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祝福

顧筠冰冷的話語落在桌上，紀瑤瑤瞬間覺得，原本熱騰騰的菜肴瞬間都涼下來。

她若無其事，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還算溫熱的茶水，克制着自己不去看近在咫尺的顧筠。

偏生全桌唯一的空位就在紀瑤瑤身旁，顧筠自己動手拉開椅背，坐了下來。

紀瑤瑤隐約聞見，她身上熟悉的雪松木氣息。

香水味并不濃，但從始至終都沒有消散，萦繞在鼻尖。

桌上有人站出來打圓場：“沒什麽，顧總，咱們在這兒誇紀小姐長得漂亮呢，人美不說，嗓音還好聽，多虧了她配音，不然這電影不一定有這麽好的成績。”

原本只是一句場面話，聞言，坐在紀瑤瑤身旁的顧筠驀地側過頭來。

顧筠就像是從未認識過她一般，仔仔細細地将人看了一遍，輕聲開口：“的确很美。”

嗓音……

顧筠早就有所領教。

動情的時候叫人恨不得和她死在一起，絕情的時候照樣也能将人置之于死地。

她這一誇出口，滿桌的人都驚了。

畢竟顧筠鮮少誇人，更別說對這麽個小配音演員一本正經地誇人家長得好看了。

相熟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視線裏透露出同一種意思顧總和這位紀小姐，別是有什麽吧？

再有腦瓜子轉得快的，已經在反思方才話語間有沒有得罪紀瑤瑤了。

各種探究的視線不動聲色地投過來，叫紀瑤瑤猶如芒刺在背。

她捏緊手中的茶盞，語調盡量保持着平穩，扯出一個笑容：“顧總說笑了。”

“再美哪能比得上你這即将成婚的新娘子呢？你說是吧？”

此話一出，就如同一個深水炸。彈，将原本就暗波湧動的飯桌攪得個天翻地覆。

即便對顧筠和莊謀的婚事有所耳聞，但這些人并不清楚婚期已定的事實，現下由紀瑤瑤說起來，大家都是将信将疑。

紀瑤瑤笑靥如花，疑惑的口吻：“咦，原來大家都不知道嗎？顧總和莊先生的婚期就定在下月，你們要是不信，顧總人就在這兒呢，可以問問她。”

有哪個不怕死的敢問顧筠，桌上之人紛紛噤聲不言。

偏偏紀瑤瑤無所畏懼，扭頭過去看她：“顧總，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和莊先生的婚期是在下月二十六號，對嗎？”

她視線坦蕩，直刺刺地落到顧筠身上，等着她回答，就像一個純真無瑕的孩子在等待糖果。

短暫的沉默過後，顧筠垂下眼簾：“沒錯。”

得到顧筠的承認，在場衆人紛紛松了口氣，反應過來後忙不疊舉杯祝賀：“恭喜顧總，您和莊先生那可真是金玉良緣，天生一對。”

“是呀，不愧是天作之合，來，我先敬顧總一杯。”

……

慶功宴來的人不止這一桌，還有不少行業大佬，聽到顧筠即将成婚的消息，紛紛湊過來道喜。

任憑顧筠面冷如寒冰，這些人也不見退縮

顧總到底是個小女兒家，搞不好這是在害羞了，但該表達的心意，自己可不能落下。

坐在顧筠身旁，紀瑤瑤指尖不覺掐進掌心，連肌膚沁血也未曾察覺。

她深吸一口氣，将通紅的眼眶內淚水逼了回去，猛地站起來。

紀瑤瑤沒有去看顧筠是什麽臉色，也端起一杯酒：“突然想起，那天有句話我忘記說了。”

熱鬧喜慶的氛圍中，人聲嘈雜，但紀瑤瑤一開口，現場霎時安靜下來。

無他，顧總盯着這個小演員等她說下去，其他人哪還敢發出半點聲音。

于是紀瑤瑤清脆的嗓音傳入所有人耳中：“祝顧總和莊總新婚快樂，永結同心，百年好合，早生貴子。”

