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簪解鎖,青融淩
“你去哪裏了?我一轉眼就找不到你人了!”昭月扯着我的袖子問道。
我沒有回答,許是他發覺了我的奇怪,又關切地說道:“怎麽了?發生了什麽?今天你不應該很高興麽?白淩還到處找你呢。”
“找我?”
“是啊,禮畢她就一直在尋你,這裏人那麽多,她總被圍住,原本她可以先回住處休息的。”
“她現在在哪兒?”
“我不知道,我們分頭來找你了。”
我奔到雲臺前,那裏已經幾乎沒有人,只剩一個沒有及時收拾的布挂,也許去了無明那裏,我想着便急忙忙地趕去。
她果然在那兒,她換下了那身華服,依舊是慣常愛穿的白衣,頭發上沒有佩戴東西,背着手站在院子裏,我剛想走進去,無明從院子裏走了出來,我本能地閃退在門口,我聽見無明說道:“恭喜,今日剛聽說淩雲仙子成功渡劫之事。”
“上仙不必客氣。”她淡淡道。
“仙子來我觀生海可是有何要事?”
“我來……尋一個人。”
“哦?”無明分明知道她是來尋我。
“你是白淩?”我聽見芙遠的聲音。
“正是,請問……”
“我叫芙遠,與你母親……是舊友。你不必拘禮,快來坐下。”
我悄悄側臉去看,看見芙遠親昵地拉着白淩,看這架勢,我母親與她母親之間,應當不是什麽血海深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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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剛才聽無明說,你今日受雷刑登仙?”
“是……”
芙遠起身去摸那桌子上的一盞紫砂。
“我今日來觀生海是想請問,梧清可在此處?”
“你母親可好?”芙遠沒有回答,徑直問道,我看見她的手指不停地在紫砂壺上摩挲。
“她……”
我想起之前我偷聽她與無明的對話,便立刻站出去打斷道:“我在這兒。”
我快步走向白淩,将她拉起擋在身後,說道:“母親,這是我的朋友,今日來尋我有要事,我們要先走一步了。”
芙遠沒有看着我,似是完全忽視了我的存在,她一雙眼緊盯着白淩,我的心跳得很劇烈,生怕發生什麽我不願看到的事。
白淩顯然不明所以,她從我身後走出來,牽住我的手道:“我今日便是來尋她,多有打擾了。”
然後微微一笑,拉着我向門口走去,走着走着,似是又想起什麽,回頭對芙遠道:“我母親,多年前就病逝了。”
我們走出門,身後傳來紫砂破碎的聲音,幹脆又沙啞。
……
“你跑哪兒去了?”我聽見她問。
我還沉在對那紫砂壺碎在地上的疑慮裏,想也沒想地便說道:“天帝的寝宮。”
“你去那裏做什麽?”
“我……”我擡眼望她,她嘴唇微撇,眼神裏帶着單純的一絲疑慮。
“我在人群中沒看見你,一直沒找到你,急得我渾身發汗。”她又說道。
“我應該站在那裏陪你的。”我低下頭。“可是那裏人那麽多,我以為你根本看不見我。”
我感到她一雙手伸過來,輕輕捧住我的臉,我仍低垂着眼不敢看她。
“看着我……”她說道,我瞬間覺得那聲音是來自于一個神明,一個只屬于我的、我不可忤逆的神明。
我鼓起勇氣看她,卻沒有勇氣在她的眼睛裏停留一秒,我在她的眼中看見我自己的臉,随後我便洩氣了,她的目光很灼熱。而我的目光不敢去迎接那份灼熱,只夠膽在她的唇上游走。
“看着我的眼睛。”她又說道。
我閉了閉眼,在心裏暗罵自己,有什麽不敢看的呢?一雙眼睛罷了。
有句不好意思說的真心話,我一直不敢直視白淩的眼睛,大多時候我都像一條狡猾的蛇,在暗中窺伺着,她的眼光落在別處時,我才敢迎上去,我也直視過幾次她的眼睛。
但是那種直視莫名叫我心痛,莫名叫我想到,我何德何能可以被這樣的眼神注視?莫名叫我想到她的眼裏并不止有我,莫名叫我想到失去……
“看着我的眼睛。”那句話在我腦中回響,我用盡全身上下的勇氣力氣膽氣各種氣,我望向她,她的眼睛裏似是盛了一潭悠悠的碧水,眼波流轉間,眸光潋滟。
“閉上眼睛。”我聽見自己的聲音道。
她聞言閉上了眼,我不可自已地用自己的唇貼近她的唇,我感到我的嘴唇變得火辣辣的,心裏似乎有把烈火在燃燒,整個身體熱起來,我的手化作藤蔓将她緊緊圍住,像是化身為一棵久旱的植物,貪婪地從她的唇裏汲取甘泉。
我感到我自己變成了神明,在那瞬間,我篤定她是我的虔誠聖女。
……
“我們這是去哪兒?”我們坐在馬上,她一手握着缰繩,一手圍着我。
“我們回虛無山去,怎麽樣?”她在我耳邊說道。
她的聲音,她的眼神,她的一切,都像是從天而降的和風細雨,我只消聽見、看見、觸見,那雨便潺潺地在我身上、心內流淌,化為一絲蜜意。
“當然好……”
也許是因她的神力,也許是因她的魅力,我感到那段馬上的時光短暫地要命,我倚在她身上,沉淪在她的氣息裏時,卻恍然發現她人已在馬下,沖我笑道:“虛無山到了。”
所幸,她的手一直牽着我,從未松開過,于是我扶着那只手下馬,我們牽手并肩走在虛無山,不只是走在虛無山,也走在那芬芳撲鼻、叫我魂牽夢萦的六百年相伴的時光裏。
“對了,姐姐,這只簪子還給你。”我在懷裏翻找了一會兒,雙手捧着将簪子遞到她面前。
她笑盈盈地接了過去,卻不戴上。
“姐姐,讓我為你戴上。”我又說道。
“不,跟我來。”她卻說。
我跟着她走到她的洞穴,我到處看了看,這裏幹淨整潔地很,好像我們從未離開過。
“過來……”她站在屏風後沖我招手。
那裏……那裏是姐姐練功的地方,她從不許我進去的……
我遲疑地走過去,她卻幹脆利落地将我的手牽起,握得很緊哦,我在心裏說道。
我看見她拿起那根簪子,放在門旁一個暗格裏,門竟自己開了,我和她走進去,她燃起一只蠟燭,我看見房間裏什麽也沒有,空空的,黑黑的,卻很溫暖,很幹淨。
“這只簪子,我送給你便是送給你,我不會收回來,你也不許還給我。”她說道。
“這其實不只是一只簪子,它是把鑰匙,一把将我打開的鑰匙。”她說道。
我們并肩坐在黑暗房間的地上,因為這裏什麽也沒有,她将蠟燭吹熄,問道:“這裏很黑,很空,你害怕嗎?”
