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A-2019-小秋哥
“書言,你說什麽呢?20年前怎麽了?”
葉秋城以為自己也喝高,聽錯了,想确認夏書言的意思。可對方抱得越來越緊,力氣之大,勒得他幾乎喘不過氣。
毫無征兆地,他嗅到一股雪松的氣味。
信息素正難以遏制地從夏書言的後頸溢出。對方呼吸粗重,皮膚熾熱,像是要燒着他,将他融化,滲出骨血,直至二人融為一體。
在一起四年,葉秋城頭一回感受到如此強烈的信息素的氣息。
他這才意識到,自己許久都沒有假性發|情,沒有失控,全是夏書言的功勞。
體溫升高,情緒激動,信息素生理周期,都會引起信息素分泌旺盛。過去夏書言太擅長控制情緒,就連信息素抵達峰值的生理周期,葉秋城也沒感覺過任何不适。
但此刻的Alpha像一道閃電,落在幹涸已久的土地,擊中森林,剎那間野火漫山遍野,鋪天蓋地。
葉秋城置身其中,無處可逃,口幹舌燥,身體頓時起了反應。
夏書言卻毫無知覺,依舊直視着葉秋城的雙眼,嘴裏一直喃喃自語,講述他的求學生涯,講畢業後義無反顧回到臨山,講這些年和俞複行一起打拼,走到今天的成功……似乎要在一夜之間,傾吐過去20年的漫長人生。
葉秋城無比了解的那段人生。
他不明白夏書言為何又提起這些,只當對方撒起酒瘋來就是絮絮叨叨的。但今天是周四,明天他們都還要工作。縱使現在還不算太晚,若不好好處理,明天早晨爬起來,一定會頭疼欲裂,難受得悔不當初。
葉秋城推了推夏書言的肩膀,說:“書言,你喝多了。我先去倒點茶,回來再聽你慢慢講,嗯?”
夏書言用盡全身力氣,攥住葉秋城的腕子,說:“你又要走嗎?”
“我不是告訴你了?這是我的家,我沒別處可去。”
葉秋城笑得有點無奈。他被夏書言禁锢,手被捏得生疼,卻無法掙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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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能說:“書言,放開,疼……”
夏書言近乎任性地嘟囔道:“不放。放開你就走了。”
“書言,我聽不明白,你怎麽開始說胡話?”
“不是胡話。我在告訴你,我這些年過得很好。我不止過得很好,賺了很多錢,還在四年前遇到……”
夏書言收住了口,睜大眼睛,在黑暗中用視線摩挲眼前的Beta的輪廓,似乎要将這個人每寸肌膚、每段輪廓收進眼中。
葉秋城迫不及待想逃開,但他根本做不到。他只能眼睜睜地看對方眼中泛起水汽,看着水汽後自己的影子折射出不同的形狀。
那還是他,但不再是他。
“書言,誰?四年前……你遇到誰?”
夏書言怔怔地答:“你啊,是你……小秋哥……”
小秋。
小秋哥。
兩個稱謂,一字之差,卻有天壤之別。
葉秋城終于明白,夏書言話語中的違和感究竟從何而來。他不敢往那個方向猜,但剛才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動作,似乎都有了合理的解釋。
“誰?”他口中蹦出破碎的音節,“書言,告訴我,誰是小秋哥?”
“我、我忘了。我感覺像你……”
“夏書言,你清醒點!”
“小秋哥,別哭,是你嗎?你是真的嗎?”
夏書言松開手,捏住袖子,擦拭葉秋城臉上濕潤的痕跡,擦得他皮膚發燙。葉秋城愣了好久,終于清醒過來,逃開夏書言的懷抱。他使勁一掙,不小心碰到茶幾,上面的酒杯七零八落碎了一片。
尖銳的玻璃碎渣刺破皮膚,刺入細嫩的掌心,痛感如平靜的海浪,從肢體末端一點點、一波波湧向心髒,湧向大腦,最終将葉秋城徹底淹沒。
“小秋哥?”
葉秋城連連後退,踉跄地移到牆邊,摸了好半天,才摸到頂燈的開關。
下一秒,天光锃亮,黑暗的面紗被徹底撕碎,所有的不堪都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夏書言追到葉秋城面前,眼眶通紅,一道淺顯的痕跡順着面頰劃過,消失在下颚的陰影中。
“小秋,你的手……讓我看看你的手。”
說着,夏書言探出手,去撈葉秋城的腕子。
葉秋城毫不留情地甩開對方,胡亂磨蹭着眼角,蹭了一片猙獰的血印。
“我去拿創可貼,你等等。”
夏書言前所未有地慌張,左看看右看看,最後朝卧室的方向邁開腳步。
卻被葉秋城一把拽住。
灼熱的血一滴滴砸在地板上,濺開盛放的花。
“書言,誰是小秋哥?”
“我先給你處理傷口。”
夏書言想走,但走不了。他從不知道葉秋城有這麽大的力氣,生生将他釘在原地。
“我再問你一遍,誰……”
“我不知道,忘了……”夏書言痛苦地打斷他,“我不記得……”
“忘了?夏書言你跟我說你忘了?你會忘了一個不肯放走的人,忘了一個想要交代自己過得很好的人?這話你信嗎?!”
