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 誤會一場
“我不在時可有人來這兒找我?”我眯着眼看他。
景兒一臉的迷惑看着我道:“誰?沒人啊。流芳姑娘?她沒來啊,好久好久沒有見她了。”
說起來倒是,不知道那朵小牡丹花如今在何處,也許……
“有誰會來找你?天上的狐貍仙?也沒來啊……”
“好吧,那你幫我留意着,如果有人來找我,務必讓我第一個知道。”
我甩了甩頭發莫名其妙地冷哼了一聲。
景兒一副癡呆狀看了我一會兒,随後默默走掉了。
“她會來找我……她不會來找我……她會來……她不會來……”
就這麽揪禿了無明院子裏的一盆花,我揪完才反應過來!
只能慌慌地将它搬進屋子的角落再換一盆來揪,可嘆景兒這個長舌男一早将我的行為看在眼裏,向無明打小報告說我得了相思病。
無明順便在天上告知了昭月,讓他下凡來探望我。
什麽?問我為什麽不自己去天上,我這個地仙,沒什麽事由上天很麻煩的!
其實……也是心裏有點忐忑,雖然白淩在人間時化為白小姐處處護着我,但是自我渡劫歸來卻不曾見過她一面,我難免心裏發虛,揣度不了她的意思。
萬一……她不想見我呢……
如果她想見我,她一定會來的,她就是這種人,想做什麽就一定會做的,任誰也阻撓不了。
可是她沒有來……
哦,實在對不起你了,小花。
我看着懷裏的花瓣,在心裏悔恨道。
“怎麽?你現在愛上了辣手摧花,想當采花大盜啊?”油滑的聲音适時出現。
“你怎麽來了?”我故意裝傻。
“我是來見識一下得了相思病的蛇是什麽情狀,好來嘲弄笑話一番。”
“去你的吧!”
我走回屋子,心裏對他也有些氣惱。因為這也是我渡劫以來第一次見他,昭月以前不是這樣的。如今這樣冷落我這個朋友,倒讓我心裏生出一點落差來。
“怎麽?怪我沒及時來看你?我那幾天……”
“沒有!不想知道!”我嘴硬道。
他在我背後撲哧笑了出來,“看看這是什麽!”
我回頭一看,他手裏舉着一個油紙包,是燒雞!讓人百吃不厭的燒雞!
“怎麽不是虛無山下我吃慣了的那家?”我說道,我一聞氣味便知。
“你怎麽不想想這已經多少年了,當年你在虛無山時人家便是百年老字號,如今鬥轉星移,日升月降,再難尋到一模一樣的口味喽。”
“是啊……”我停下打開油紙的手,将它放在桌子上。
“固然鬥轉星移,日升月降,燒雞沒了,可故人仍在,都說等閑變卻故人心,你比較幸運,身邊的故人對你的心只增不減。”
他似是話裏有深意,翹起二郎腿在椅子上坐下來看着我。
“有什麽話直說,別來彎彎繞。”
“好吧,那我直說了,我不想看你們繼續耗費大好春光在我面前上演相思情傷,你不必愁心怎麽上天找她,因為白淩現在也不在天上。”
“我……我何時說要去找她?”我轉頭看向門外。
“你托無明叫我來難道不是此意?”
“不是!”我立刻答道。
“哦,好吧。”他不再說話。
可恨昭月與我結交這麽久,卻從未在恰當的時機領會我的心思,我原想不動聲色地探聽一下白淩如今去了何處,他卻坐在這裏給我玩沉默,他何時變得這麽少話了!
怎麽才能委婉又含蓄地打探,探聽地清楚而不張揚呢?
“咳咳……”我假意咳嗽了幾聲道,“月老祠最近忙嗎?我都有些想念白胡子老頭了,他如今還讓你去撈繩子抄名冊嗎?如果可以,好昭月,某時抽抽空也看看本小蛇姻緣池裏那塊石頭?”
