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萍水相逢後別離
現在想想,當時我那麽喜歡大聖,其實是想成為他那種人吧,清晰的目标和勤奮的練習,以及過人的天資,我一樣都沒有。
在天上的餘下四天裏,大聖慷慨解囊教了我很多東西,為了不引起什麽其他亂子,我并未将此事同昭月講。
因為他總會好奇地問個沒完,他知道了肯定又要時時跟着我一同去見大聖,我喜歡昭月這個朋友不假,但我真的懶得解釋。不知道天上有沒有能替人回答問題的法器呢?
于是我偷偷在昭月身上下了瞌睡粉,放心,瞌睡粉只會讓人不停地想打瞌睡,沒什麽副作用。
每次我溜出門的時候看見昭月的小腦袋在姻緣池邊兒像小雞啄米一樣點來點去,就忍不住發笑,并在心裏暗暗起誓,好昭月,你的付出我記下了,等我見到白淩,一定狠狠誇你幾句。
大聖有時候白天來找我,有時候是晚上,天宮的晚上也很亮堂,是那種月亮灑銀輝的亮,大聖來找我的時候,總是趴在月老祠牆頭上往下扔桃子,以桃為信,雖然我現在不喜歡吃桃子,可是看見那粉嫩嫩的大桃子從牆頭上被扔下來,總忍不住嘆息個一兩聲。
大聖聽了總會說:“嘆什麽氣?蟠桃園裏的桃子多的是,反正怎麽扔都難解我心頭舊恨。”他說着就咬牙切齒起來。
在天庭呆了這麽些時日,雖然我昏睡醒來後就沒怎麽出去過,但是月老祠偶爾會有人來拜訪,大家聊着聊着總免不了談些天庭的八卦秘事,在這點上,不管是人、是妖、是神,都有驚人的一致性,誰會不愛八卦呢?
有些小神仙說着說着,就會嘴炮地踩幾句當年的大聖,并且神态詭異,先是左右探頭看看,然後咬牙切齒,壓低音量,狠狠地啐一口,罵道:“這該死的弼馬溫,當年将我害得……”
我起初并不知道弼馬溫是誰,也不知道弼馬溫這三個字對大聖而言具有怎樣的殺傷力。
我某時只當笑話講給大聖聽,學着拜訪神仙的模樣在他面前表演了一番,他當下便氣得眯起眼,問我那神仙什麽模樣,什麽裝扮,當下便遁去消失不見,不一會兒又帶着得意的笑回來,我便知,我間接害了某位長舌小仙。
不過大聖倒是希望我多替他「傳話」,好讓他尋到由頭去拜訪老朋友,我只是一條無辜的小黑蛇呀,面對如此厲害的大聖,只能束手就擒,乖乖聽話,不過誰讓那些小仙背後嚼人舌根子呢。
月老祠的白胡子老頭有時候會出去喝酒或者去其他小仙那兒下棋,大聖沒來找我的時候,我就乖乖和昭月在姻緣池邊撈繩子,我聽見白胡子老頭同昭月說:“我這月老祠是被誰下了詛咒麽?怎麽來我這兒唠嗑的仙友一回家都鼻青臉腫起來。奇怪,奇怪,真奇怪。”
我在一旁聽了忍不住笑起來,開始只強忍着暗暗地笑,接着越想越好笑,忍不住放肆起來。
昭月在一旁盯着我,一頭霧水地探我額頭道:“這好端端的又發什麽瘋,師父,你快來看看,我看我們月老祠真被人下咒了。讓您平時少跟人聊八卦吧!非是不聽,這下好了,清清沒鼻青臉腫,但是瘋了。”
他說着自己也莫名其妙笑起來,我們笑着笑着就倒在一起,笑成一團,笑得不能再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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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是懷念天宮的這段日子,遇見大聖,和昭月一起笑是我蒼白生涯除白淩外的另一抹光亮。
大聖教我的都是些保身的法子,我雖學不會七十二變,也沒學會三十六變,但是四天裏學會了大聖的牙尖嘴利,故弄玄虛,這樣說好像也不對,反正就是在怎麽吓唬人方面頗有心得。
