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火燒栖霞斬孫慶

擡頭一看竟是白淩,不禁欣喜道:“你幾時來的?怎麽在這裏?”

“怕生什麽變故便來了,真是怕什麽來什麽。”

“還不是因為那個女孩非要找什麽玉耳環。”

白淩沒有答話,伸手一把将我拽起,道:“出去等我,我上樓看看。”

“上樓?”

我四處張望了一下,火勢絲毫沒有弱下去的意思,栖霞樓裏本來就多布簾挂墜,更是不容易撲滅,原本樂嘻嘻調笑的賓客和姑娘們都四下逃去,那老鸨正往樓上采芷的房間去。

“我和你一起。”我話音剛落,便看到人群中有個身影極似那黑衣女子。

“且慢!跟我來!”我說道,拉住白淩的手臂追趕那黑衣女子。

一路跟着她出了後院門,見她左右張望,似是在等什麽人,我正欲奔上前去,白淩已先到了,她拿着劍放在她脖頸處,那女子的身影立即僵硬了,不敢再妄動。

我見白淩将她控制住,便轉身回栖霞樓救人,洩密的女孩被綁在一根柱子上,火勢越來越大,我随身未帶刀劍。

于是随手摔了個杯子,将那繩劃了開,繩一松,她立刻雙腿癱軟坐在地上,我将她扶到安全的地方。

栖霞樓裏燒得厲害,上樓的樓梯處都是火的汪洋一片,人都作鳥獸散各自逃命去了。

我出了栖霞樓,白淩仍将劍放在黑衣女子脖子上,皺着眉一臉焦灼地緊盯着我來的方向,見我出來,才逼問道:“你是誰?這場火是你放的麽?”

那女子幽幽開口:“忙着趕去望月亭赴你的約不小心将燭臺打翻了,誰知你這般心急,竟在栖霞樓等我。”

“你怎麽知道她是你要等的人?”我問道。

“我認得你,你卻從不知道我,你怕不怕,蛇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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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麽殺孫家的男子?”白淩并未答她的話,轉而問道。

她輕笑了一聲,道:“将劍放下,在城外竹林我還救過你一次,你忘了?”

城外竹林?什麽時候?

“那時你也在,你當時一身男裝,昨夜我沒認出來,今夜看你這副打扮,倒是眼熟地很。”她看向我。

我突然回想起那晚,吳辛正狠命将刀逼近我,我快要招架不住,竹影飄動,從他背後閃過一人,将他注意力引了去,我才有機會給他下藥。

“你到底是誰?”我問道,“趙勉呢?”

“趙勉……你怎知……孫慶果然在你們手裏,他必須得死!”

“那三個女孩呢?你也殺了?”

“呵,趙勉正押着她們在望月亭等你們呢,将孫慶給我,不然她們就得死。”

“你殺孫家那麽多人做什麽?”我湊向她,猛地将她面罩扯下,她果然生得明麗,只是此時柳眉倒豎,杏眼圓睜。

“你幹什麽!”

“不幹什麽,俠女我各種奇奇怪怪的丸藥一堆,不怕你不說。”

我将僅剩的一顆謊言難言丸塞進她嘴裏,捂住她的嘴迫使她咽下去,她的皮膚嬌嫩,我只輕輕用力,便在她臉上留下了紅印。

“你喂我吃的什麽!”

“你給她吃的什麽?”白淩也問道。

“補藥,補藥,副作用是吃了撒不出來謊。”我笑道。

“我問你,為何殺孫家滿門男子?”

“他們本就該死,孫家名聲金玉其外,不就是仗着祖上打幾場勝仗,可惜留下了子孫後輩皆是纨绔孬種,尤其是孫慶,昨夜沒找到他,我恨不得将他碎屍萬段。”

“你與吳辛什麽關系?我看見他來栖霞樓找你。”

“吳辛?誰?那個捕快?”她嗤笑一聲,看向白淩又接着說道:“他一心想殺蛇女,我估計他已經知道你的真面目只是不敢确認罷了,不知道你們結下了什麽梁子,官府的人都誰不想殺你?”

“你找我做什麽?為什麽陷害我?”白淩問道。

“我只想引你出來見上一面,上次竹林只是碰巧遇見,本想同你結交一番,苦于沒有機會,陷害你是因為我殺了他們便計劃好離開長豐,你身上背的人命官司,多一個孫家不算什麽吧。”

我聽了她的話不禁在心裏翻了個白眼,敢做竟不敢當。

“結交?”

“不然?你在百姓心裏一向名聲很好,江湖上那些俠士哪一個不想和你攀上關系?再加上如今人人都對當今官府深惡痛絕,官官相護,任權貴在街上強搶民女,孫慶他們表面上做生意,暗地裏将外地拐來的婦女兒童像牲口一樣賣了,三妻四妾,不把女人當人看,實在該死。

你之所以做蛇女,難道不是因為這個麽?怎麽?如今想高風亮節地為官府說話?別忘了,官府的人恨不得将你咬爛了嚼碎了呢。”

白淩皺眉看着她,沒有說話。

她又說道:“我殺孫家滿門男子是血腥了點,你殺的人就比我少麽?我不過是跟你的風主持正義罷了,咱們倆,誰也別說誰。”

“你今晚放火做什麽?”

“我早就想一把火将這裏燒了,我七歲那年家鄉發大水,與家人走散,被孫慶一夥人拐賣到栖霞樓,我剛到這裏的第一天就想把這裏一把火燒了,我日日想,時時想,今天終于做到了。”

“你想過那些同你一樣的女子麽?她們葬身火海,也是你想看到的麽?”

