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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沒有人說話,就連六歲的聶雲旭都乖巧的坐在馬背上,一聲不吭。出了城門右拐,翻了兩座小山,來到葫蘆峰山腳下,葫蘆峰是祁山山群的一座小山峰,遠遠看去就想一個酒葫蘆一樣,上下寬,中間偏像被系了帶子似的收緊。葫蘆山下的葫蘆村,方大福曾帶着方墨來過,約住着二三十戶人家,多以打獵為生,兼或賣些藥材。

還沒有走近,遠遠就聞到一股火燒的焦味,進了村,看的更清楚了,不小的一座村莊已經是看不清楚原貌了,房屋多是茅草搭建而成,許多都着了火,四下散落的屍體,三兩個蹲在屍體哀哀痛苦的村民。李進将馬系在一根柱子上,抱了聶雲旭下馬,方墨就了蘇瑾娘的手跳下馬背,四下看了一通。不消說了,這葫蘆村北狄人來過了。

方墨也沒有猶豫,直奔東村頭而去,東村頭兩間茅草屋火噼裏啪啦燒得正旺,屋門口躺了一個人,脖子被消了一半,血流了一地,一對夫婦跪在那人身邊,哭得呼天搶地的。

“是這家嗎?”李進問。

方墨點了點頭,人算不如天算,看來白走了一趟了,衆人也都靜默下來。

正在哭的男子擡起頭,看了一眼方墨和李進,又瞟了瞟後面跟着蘇瑾娘和聶雲旭,抹了一把眼淚,問道:“你們,你們可是有事?”

方墨問道:“住這家的胡大叔可是跑出來了?”

那男子說:“原來是找我岳丈的,你們來晚了。”指了指地上躺着那人,“這便是了。”

方墨走近了看,那死人面容雖是血糊糊的,但是細看,還是分辨的出來,确實是常到鋪子裏送藥的胡金。李進見那對哭泣的男女衣衫單薄褴褛,在風中凍得索索發抖,顯然是出門急了,來不及多添衣服,便從包中揀出一件長襖,遞給那男子,說:“先別哭了,趕緊披上吧。”

那男子面容黝黑,身形瘦長,眼珠極是活泛,邊道謝邊接過長襖,連忙穿上。蘇瑾娘也從包中翻揀出一件自己的長襖給了那女人,:“大妹子,這長襖雖是我穿了幾回,倒也幹淨,你若是不嫌棄,就湊合着擋擋風雪。”拉了找了一處石墩擋着,讓她穿上。那女子面容消瘦,顴骨高聳,雙眸細小刻薄,穿了長襖,抹了一把青鼻涕,瘦長的手指捋了捋長襖的滾邊和面料外皮,說:“多謝大姐。”

蘇瑾娘說:“別說謝了,誰沒有難處的時候?大妹子,你不是這兒的人吧?”那女子點了點頭,“這是我娘家,咱家是住山坳裏的西塘村的,昨日跟家裏那口子回了趟娘家,吃飯晚了,也就沒有回去,誰知道竟碰上了北狄人進村。若不是我家那口子晚上起夜發現苗頭不好,拉着我翻窗跳出去,只怕也逃不過這一劫了。”

蘇瑾娘嘆了一口氣。

兩人女人穿好了衣服過來。李進面露喜色,低聲對蘇瑾娘說道:“嫂子,剛才我問了,這小哥正是胡老爺子的女婿,以前也是常走山,咱們說的那小路,他也是走過了的,也願意帶着咱們走一趟。”

蘇瑾娘大喜,對着那對夫妻說:“那真是多謝了。”

那女人細小的眼看了丈夫一眼,後者笑着說:“嫂子也別客氣了,咱也不是外人,方家藥鋪子我岳丈領了我去了幾回,方掌櫃也熟人,這點小忙還是要幫的。”那女人扯了扯丈夫的袖子,她男人一把甩開了,繼續笑着說話:“只不過是要耽誤時候,待我岳丈下了土,我就帶着你們過去。”

李進連忙說:“那是自然。”說罷,李進又從包袱裏掏出幾塊碎銀子遞了過去,“小小心意,還望不要推辭的好,若是順利過了山,咱們還有重謝。”