大聖每次除了教我些技法之外,我們經常坐在一起聊天,他說他很想念在花果山水簾洞自由自在的日子。
但是後來拜了師父上了天宮也不錯,至少可以保護自己想保護的人,比如他的猴子猴孫。
我覺得大聖教我的任何技法都比不上他說的那句:“以後誰敢欺負你,你就報上我孫悟空的名號。”
我在心裏稍微改編了一下,如果有人膽敢欺負我,我就說:“本人可是孫悟空最好的朋友。你敢傷我?孫悟空會來打爆你的頭。”
最後一天,方廷如約去月老祠接我,他大清早便去了,我躊躇着不肯走,還未和大聖告別,我原以為方廷至少要中午才來的。昭月得知我要去陪在白淩左右,将我拉到一個角落。
“這個給你,想我的時候就搖一搖,我會去找你的。”他說完将頭扭到一邊。
“凡間不過數年,于天庭不過數天罷了,很快我們又可以相見了。”我說着這樣的話但還是接過來,在我手心裏,一只精美的鈴铛。
這個我倒是知道,大聖跟我閑聊的時候會說些天庭上常見的法器,這鈴铛便是其中之一,是金狐一族的專屬信物,一只金狐若将鈴铛給了他人,便形如認主,日後會受鈴铛的牽制。
想到這兒,我便佯裝收下了。
昭月扭着頭不願看我,他這副模樣實在可愛,我想到第一次見他時對他的讨厭勁兒,實在和現在大相徑庭,我扳正他的頭,輕輕擁了擁他,順便将那鈴铛輕輕滑進他袖子裏。這麽貴重的禮物,我怎麽敢收下?
然後便謝過了白胡子老頭,感謝他這段時日以來的照顧,我渾身上下沒什麽可以送給他的值錢禮物,本想去太上老君那兒買些米糕送他,結果被太上老君的童子狠狠罵了回來,我這才知道太上老君原是天上煉丹的,不賣米糕,我就說嘛,怎麽天上單開了個賣米糕的老字號,大聖知道了這件事還恥笑了我很久。
大聖,真希望大聖此刻剛好來找我,這樣我就能跟他好好告個別再走了。
方廷這次來面色嚴肅,和以往我見他時不太一樣,好似我不知道什麽時候得罪了他一樣,他一眼都不願看我,我和他說話,他也是愛搭不理,氣得我也不想再主動和他說話。
幸好白胡子老頭纏着他說些天庭的事情,我就跑到門口張望,希望能看見大聖的身影。
大聖果然來了,我看見他穿了另一身靓麗衣裳,在我見他的這幾天裏,他每天都穿了不一樣的衣服,是只愛美的猴子。
我遠遠地沖他招手,興奮地跨過門檻跑到他面前。
“你咋來了,俺正想着你呢。”
“可能俺會讀心術吧。”他眨了眨他那亮閃閃的大眼睛。
“我就是跟你告個別,我要離開天庭了。”我說着便擁抱了他,不由主地就流下淚來,我想我很難有機會再遇見他。
“你這小孩兒,怎還哭了?我最見不得人哭了。”
“萍水相逢……再相逢就難了。”我說道。
他聽了笑了笑,“俺想你時便去尋你,這又何難?”
我擁着他,哭得鼻涕一把淚一把,感到他的手揉了揉我的頭,手勁像是在揉落桃毛,我放開他,摸了摸我的發髻。
果然歪了,便哭得更大聲了,他倒嘻嘻哈哈笑起來,我一生氣拉過他的袖子一頓猛擦。
“哎,大聖怎麽在此?”我聽見白胡子老頭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特地來此送我的一位小友。”
我轉過身去,看見昭月和方廷也走了出來,方廷看我的眼神有些複雜,我讀不出裏面包含着什麽意味。
昭月看着我身後的大聖一臉懵,他自是不知道我和大聖何時這般熟稔,方廷卻似乎毫無好奇,只對我招了招手,示意我跟上去,然後轉身走了。
我向大聖他們揮了揮手作別,拭了拭臉上的淚,急忙跟上前去,心中充滿了別離的愁腸和即将見到白淩的欣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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