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 千秋節 既是皇後想看,便看看罷

饒是雲羨乘了馬車, 可回到椒房殿的時候,裙擺還是濕透了。

她懊惱的掀起裙擺,踮着腳一路走回正殿裏,猛地跳到貴妃榻上跪着, 一邊甩了鞋子, 一邊沖外面喊道:“紫蘇!幫我拿雙鞋襪來……”

只聽身後有人輕咳了一聲,雲羨心頭一跳, 後面的話便被咽回了肚子裏。

她緩緩轉過頭來, 只見容洵正坐在她對面的椅子上, 紫蘇在一邊奉着茶,滿臉無奈的看着她。

“陛下?”雲羨艱難的轉過身來,光着腳踩在地上, 賠笑道:“你怎麽在這兒?”

容洵掃視了她一眼, 目光在她的腳上停留了一瞬間,很快又擡起頭來,道:“給她瞧瞧。”

福瑞道了聲“是”,忙躬身走到雲羨面前, 将手中的聖旨遞給她, 道:“娘娘, 下個月初九就是陛下的千秋節了, 陛下的意思, 是要您來操辦。”

“我?”雲羨不可置信的看着他,道:“此事往常不是都由內侍省去做嗎?”

福瑞怔了怔,道:“原是內侍省籌備的, 可如今您是皇後,依着規矩,便由您來操辦更為合适。”

雲羨抿了抿唇, 看向容洵,道:“陛下明鑒,臣妾自小在涼州長大,并不懂這些,千秋節是大事,只怕要鬧出笑話來。不若臣妾向陛下舉薦一人,葉良娣出身書香門第,頗精通這些禮教之事,做事也很得體,不若由她……”

“你今日見到你弟弟了?”容洵淡淡開口,一雙眸子沉沉的望着她,辨不清其中神色。

“是……”雲羨不明白他怎會突然問起這個,不覺有些困惑。

“坐下說。”容洵垂了眸子,端起面前的茶盞,淺淺的啜了一口。

雲羨不明就裏,只得先乖乖坐了下來,腳離開冰涼的地面,瞬間便覺得全身舒暢了許多。她把腳縮回裙裾裏,雙腳交疊,悄悄的取着暖。

“劉君澤小小年紀便能把鋪子經營的有聲有色,倒算是個人才。”容洵看向她,仿佛故意挑動着她的情緒似的,可雲羨望去,他的眼底卻分明只有一片寒涼。

可無論如何,她要為劉君澤争一把。

她迎上他的目光,道:“臣妾有一不情之請。”

容洵不易察覺的舒了口氣,道:“說來聽聽。”

雲羨道:“臣妾想求陛下開恩,讓君澤去國子監讀書。”

她怕容洵不肯,忙解釋道:“君澤那孩子極有天分,只是從小沒有機會讀書,這才耽誤了。若是他能去國子監,臣妾相信,不久的将來,他一定會成為大楚的棟梁。”

“如此……”容洵沉吟一聲,道:“也未為不可。只是……”

他站起身來,走近了她,雙手撐在她兩側,身子微微向前傾着,明明氣勢迫人,可不知為何,雲羨并不覺得害怕,大約是因為他身上隐隐約約帶着的寒梅香氣。

她身子略略朝後,避開他的鼻息,道:“只是什麽?陛下不妨直言。”

容洵的眼中透出些微笑意,像是漫天星子,很快又沉寂下去,他玩味着,道:“朕幫了皇後這樣一個大忙,皇後是不是也該為朕做些什麽?”

雲羨一愣,旋即笑開了,道:“這千秋節的差事,臣妾應下了。”

翌日一早,容洵便下旨,讓劉君澤入國子監讀書,并可以随侍左右,聽從議事。

這旨意一下,便是擺明了要提拔劉君澤了。

雲羨只覺得自己像被吊了胡蘿蔔的驢,而容洵就是那個給她吊了胡蘿蔔的人。

她雖是學考古的,可論到操辦千秋節的儀制規矩,她還是兩眼一抹黑,不過好在具體的事情都有內侍省承辦,她只要盯着些,大體不出纰漏便是了。

很快便到了千秋節當日。

雖是晚宴,從下午時候起,便有大臣攜着夫人、子女入宮了。

宴會的地點便定在花萼樓前,臨近傍晚,赴宴的群臣已各自落座,雲羨獨自一人坐在高臺之上,百無聊賴的等待着容洵的到來。

他是皇帝,自然要擺足了架子,姍姍來遲也是應該的。

只是旁人看着,便覺得雲羨格外寂寥些。

蕭敘白坐在徐思溫身側,兩人都顯得有些心事重重。

耳畔傳來婦人們的絮語,“我聽說陛下是個不近女色的,這麽些日子,便連後宮都不曾去過呢!”

“怎麽可能?皇後娘娘那樣的美人,陛下得多有定力才能……”

“你瞧瞧,皇後娘娘是不是清瘦了許多?我聽說啊,她日日獨守空閨,可憐的緊呢!”