夏書言深吸一口氣,盯着對面的人,說:“小秋,先讓我給你包紮傷口。”
葉秋城低下頭,無力閉上雙眼。他聽到逝去的腳步聲,睜開眼,脫掉衣服,蹲下身,反複擦抹地板上的血跡。可血越擦越多,污漬面積越來越大,無論他多麽努力,都清不掉這礙眼的痕跡。
夏書言拿着東西走出卧室,看見眼前的景象,連忙跑到葉秋城面前,不由分說拽過他的手,為他處理傷口。
他一邊包紮,一邊講:“20年前,應該有一個人……”
夏書言的語氣無比平靜。
他說,自己18歲那一年經歷過很多,但有一部分好像被生生切去,丢進黑洞中。
他不記得自己如何面對奶奶的病情一步步加重,卻沒有崩潰;不記得原本特立獨行的自己如何交到了朋友。他也不記得為什麽在人生最灰暗最忙碌的一年,沒有一丁點晦澀的記憶,不記得那年的聖誕節和情人節為何如此開心。他高三剛開始差點退學,卻不記得自己如何撐了過去。他甚至不記得,英語成績怎麽在一年之內突飛猛進。
人生中許許多多關鍵又珍貴的記憶,都跟着什麽東西走了。
就像油畫被剝奪了色彩,電影失去光影,最美妙的音樂不成音律,夏書言覺得那還是自己的人生,但不像自己的人生。
“我沒有那麽堅強,也不厲害,不可能自己撐過這一切。我記得昱泉哥爍南哥幫過我,還有好心的叔叔阿姨和老師同學們為我加油鼓勁。但是應該還有一個人,他好像比我大10歲左右,他應該是真的……但我不記得他的樣貌,不記得他的說話聲音,不記得……幾乎什麽都不記得……只有他信息素的味道……”
頓時,葉秋城什麽都明白了。
如果不是愛,如果不是一心為對方的赤誠,怎麽會有人願意陪在一個人身邊,陪他走過風雨。
那個人現在恐怕快到知天命之年,早就沒了當年的意氣風發,眼下是層層疊疊的皺紋,黑發漸漸蓋不住白發。如果他愛喝酒的話,或許還有啤酒肚。
但他是漫漫長夜後第一顆升起的太陽,長久沉寂後第一聲巨響,是雪中滾燙的炭,是創世之光。
如果夏書言是一萬,是十萬,是一億,“小秋哥”就是那個幫助他成為開頭的1的人,是原點。如果沒有這個1,後面的一連串0則毫無意義。
這一切,根本不是路邊遇到的野花能辦到的。
就算自己上刀山下火海,穿紅舞鞋跳到皮開肉綻,用血澆灌給玫瑰,在夏書言心中的位置,也永遠比不過他的“小秋哥”,比不上陪他走過無數困苦的人。
“書言,我不介意你有過前任,不介意你愛過別人。我只想要句實話,請別再用什麽你忘了這類拙劣的借口騙我……”
葉秋城從不相信善意的謊言。謊言就是謊言,總有被戳穿的一天。可現實不一樣,無論多不堪,都是唯一确定的答案。
不可能再變,不可能再糟了。
“我沒有騙你。”
“夏書言,你平時根本不用備忘錄,什麽都記得,連我随口提的微不足道的想法都會滿足,怎麽會不記得……初戀?”
“第一次見你的時候,我以為我一直在找的人是你,”夏書言像是被抽幹了魂,語氣中只剩深深的無力,“雖然什麽都不記得,但我總感覺……20年前我們曾經見過。”
“夏書言!20年前我8歲,怎麽跟你談戀愛!怎麽愛上你?!而且那時候我天天被周家關在那間大房子裏,跟坐牢沒有區別,讓我去哪兒見你!”
“因為你的信息素。你是蜂蜜味兒的,我第一次見你就有了反應,我感覺就是你……”
“你要說什麽?腦袋不記得,但是身體記得?夏書言,誰會信這種鬼話?!我是Beta!我的體檢報告上明明白白寫着,性別Beta,信息素的含量過低,無法分辨氣味!”
葉秋城徹底被擊穿,擊得粉碎,片甲不留。
他一直以為,過去的四年的感情,是上天為了補償他不太順利的人生。每一個甜蜜心動的瞬間,每一句承諾,他都格外珍惜,努力回報,努力讓自己配得上這麽好的人。
可到頭來,每次夏書言深情望着他,看到的都是別人的影子。
夏書言信息素的味道,仍舊在空氣中彌漫肆虐。就算這樣,他的身體還在不由自主地迎合。
葉秋城緩緩擡起手,搭上後頸,全身的力氣彙聚在指尖,企圖挖開皮膚,摳出深埋其中的腺體。如果沒有了這東西,對方是不是就不會愛上自己,就能結束現在的痛苦?
稍微愈合的傷口再次迸裂,染紅紗布。
夏書言奪過他的手,說:“小秋,別這樣……”
“別這麽叫我!”
葉秋城猛地起身,放在兜裏的黑色天鵝絨首飾盒不小心跌落在地。二人盯着那東西,不約而同去撿,只是葉秋城最終快了一步,拾回了那枚愛情忠貞永恒的象征。
他平靜地看着夏書言,說:“我去辦公室住兩天,那邊什麽都有。你準備好說實話再來找我。如果不準備,那我們……也沒有再談的必要了。”
葉秋城等了一夜,最終沒等來夏書言的回答。
那時的他怎麽也不會料到,這一別,即是永遠的天人相隔。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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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不一定有,如果有追更的朋友盡量周二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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