說完，紀瑤瑤仰面将整杯酒喝下去。

辛辣的白酒一入喉，便順着整個喉管燃燒起來，燒得五髒六腑都是鑽心的疼，疼出了眼淚。

紀瑤瑤抹了一把眼角，笑着道：“不好意思，酒量不行，讓顧總見笑了。”

“好！”不知是誰先起哄鼓掌，場面再度熱鬧起來。

忙着恭維顧筠的人不在少數，紀瑤瑤不一會兒，便退到了人群邊緣。

她拎着包，回頭看了一眼。

顧筠仍在那金碧輝煌的燈光底下，眉眼間帶着淡淡的不耐煩，接受旁人的祝賀。

那處是花團錦簇，繁華永不落幕，一門之外的街道卻早已下去滂潑大雨，電閃雷鳴，狂風吹亂了人身上的衣衫，折斷傘骨，行人難以避免地落了滿身的雨。

霓虹燈下，雨打風吹，一切都倉促起來。

唯餘酒吧裏的藍調舒緩，舞池中燈紅酒綠，各色的男男女女随意搖曳。

紀瑤瑤無心享受這浪漫的時刻，只是一杯又接着一杯飲酒，直到一只手奪過她手中的酒杯。

唐若雲面色不善：“還記得你前幾天怎麽答應我的嗎？紀瑤瑤，你怎麽忘性這麽大？”

“老唐……”紀瑤瑤動作遲鈍地擡眸，“你來啦？”

“我不來讓你喝死在這裏？”唐若雲語氣已經帶上惱意，她将酒杯遠遠放在一旁，“走，回去了。”

“回去？”

紀瑤瑤搖搖頭，“我不回去。”

她不喜歡那個家，家裏全是那個人送她的東西，紀瑤瑤扔都仍不完。

她伸出手，朝酒杯夠過去：“讓我再喝最後一杯……”

唐若雲攔住她的手，不為所動：“紀瑤瑤，你要再這樣，我就只能讓保安把你扔出去了。”

紀瑤瑤像是沒聽見她的話，嘴裏喃喃着：“讓我再喝一杯……”

“紀瑤瑤！”向來好脾氣的唐若雲終于怒不可遏，她端過那杯酒，重重往紀瑤瑤面前一放

冰塊與玻璃杯壁清脆相擊，深褐色的酒液随着慣性震了出來，幾滴酒液濺在紀瑤瑤臉上，涼意叫她不由得一顫，聽清唐若雲努力克制的嗓音：“紀瑤瑤，想喝這杯酒可以，那你就別要我這個朋友。”

紀瑤瑤身形一僵，遲遲沒有動彈。

好半天過去，她感覺到帶着鹹味眼淚流進自己唇中。

“憑什麽？”紀瑤瑤嗓音帶上一抹委屈，“你憑什麽不讓我喝酒？”

話一問出口，這些時日積累在心中所有的怨憤酸楚和不甘都像是找到了出口，紀瑤瑤整個人都開始抽噎：“我都這樣了，還、還不讓我喝。”

“你怎樣了？”唐若雲反問。

“我失戀了，我他媽失戀了你知道嗎？”紀瑤瑤幾乎是用盡力氣，吼出這句話。

饒是如此，她如同困獸般的哀嚎被突然切換的搖滾樂掩蓋，變得像是一出滑稽的默劇。

“老唐。”紀瑤瑤輕聲道，“我失戀了……”

原來這就是被人玩。弄後再抛棄的滋味，紀瑤瑤心想，一定是老天爺看她以前太自以為是，才會派顧筠來懲罰自己。

真的好狠。

紀瑤瑤整個人失去了力氣，倒在了唐若雲的肩頭。

就像少女時代，唐若雲失去父親的那個夜晚，她躺在紀瑤瑤的肩頭。

唐若雲将人抱着，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背，什麽也沒說。

等她察覺過來時，紀瑤瑤已經在她的肩上睡過去。

唐若雲還是頭一回看到紀瑤瑤哭成這樣，她臉上粉底的痕跡全被淚水沖刷開，眼睛腫起來，眉頭不安地緊蹙。

想不到紀瑤瑤也會有這樣一天，她不由得嘆了口氣，叫上保镖，将人扶出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