我正為自己的好提問沾沾自喜,卻沒聽到他的任何回答。
我回頭一看,他竟在椅子上睡了過去。
看來月老祠最近應該很忙,我看着他的倦容心裏生出一點愧疚,便走到床邊将被子抱來蓋在他身上。
“我又不是凡人,蓋被子熱!”他說完睜開眼笑我,“想問什麽就問,你跟我套近乎,我怪受不了的,不瞞你說,我今天來就是給你送紅線的。”
“紅線?什麽紅線……我這裏什麽線買不到?”我又裝傻,感到耳朵升溫。
“那這條紅線,你這裏可能買到?”他說着從懷裏掏出一個我萬分熟悉的東西遞在我面前。
我想去接,又有些猶豫,只盯着在他手心裏的白玉簪子,心跳得劇烈。
“是……她……叫你送來的?”
“誰啊?她是誰?”他又笑,嬉皮笑臉的狐貍,臭狐貍,壞狐貍,真是讨厭!
我一把将簪子拿過來握在手心,繼而背過他問道:“她叫你将這東西拿來幹什麽!她到底什麽意思,為什麽不親自來說?”
“這麽多問題,回答哪一個?”
“全部……”
“諒你不知道其中緣由,本月老就親自為你們解疙瘩。你問為什麽白淩不來看你,實話告訴你,她如今也許還沒醒……”
“什麽!她怎麽了?”
“別急,讓我說完,你仔細想想,在你渡劫受雷刑的時候,是不是有一刻感到筋疲力盡?仿佛就要死于雷刑之下,但突然又生出一股力量将你從死劫中拽出來。
在你凡身死後,白淩擔心以你的功力難以渡劫,便将自身修為大半渡給了你,其實你的修為尚可,只是頻頻受心口的那一刀使你靈體殘缺……”
“渡修為……渡劫時受他人修為不是會?”
“其他人不可,但是你忘了,你曾得她仙骨,她的修為對你來說不算異己。但即使如此,這一招依舊很險,因為對她來說一下子輸出大半修為,稍有不慎就難以挽回,但是白淩的性子,你是知道的……”
“她在堕仙洞時沒有受傷嗎?怎麽可以再……”
白淩能闖出堕仙洞雖然是我意料之中的事,但回想起來,她應該在很短的時間裏就出了堕仙洞,不然不會來得及到人間看我。
“堕仙洞?哦,天帝後來沒有讓她去堕仙洞,但……”
“但什麽?”
“但撤了仙職,削了大半修為,将她貶為散仙。”
那樣深刻的傷痛,竟是誤會一場……
可那時我們都以為天帝會将她罰去堕仙洞。就在那個關頭,她還是先取了自己仙骨來救我的命,根本不考慮她自己沒了仙骨會死在堕仙洞,她當時篤定自己會死,所以那麽堅決地推開我……
她竟願用自己的命來救我……
如今她這種境況,自己又剩下多少修為?卻還用修為助我歷劫……
我的眼淚背着人一滴一滴又一滴,至此我怎麽能不明白她對我的愛意?
難道姐姐就不怕死嗎?
她卻為了我的一線生機敢去賭一次又一次。
“她現在在哪兒?”我問道。
“我不知道。”
“昭月,若你還将我當朋友,就告訴我她現在在哪兒!”
昭月嘆了口氣,道:“我真不知道,她沒告訴我,但是她總不會去一個陌生的地方閉關修煉。”
我聽完便奔了出去,昭月說得對,她能去哪兒呢?
唯有虛無山。
虛無山,虛無山……我迫不及待地要見到她。
不在池塘,不在洞口,我從懷裏掏出那簪子打開密室,依舊空空蕩蕩……
不在虛無山,還能在哪兒呢?
我拖着喪氣的步子走出去,沿着山洞閑逛,突然看見西南角的一棵柳樹下有個人影,旁邊是那張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方桌,春日的柳條瘋長,化作簾幕遮住了那身影,我做賊一樣偷偷摸摸潛到前面,倚在洞口的石壁上,心怦怦狂跳。
你有沒有這樣愛過一個人,明知愛情不是生命最重要的部分,明知不必外露那些愛意。
但見到她,永遠像飛蛾見了燭火,就是想投身火中,接受炙烤,那些藏在懷裏的愛意在她面前散落飛揚,弄得人手忙腳亂。
你不是發了瘋地想見她麽?怎麽臨了又這樣膽怯緊張?
