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章節
兩個人在這邊僵持,秦妍站在電視機前盯着他們看,突然就笑了。
兩人餘光瞥見,都停了動作。
這是第一次見秦妍笑。嘴角的弧度不大,卻足夠映出兩個淺酒窩,白嫩嫩的臉頰上凹下去兩點,好像真能釀出美酒來。眼睛裏藏了太陽,放出灼灼的光,又讓羽扇一樣的睫毛濾去一層光粉,便又顯柔和了。
最後吳邪讓張起靈給紮了個沖天辮。氣得直說秦妍是禍水,當然是玩笑,好在小姑娘也聽不懂。
胖子租了輛面包車,一行七人,很輕松坐下。到約定地點彙合,吳邪和張起靈前後錯開十來分鐘到達。時間短的緣故,每個人都只背一個小包,吳邪還給秦妍背了一套備用衣服,包看起來比其他人的鼓一點。胖子開車,雲彩坐副駕駛位,黑眼鏡和張起靈自然坐一起,吳邪帶着秦妍和阿寧坐最後排。
阿寧看到秦妍就忍不住逗她,吳邪只好自己坐到靠窗的位置,秦妍坐在他和阿寧中間。其實剛碰面,胖子和黑眼鏡就已經逗過秦妍一次了,從名字年齡開始挖起,然後是“媽媽的名字?”,“媽媽和吳叔叔經常來往?”,“喜不喜歡吳叔叔?”……好在秦妍嘴緊,報了名字和年齡就一言不發了,任黑眼鏡和胖子怎麽哄都不理人。
吳邪在心裏為秦妍叫好,抱她上車時候還是揉揉她的頭道:“不理人不對,不想說就說不想說或者不知道。”
一行人罵他給祖國花朵澆镪水。
這會,阿寧摟過她的小肩膀,一手摸着左邊的馬尾,啧聲道:“吳叔叔給你梳的頭呀?”秦妍盯着她,點點頭。阿寧擡頭看吳邪一眼,“以後不要他梳。不行就披下來,這樣不對稱。”
胖子和黑眼鏡一陣笑。吳邪白了阿寧一眼:“不行你來梳?”
阿寧拉開手提包拉鏈,翻出一把木梳來,把秦妍兩辮頭發拆散,還真有模有樣給她梳起來了。吳邪盯着她一頭短發,笑道:“寧哥有兩下子。”
胖子當即打岔:“嘿,小吳就愛跑火車。你當所有男人都像我們?”
黑眼鏡嘿嘿直笑:“我見過寧哥長發飄揚的,那場面……”
胖子道:“我靠,什麽時候?胖爺怎麽沒見過?”
吳邪也好奇。難以想象阿寧一頭長發飄飄然的樣子。
只聽黑眼鏡得意道:“夢裏。”
阿寧一梳子招呼上他後腦勺,黑眼鏡哇哇直叫,“這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夢裏都想着你呀!”阿寧又一拳往脊背招呼過去,黑眼鏡大叫英雄饒命,阿寧才罷手,笑盈盈地對胖子道:“別急胖媽,下車就伺候你。”
胖子憤懑道:“我靠,怎麽沒小吳!”
吳邪剛想說“我們老大護短”,就聽雲彩笑道:“你和吳邪能是一回事?”
黑眼鏡接話:“哎喲喲寧哥我今兒倒看出來了。”
吳邪直瞪眼:“少他媽集體放屁!”話脫口,又有些後悔——秦妍旁邊總該注意語言文明。
幾人哄笑一堂,沒往下說,誰都知道是說笑,笑過就夠了。目的已經達成。
吳邪偷瞟張起靈。他抱着手在聽,沒睡覺也沒看天花板,難得合群。
青灰色的天被撕開幾條裂縫,滲下幾束光來。建築群密密麻麻,籠在一片薄霧裏,看上去像一幅裱在畫框裏的圖——玻璃面上黏滿濕漉漉的水汽。城市像一個廢棄池塘,渾濁的水面上擠滿各種雜物——壞掉的以及完好的。車群是奄奄一息的魚,瞪着一雙死魚眼般的車燈,艱難又固執地前行,前行。循環往複,樂此不疲。
駛出城區,面包車吸入救命的氧氣,重獲新生,速度明顯加快。阿寧給秦妍重新梳了雙馬尾,估計是閑着沒事,過一會又給她編魚骨辮。的确比吳邪梳的好看多了。吳邪盯着張起靈後腦勺上微長的頭發,想象出那裏編出一股辮子的樣子,忍不住笑起來。還好旁人沒注意。
房間安排本來是阿寧和雲彩一間,張起靈和黑眼鏡,吳邪帶秦妍和胖子。但考慮到胖子鼾聲驚天地泣鬼神,摧殘小朋友實在不好,就讓吳邪和黑眼鏡對調——阿寧提的方案,黑眼鏡當即一臉哭相:“為什麽是我?”阿寧道:“對于秦妍,你和胖子都不安全。”
黑眼鏡道:“啞巴就安全啊?他那是隐性摧殘,潛移默化的厲害着呢!再說……”被張起靈淡淡一撇,沒有“再說”了。
吳邪和張起靈住的客房,只有一張加寬雙人床,木板的。九十年代的老房子,水泥地板一塵不染,應該剛剛打掃過。牆上油漆泛着乳黃,一塊一塊褪了色,像長了斑的皲裂皮膚。百葉窗大敞開,窗臺上有一只筆筒,只插有一支缺套的藍色水筆。
安置好行李,吳邪問秦妍:“真不跟阿姨她們睡?”