我搖了搖頭,又立刻想到黑暗中她也許看不見我的搖頭,便開口說道:“不會。”
“那簪子是把鑰匙,這裏便是我的內心。”她說。
“我将打開我心的鑰匙給了你,我允許你走進我的內心。”她又說。
我感到我的身子微微顫動,內心裏萌生一種不合時宜的欲念,胸膛中似是長了棵小草,它在風裏顫動,撓得我的心癢癢的。
我不知說什麽,我沒有說話,這裏很黑,我什麽也看不見,我對自己說。
這裏的黑暗催生出我無盡的勇氣,我依舊沒有說話,我不要用言語回應她,我要用行為。
她似乎與我有心靈上的默契,我在黑暗裏轉向她,她已一把将我頭上的發簪拆下,我的頭發散落,她的手穿過我的發貼在我的耳後,一股灼熱的氣息在黑暗裏噴向我,讓我情不自禁地迎上去,用面龐接住它。
我的唇在那瞬間化作空氣,化作塵,化作雨,落在她的一切上,有種名為占有的欲念充斥着我的大腦,我們互相在彼此的城池中侵略占有,我成為她的俘虜,她也成為我的。
天地為獄,時間為籠,我們是彼此忠誠的囚徒。
黑暗裏,我們是兩束盡情燃燒的火焰,有同樣滾燙的唇和同樣滾燙的身體。
……
“你想知道你忘記的事情嗎?”她問道。
我們正雙雙躺在虛無山上的池塘裏,那個我夏天最喜歡的池塘,從洞裏出來她便帶我來了這兒,說是要洗去身上的熱膩,我倒是不願離開那裏。但是想到是她陪我泡在這兒,便屁颠屁颠地跟來了。
“什麽忘記的事情?”我在水裏玩她的頭發,水中倒映着天,她的頭發飄在水上,像一朵黑色的雲。
“你應該知道你并不是一覺睡到我回來。”她說着朝我游了過來,她的皮膚很白,在水的映襯下有種奇異的美,看得人着迷。
我雖表面裝着一副懵懂不知的模樣,但是我确實知道,也能猜到我與她之間一定發生了什麽。
若我是在天上受傷昏睡去,我不可能沒有受傷時的記憶,也不可能睡得那麽久,那可是她在人間整整幾十年!
還有那些夢,那些夢到底是什麽?還有那副和我很像的畫像,那只綠色的步搖,還有白青這個名字,一定和我有關。
“我知道……”我說。
“你想知道發生了什麽嗎?”
我沒有說話,她緊緊盯着我,我卻任自己沉到水裏去。
夜裏,我為這個問題在她身邊翻來覆去,當然,是萬分小心地翻來覆去。
“我不願知道。”我輕輕說道。
她沒有回應,應是睡了去,我想。
于是我繼續輕輕說道:“我知道我體內有忘憂果,我不記得的事……應該算得上是憂慮吧,既然是憂慮讓人難受的事,不記得也好。”
“你這樣想啊。”她突然出聲,我被吓得屏住呼吸,轉過身來看她,她也一手枕在頭下,轉過來看我。
這般的深夜裏,我喜歡看她的眼睛,我背着窗外的光。反正她應該是看不見我在看哪裏的,我的眼神在她周身大肆游走,最後又落在她眼裏,她的眼睛在窗外月光的撫摸下變得異常柔和,我曾說她的眼睛裏像是添了碎銀,如今想來倒覺得這個比喻有些俗氣,她的眼裏應是月光,一顆屬于我的、只為我而亮的月亮散出來的光,反正深夜作掩藏,我就要這麽想。
“那些發生的事也不是三言兩語說得清的,不記得便不記得罷。”
她後面又想說什麽,我沒有耐心聽下去,只想在月光裏侵占她的城池領地,于是我又湊了上去。
作者有話要說:
小黑蛇:這次回虛無山不再是睡在洞口了,好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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