那女人頓時改了臉色,接過銀子,用尖指甲暗自狠狠掐了掐,笑着說:“你們也太客氣。大姐先帶了孩子到這邊歇了一會,這裏避風。”蘇瑾娘道了謝,領了孩子們過去。

那夫妻倆帶着李進在離村不遠的地方選了下葬的地方,兩人男人邊走邊通了姓名,那男人姓王,名二黑。選了位置,要留兩個人男人挖坑,王二黑哆哆嗦嗦拿了兩把鍬過來,李進說:“這邊我一個人就行了,小哥趕緊去幫襯大妹子吧。”

王二黑連忙說:“那多不好意思。”李進笑了笑,邊挖邊說:“沒事,你們那邊收拾利索一些就成了。”王二黑見他這麽說,也不再客氣,道了謝,趕緊追上媳婦。

胡氏往李進那看了一眼,扯着丈夫低聲說:“你怎麽跟來了?不是讓你……”王二黑拐了拐媳婦,低聲說:“那漢子說一個人就可以了。”

“你慣會耍滑弄奸!”胡氏瞪了王二黑一眼,又往前後看了看,蘇瑾娘正從包裏拿了幹糧給兩孩子吃,胡氏又低聲說,“我問你,你做啥答應他們?這一來一回七八日,你讓老娘一個人在家給你伺候你家那對老不死的和你那憨子兄弟,你倒是想的美!”

王二黑說:“你這婆娘,就是頭發長,見識短。剛才收銀子的時候,怎麽不計較了?這會倒是叨咕了。”說着,抓了一把雪水,抹了胡金死臉上的黑血,壓低了聲音,“我心裏自有打算,絕不至于白辛苦了的。”

胡氏停了手,“什麽打算?”

王二黑小眼一眯,四下一看,嘿嘿一聲冷笑,低聲說:“祁山哪裏是那麽好進的?進得去,就不一定出的來!你看這漢子與婦人,他們身上穿的用的,哪一樣不精細?既是尋到了咱們門口,哪有眼睜睜放過的道理?”

胡氏面露喜色,低聲說:“原來你打得這個主意!你個死鬼東西,先不跟老娘說清楚,害得老娘還以為你轉了性呢!哎,死鬼,你瞧咱們身上這身衣服,我可是從沒有穿過的!我剛才也看過了,那女人包袱的好東西真是不少,還有那男娃身上的狐皮子,那可是好東西,城裏富貴人家都稀罕的,怕是值不少銀子。你這次可是要留心了,別失了手。”

“那還用你說?你趕緊收拾吧,那漢子還等着呢,別讓人看出馬腳。我跟你說,那漢子可不是好相與的,你瞧見沒有,那馬鞍上可是帶了刀的!你一會完事了,趕緊回去,別誤了我的大事!你這婆娘,眼皮子忒淺了。”王二黑說。

“我曉得,壞不了事的。那憨頭再厲害,進了山,還是任你擺布了。死鬼,完事了,可是要趕緊回來,別又跑春香院和那些個騷蹄子浪蕩去了,留老娘一個人在家做牛做馬的。”胡氏說。

王二黑眼珠一轉,臉上喜色又多了三分,他家婆娘的話倒是提醒了他。這家人帶的那小丫頭模樣倒是水靈的緊,還有那男娃子,雖是年歲小,可那眉眼一瞧就是稀罕胚子,若是弄到了春香院,怕不是又要發一筆大財呢。不過這話跟他婆娘卻是說不得,他這婆娘一提起春香院就犯抽風,于是王二黑連忙收了喜色,瞪了他婆娘一眼,說,“你又犯什麽抽?趕緊收拾!完事了,我自會回來。”

倆人簡單将胡金收拾一番,找了一張破席子裹了,喚了李進過來,兩個男人擡了胡金入土,胡氏嚎喪了幾句,在尚未燒盡的茅草屋周圍揀了一些破爛衣物一并在墳前燒了。事畢,胡氏留了下來,王二黑跟着李進等人上了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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