秦妍盯着他不說話。
吳邪笑了:“随你,不喜歡就睡這。”
張起靈拄在窗臺上往外看,吳邪站起身跟過去。映入眼簾的是幾套低矮的舊房,間插一兩套三四層樓的新房。有成群的孩子在土路小巷裏嬉鬧,扯着嗓子喊什麽聽不清,大概是當地土話。
“挺清淨。感覺時間都慢了。”吳邪伸了個懶腰。
張起靈視線還在窗外,“喜歡這裏?”
吳邪笑道:“也說不上。熱鬧了就想清淨,清淨起來又想熱鬧。其實離不開城裏,真心想做陶淵明的畢竟不多。”
張起靈點頭,沒接話。吳邪摸出煙盒,抽了支煙出來點上。張起靈轉頭,眉心一蹙。吳邪好笑道:“別重複我媽的話啊。”
張起靈也跟着一笑,轉頭看秦妍,後者正在翻吳邪送的畫冊。好幾遍了,仍然興趣不減,很少見小孩能這樣。
“抽多了不好。”他說。
有人敲門,吳邪應了一聲。雲彩走進來說到附近轉一轉,晚飯晚一點才吃——幾人在公路上一家小館子裏吃的午飯,時間有些晚。吳邪借口暈車,張起靈也說不想去,雲彩要給吳邪找藥,被他一口拒絕說自己帶了。又勸張起靈一起,不過沒效果,最後帶上秦妍走了。
聽着腳步聲到達樓下。雲彩簡單轉述他們不去,胖子笑罵了幾句,抱怨吳邪嬌弱什麽的。沒一會聲音就消失了,阿貴也不在家。院子裏只剩雞鵝叫聲,懶懶散散的,太陽也快睡着了。
吳邪把煙灰彈進垃圾桶。又含着煙吸了幾口,還剩半支,掐滅就扔了。伸了個懶腰,打出個哈欠來,走到窗臺前從背後抱住張起靈的腰,頭埋進他頸窩裏。
“你喜歡這裏?”
張起靈偏過頭,在他額頭上吻了一下,“還行。”
吳邪道:“那你喜歡什麽?”
張起靈略微沉默,道:“雪山。”
吳邪噴灑在他脖頸上的呼吸驀地一滞,“雪山?”頭從他頸窩裏擡起來,松開手,和他并肩拄在窗前,“怎麽是雪山?”
“說不清。”張起靈說。
吳邪緘默,過了一會兒才道:“比起北方,我還是喜歡杭州。”說着就笑,“都說江南女人如水,去年胖子去杭州,火車上碰到個杭州女人,人家嫌他腳丫太臭,他就說‘大妹子,您看您長的太漂亮,怎麽就這麽瘦呢?您看您那兩褲管兒,風吹褲檔吊燈籠,裏面裝兩螺旋槳,他娘的放個屁都能風力發電了。 ’”模仿着胖子的語氣,吳邪說得眉飛色舞,扭頭看張起靈,對方臉上也被他帶出隐約的笑意。受到鼓舞,他又接着說,“結果給人扇了一嘴巴。還和我抱怨說江南女人簡直是镪水。我說這和哪個地方的女人沒關系,就他那張嘴擱哪都能讓女人變镪水!”
張起靈笑了。
吳邪道:“我以為你不會笑。”
張起靈道:“你說起來挺好笑。”
吳邪一愣,半天才明白過來:“你聽過?”
“他經常說。”
“這麽說,以前覺得不好笑?”
張起靈點頭。吳邪能夠想象出胖子說得眉飛色舞,就盼着有人給他拍手叫好,結果張起靈只盯着天花板一言不發的冷場畫面。他笑起來:“什麽邏輯?我特別會講冷笑話。”
張起靈道:“忘記我剛才說什麽了?”
吳邪疑惑道:“什麽?”
張起靈道:“我喜歡雪山。”
吳邪沉默片刻,“靠,老子很受傷!”
張起靈摟住他的腰,笑道:“再說一個。”
吳邪笑罵:“冷笑話有什麽好聽?”
“因為冷。”
吳邪笑起來,“不要用你超乎常人的笑點玩我。”張起靈眼底還有笑,卻不說話了。吳邪又道:“其實不用說了,你看我就行。”
“看你?”
“老癢說,我整個人生就一冷笑話。”
“……”
是挺冷的。
張起靈沉默,吳邪倒把自己講笑了。張起靈幹脆看着他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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