有什麽可緊張的?和她同床共枕這麽久的人不是你?
她笑,她哭,她無奈,她氣惱……她什麽樣子你沒見過?
她又不是洪水猛獸,又不是雄黃粉!你怕什麽?
別怕,她最多不過就是一條世上無雙的白蛇罷了!
而天底下與她最相配的只有我這條小黑蛇!
我倚在洞口,在心裏大放厥詞為自己打氣,真搞不懂,真是窩囊!
我是就這麽走過去好,還是化為原形溜到她身邊給她一個驚喜好?
怎麽樣好嘛?給我拿拿主意!
真是急死蛇了!不管了!
“姐姐!”我站出去喊道,繞到前面我才看見,她正在那方桌上寫字,聽到我的喊聲,明顯手抖了一下,将筆扔了,直直地站起來四處張望着尋我。
“姐姐!”我一邊喊一邊朝她那裏飛奔。
越來越近,我的心也越跳越快,我終于奔到她懷裏,緊緊地将她抱住,惟恐她會從我手裏逃走一樣。
“姐姐,我回來了。”我倚在她身上黏黏糊糊地道。
她的手許久沒有落下來,最後終于落在我肩上。
随後的動作,卻是将我推開……
她推開我,俯身快速将桌子上的紙張收起來,然後拿起紙張朝洞口去,甚至連回頭都沒有回頭道:“我有話要跟你說,跟我來。”
那聲音裏我聽不到欣喜,只有嚴肅。
她……
難道……
“姐姐,你又決定要推開我了嗎?我絕對不會叫你如願,今天你要麽和我在一起,要麽殺了我,不然你去哪裏我就會跟到哪裏!”
我說完掏出一把短刀放在桌子上,然後閉上了眼等她抉擇。
我感到她走回來,真的拿起了那把刀,我聽見刀尖劃過木桌的聲音,随後一陣淩厲的涼風從我脖頸處掃過,我驚得叫出聲來,睜眼一瞧,那短刀已直直插進柳樹的樹幹上,只餘刀把露在外頭。
“你……你你你……”我結巴道。
“說什麽呢?傻瓜。”白淩淡定地看了我一眼并罵道。
什麽意思……
之前每次這麽嚴肅之後,下一步就是推開我。然後那條白蛇會說,喂喂喂,你這小黑蛇,哪兒來的滾回哪兒去,你我之間一刀兩斷之類的絕情話,這次……難道不是?
因為太害怕這種情況的發生,來之前老是做噩夢,我做的夢裏全是她怎麽拒絕我,怎麽罵我的情節,害得我自己準備了一套惹人可憐的求愛話術,結果毫無用武之地。
要是真的毫無用武之地我才高興呢!
“想什麽呢?快點來啊,我有話對你說。”
我一擡頭白淩已走出好遠,在洞口向我招手叫道。
“這就來!”
“順便把那張方桌也搬過來!”
“哦……”
“我本想着過幾日去觀生海找你,沒想到是你先來找我。”白淩從洞裏走出來,手裏捧着兩壇她自己釀的酒。
這青天白日的,怎麽就喝起酒了?
還是說有些話得喝了酒才能說?
我心中有種不好的預感。
“我也有話要對你說。”我道。
“那你先說。”她坐下來,将酒杯擺到自己面前。
怎麽只拿了一個杯子……
“還是你先說吧。”我推托道。
她看着我,突然輕笑了一下,倒了一杯酒喝起來,一杯,兩杯,三杯,四杯……
還是不見她說話,這樣喝下去不會醉嗎?真是急死我了。
“別喝了,這一壇都快被你喝光了。”我上去拉住她倒酒的手。
“我酒量還沒那麽差,讓我再喝一點,不然我說不出來。”
什麽話需要喝了酒才能說出來……
難不成真的是又要将我推開?這次是什麽理由?
我的手收了回來放在膝蓋上,不知所措。
作者有話要說:
還有一章完結!家人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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