她聽了這話低下頭去,眼睛眨巴眨巴,道:“死了也好,在這裏生不如死,索性都死完,栖霞樓沒了,就再也不會有小孩子像我們這樣受苦了。”

“你以為放火将栖霞樓燒了,天下便沒有女子被賣了嗎?”

“我知道,大道理誰不知道,我不懂大道理,我只明白燒一個就少一個。”

白淩将劍放下,說道:“你走吧,我就當今夜沒見過你。”

“你放她走?”我驚訝道,“你真要替她背孫家那場黑鍋?”

她飒爽地笑起來:“她說的對,我身上的人命官司,多一樁便多一樁吧。”

“不,我不走。”采芷說道,“将孫慶交給我,我要看着他死。”

“孫家已被你如此重創,還不夠解氣麽?得饒人處且饒人,你走吧。”

“帶我去見孫慶,我與他還有私仇未報。”她堅持道。

“那三個女孩呢?”

采芷沒有回答,從懷裏掏出一個竹管狀的物什,又用火柴點了,那東西似煙花一樣向天空一閃,發出一聲長鳴。

“好了,放心吧,趙勉自會帶她們去其他地方,我大費周章讓孫慶中計,本就為了救她們。”

孫慶仍被關在那個廢棄的屋子裏,離栖霞樓很遠,采芷不知從哪兒牽來兩匹馬,“本來是為我和趙勉備的,喏,湊合一下吧。”

“兩匹,怎麽騎?”我問道。

“反正我自己得騎一匹。”采芷道。

“那只好委屈你和我坐了。”我故作一種無辜神情。

白淩走過來刮了刮我的鼻子,翻身上馬,伸手向我道:“把手給我。”

到了地方,打開門一看,地上只有零落的繩子,不見孫慶的人影,碗裏的飯菜打翻一地,他用碗的碎片割斷了繩子,用旁邊的柴火墊着從窗戶逃了出去。

“這地上的水跡未幹,看來他并未逃多遠。追!”

白淩帶着我與采芷兵分兩路去找孫慶,我坐在白淩前面,四舍五入便是坐在她懷裏,她的氣息在我耳邊起伏,“注意點四處看看,他應該就在這附近。”她說道。

我沉迷在她懷裏的那種溫暖感覺,沒有答話。

“白青?白青?”

“嗯?”

“剛才跟你說話,你聽見了嗎?”

“我聽見了,沒看見他。”

我和白淩找了一圈也沒看見人,便沿路返回去采芷的方向尋。正所謂冤家路窄,惡有惡報,孫慶正好被采芷捉住。

我和白淩到的時候,采芷正将他綁着跪在地上。

“孫慶,你今日終于落在我手裏了。”

“你是誰?我不認識你。”孫慶驚恐地叫道。

“不認識我,你可認識沅沅?”

“沅沅……你是栖霞樓的人?不,栖霞樓裏我經常去,沒見過你。”

“呵,栖霞樓,你今日便同他們一起見閻王吧。”

采芷說着便拿出刀向他刺去,白淩見狀立即出劍将她擋住。

“你攔我幹什麽?我今日無論如何都要殺了他。”

“讓他死得明白。”

孫慶跪在地上不停磕頭,大聲哭訴道:“姑奶奶,姑奶奶,饒我不死,我一定做牛做馬回報你們。”

“回報?沅沅怎麽死的你還記得麽?她在栖霞樓後面的一棵樹上上吊死的!你們這些男人,家裏有個妻子還不夠,還要将女人帶回家,你家裏那位好老婆懷着孕,叫了一大幫子人将沅沅扒光了在街上游行,你把女人當人麽?”采芷說着扇了他一耳光。

“我問你話呢!”

孫慶被吓得不敢擡頭,不停地在地上磕頭忏悔道:“我不是人,我不是人,那都是我老婆做的,跟我沒關系。”

“跟你沒關系?呵,這一切都是因為你,你居然還想推脫個幹淨。”采芷氣極,一把尖刀斜着插入孫慶的脖子裏,他當即身亡。

采芷殺了他之後連退幾步,坐在了地上,又從懷裏掏出一個紅繩吊墜,喃喃自語道:“沅沅,你放心走吧,仇我為你報了。”說着流下幾行熱淚。

白淩将缰繩遞到她手中,道:“趕緊走吧,帶着三個女孩去其他地方重新開始。孫家沒了,但謝家、王家還是容不下她們。”

采芷看着白淩,拿起缰繩,翻身上馬道:“多謝,你的恩德我記下了,他日定湧泉相報。若我去的地方也同長豐這般,我也定要做個如你一樣的俠女。”

白淩笑起來,道:“莫管他人瓦上霜,安心自掃門前雪吧。”

告別之後,白淩騎馬帶我回府,她兩手抓着缰繩将我圍住,這種姿勢讓人十分有安全感。

“為什麽讓她自掃門前雪?當蛇女懲惡揚善,不好麽?”我問道。

“終究是殺戮,身不由己罷了。”她回答。

她靜默了一會兒,又說道:“你不是問我為何當蛇女麽?秦音是真的,只是我并不認識她,她是我在街上看到的女子,我雖生在相府,卻不免因她想到其他女子的遭遇,同為女子,若不阻攔,終有一日會以其他形式落在我自己身上。當蛇女還有一個原因,是父親讓我當。”

“父親?天底下的父親關愛保護子女還不夠,為何他要讓你做這樣危險的事?”

“我殺貪官污吏,也暗中為他鏟除異己,子女?丞相的高銜才是他的關愛保護的子女。而我,不過是一枚棋子,随時可以遺棄。”

我聽她如此說話,不免心中一疼,轉頭看她,剛好擦過她冰涼的臉頰,我看見她的眼神似水,冰涼,不見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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