我們這兒遠,還在路上,曹孟桂一手遮天,便想出了這麽個辦法,他讓嚴坦披上那豹子皮假扮豹子,在村口演一場豹子精吃人的戲碼,然後以此蒙騙村民,讓我以保護名義将一些村民關起來,逼他們高價買東西。
不然就簽賣身契,剩下那些在家裏的村民,就再讓嚴坦去恐吓,趕在新知縣到之前将所有人家搜刮幹淨。”
“就沒人懷疑過沒豹子精?”流芳不可思議道。
“這裏除了老人孩子沒多少青壯年,再說了也沒幾個讀過書的,都是埋頭苦幹的,好糊弄,不過也因為嚴坦扮得太逼真。”
說到這,他的臉上竟浮現一絲驕傲之色。我又一鞭子過去,他胸前的衣服破開,紅色的血肉翻開像張饑餓的嘴。
“接着說……”我說道。
“原本計劃在你們進來那日便殺了你們的。可是當時曹孟桂派來的幾個黑衣人正在連夜搜刮民膏,顧不上我們這裏,誰想得到昨夜也沒殺成你們,自己傳謠有妖,這下真把妖傳來了。”
“少給我廢話,曹孟桂現在在哪兒?你給他傳信,就說找到小豹子了,讓他來取,如果敢玩什麽花樣,我讓你知道什麽叫生不如死。”我覺得我仿佛惡魔附身般兇狠。
“他不會親自來的,根本沒人知道他到底長什麽樣,他每次都戴着面具,和他說話時總隔着厚厚的簾子,我這就給他寫,他來不來我也不敢保證,女俠,你說什麽我都聽你的,只求你能放過小的一命。”他匍匐過來,樣子卑瑣。
張二前傳信之後,果然收到回信上說「子時三刻,命人來取」,好一個裝神弄鬼的有錢人。
這邊有昭月流芳守着,我便帶着食物徑直去了關村民的房子,将所遇之事一五一十說了,村民們皆懷着半信半疑的神色。但是看到我帶了食物來,那半信半疑頓消了幾分。
“大家還要在這裏呆一段時間,等我抓到曹孟桂,這件事就徹底結束了。”
衆人皆點頭,那一瞬間我有些恍惚,覺得一張張人臉好似山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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