“我猜啊,陛下是看不上娘娘的出身,畢竟是涼州來的,就算給她穿上鳳袍,她也不像皇後。”

“我也聽聞,陛下原本要選的,是劉念小姐。”

……

“夠了!”徐思溫猛地站起身來,他出身極好,又鮮少疾言吝啬,如今甫一發怒,那些婦人便齊齊噤了聲,只瞪了眼睛驚恐萬分的看着他。

徐思溫沒說話,只一推案幾,大步走了出去。

徐少康看了徐夫人一眼,低聲道:“你去喚他回來,馬上就開宴了,若是得罪了陛下,可不是玩的。”

徐夫人忙不疊的應了,正要起身,便見蕭敘白站起身來,道:“夫人稍安,我去尋思溫兄回來。”

他說着,便朝着徐思溫離開的方向追去。

雲羨早已察覺到徐思溫的異樣,她趁着旁人不留神,悄悄的跟在徐思溫身後追了出去。

雲羨沒打算避着人,就在宮牆之外将他喚住了,她走到他近前,道:“可是出了什麽事?”

徐思溫搖搖頭,道:“沒什麽,只是裏面太吵,我出來透透氣。”

他略略避開雲羨的目光,像是羞于見她似的,遲疑着道:“你在宮中……過得可還順意?”

雲羨不明就裏,笑着道:“衣食倒是不缺,只是太悶了些,比不得宮外自在逍遙。”

“我……”徐思溫咬了咬牙,黯然道:“對不住你。”

雲羨猶自不解,便見蕭敘白走了過來。

今日是容洵的生辰,他自不敢再穿白色的衣衫,只着了朝服,瞧着倒也是極挺拔英俊的。

他拱了拱手,微微垂眸,道:“皇後娘娘。”

雲羨緩緩回身,眯了眼睛,道:“蕭大人來做什麽?”

蕭敘白不疾不徐,道:“臣來找思溫兄。”

雲羨看了徐思溫一眼,見他微微颔首,便坦然道:“如此,那你們細談便是。”

她說着便要離開,一轉身,她腰間墜着的扇墜便撞在了蕭敘白眼裏。

他瞳孔一緊,只覺一陣寒意自他背脊上蹿了上來,直撞得耳朵“嗡嗡”作響,連手腳都是冰涼的。

這扇墜他是見過的,容洵從不離身的東西,竟給了她,而她,便這樣坦然的墜在腰間……

這算什麽?

他的付出與真心,又算什麽?

他強自控制着自己的聲音,使他聽上去如往常一般冷漠淡薄,道:“娘娘與陛下,當真是感情甚篤,臣羨豔不已。”

雲羨腳下頓了頓,道:“蕭大人與未來的夫人也應如是。”

她言罷,也不理蕭敘白作何反應,便大步離開了。

徐思溫不解的看着蕭敘白,道:“蕭兄……你這是?”

蕭敘白沒說話,只望着雲羨離去的背影,攥緊了衣袖,指尖都捏得發白。

劉雲羨,你說我沒有真心,那你說,江山和美人,陛下又會選哪個呢?

半晌,他重重的閉了閉眼睛,道:“思溫兄,我們回去罷。”

徐思溫緊蹙了眉,不安的看了他一眼,道:“好。”

雲羨落座不久,便見容洵姍姍而來。他臉色晦暗,一雙劍眉微微蹙着,薄唇緊抿,顯得意味不明。

福瑞跟在他身後,意味深長的朝着賓客們看了一眼,便又匆匆低下頭去。

衆人齊齊站起身來,躬身道:“陛下康樂宜年,福壽綿長!”

容洵極輕的“嗯”了一聲,在雲羨身側坐了下來,他端起酒盞,玩味似的掃視着眼前的賓客,許久,唇角浮上一抹陰鸷的笑意,道:“都坐下,開宴罷。”

樂聲随之而起,舞姬們随着音樂徐徐入殿,翩若驚鴻。

酒過三巡,劉行止站起身來,朝着容洵舉起酒盞,堆了一臉的笑意,道:“陛下,臣女阿念為了今日,特向胡姬學了霓裳羽衣舞,她苦練多日,盼着能呈給陛下、娘娘一觀。”

容洵疏離的笑笑,亦舉起酒盞與劉行止對飲了,看向劉念,道:“妻妹有心了。”

劉念此時已有些薄醉,眼眸更勝秋水,兩頰紅紅的,雙唇像是擦了胭脂,豔麗得驚心。

她站起身來,柔若無骨的盈盈一拜,道:“多謝陛下。”

她剛想走出位置去獻舞,便見容洵幽幽望向雲羨,道:“只是朕素來不喜歌舞,不知皇後意下如何?”

雲羨似是未曾想到容洵會突然點到自己,她眼中閃過一絲詫異,又很快恢複如初,道:“臣妾未曾見過霓裳羽衣舞,倒是很願意看看的。”

這霓裳羽衣舞被史學家吹的神乎其神,可到底未親眼見過,沒想到在這裏竟有了機會,雲羨自是不想放過。

至于是誰跳,她倒并不在乎。

容洵眸子暗了暗,連唇角的笑意都冷了幾分,他手指攥緊了酒盞,道:“既是皇後想看,便看看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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