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金狐托夢離人間

我一開始還賭氣不願意接受她的幫助,故意不擡頭看她,也不将手遞給她,執拗地想單腳跳過那門檻,她見我不看她,立刻将手收了回去,真是氣煞我也,你倒是再跟我客氣客氣呀,就不許我耍一點點小性子麽?

我氣得要死,一橫心一咬牙就擡起左腳使勁跳了過去,許是我的左腳從未被堪以支撐我整個身體的大任,很不幸,我跳過去了,但沒有踩穩,直直向前撲去。

人常說塞翁失馬,焉知非福,我摔的那一瞬間也在心裏狂嘆「糟了糟了」來着。

但是下一瞬間我就撲到了白淩懷裏,挂在她身上,她身上有股淡淡的花香,又帶着她獨有的不知哪裏來的冰淩味兒,讓我非常上頭,仿佛肥貓遇見了貓薄荷。

過了一會兒,她問道:“可以起來了麽?”

“不行……”

“嗯?”

“可以了……”

我很不情願地被她從身上拉開,拄着我的拐杖,餘光裏看見我受傷的右腳,靈光閃過,“哎喲哎喲”地叫起來。

“啊,好疼,嘶,呼。”

然後悄悄擡眼看她的表現,她沒有看我,目光落在我的腳上,又皺起眉來,白淩比我高出一個頭,她将我抱起來,放到她床上,脫掉我的鞋子,在櫃子裏翻翻找找,一言不發地為我上藥。

我故意制造些聲響,哦哦啊啊叫着,順便将她整個屋子打量一番,她的房間過于簡潔,只有些該有的家具,其他的一眼望盡。

“包好了,還疼麽?”

我正在看她的房間,她突然問我,我沒來得及裝好痛苦的神色。

于是被她一眼看破,她立刻站起身,背對我,手負在身後,道:“你來找我什麽事?”語氣冰冷。

我知我再次弄巧成拙,別人是有點心機又如何。而我是有點心機全被看穿了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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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什麽事就不能來找你麽?”

“我忙得很。”

“今天中午……”

我正說着她打斷我,“嗯,知道了。”

“你知道什麽了?”

“我看見了,不會放在心上,要是為此事來的,你便回去吧。”

我聽她這樣說不禁氣上心頭,“不會放在心上?那好,我問你,你是不會把他抱我放在心上,還是不會把我被他抱放在心上?”

“有什麽區別麽?”

“區別大了!我今日是為……是為一些私事去官府的,不小心撞見了他,他見我崴腳就将我送回來,結果到門口我又摔了一跤,他才又抱我的。”

“知道了……”

知道了?這樣簡短?哪怕說一句,我沒有誤會你們呢?

“我聽說你和他有娃娃親?”我問道。

“是……”

“那你……”我想了想,還是沒能将那句「那你以後會和他成親麽」說出來,我生怕得到的又是一個「是」的答案。

我從懷裏将吳辛寫的那張紙掏出來,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站到她面前,道:“這是我在官府無意中看到的,和你有關。”将紙塞到她手裏,我便轉身走向房門。

我正緩慢地準備擡腳跨過房門時,她突然從背後說了句:“你到底,幾分是真,幾分是假?”

我聽她這麽說,回頭望她,她的臉上竟然閃出一種痛苦的神色,我回答道:“對你,十分是真,無一分是假。”

她垂下頭,不再說話,我輕輕扶着門跨過去,很奇怪,每次我興高采烈地時候總是搞砸事情,情緒低落的時候卻意外地将它做成。

此時我卻痛恨起自己這次沒摔上一跤,如果受傷可以換來她片刻的疼惜,那受的傷都值了。

“回去把你的腳治好,你不是神醫麽?”她又說道。

這次我沒有回頭,只沮喪地說了句:“治不治好有什麽兩樣麽?不治好還好些,腳疼的時候好像心就能少疼些。”

她沒再說什麽,任我走回了西廂。

回到西廂後,昭月見我一臉沮喪,或許心中已明了了七八分,他笑嘻嘻地問我:“想不想同我喝點小酒?”

我點了點頭,一杯又一杯地下肚,仿佛将那些酒全都喝掉就能回到虛無山,回到那六百多年,也許真的可以吧,在夢裏。

我醒來的時候已是下午,身邊床上空空蕩蕩,被子被我踢到了地上,椅子上也不見昭月的身影,桌子上昨夜喝的零散的酒壺也不見了,回天庭去了麽?不,回去應該會提前跟我打聲招呼的。

我起來開門看了看,又等了等,也不見他的身影,門外刮起了風,風很大,将桌上的一支殘燭吹到了地上,我這才看見桌子上面有一封信。

我打開來,是昭月寫的。

“在人間陪了你這些時日,真是托你的福感受了一下吃了睡,睡了吃的荒唐日子,是時候該回天庭撈繩子抄名單了,不知道我師父要怎麽罵我呢,應該不會再罰我變成小狐貍來人間闖蕩了。

如果他真的那樣罰我,我就正好再來找你。我臨走之前為你做了一件事,先別急,我知道你的性子,不願意別人插手你的事,我昨夜趁你喝醉,去了白淩那裏,給她托了個夢,我發誓只是托夢而已,信不信就看她自己了。

我的小鈴铛給了你,你一定要保管好,不瞞你說,其實我也送過白淩小鈴铛。

可是她怎麽也不肯收,反正送你送她都是一樣的,我們應該是最最最好的朋友吧?我不允許你有其他答案。再見,記得來月老祠看我。”

我将信讀完,起身去找鈴铛,它一直在我的枕頭下面,我看了看它,将它裝進了懷裏。

我自己心裏知道,昭月如果在凡間現了真身就必須得回天庭,我感恩他為我做的一切。

昭月走後,我平白地感到寂寥,在房內躺着讀了幾本書,擡不起腳出門,對什麽事都提不起興致來,只覺得昏昏沉沉,渾身發冷,很想睡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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