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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說我摔死了?”突然一聲輕慢悠閑的聲音從腳下傳來,衆人低頭一看,崖壁下那團漆黑中慢慢爬上一個漆黑的腦瓜子,那小腦袋擡起頭,衆人都看見一張清麗絕美的小臉,正滿臉不樂意望着他們。

不是方墨,還能是誰?

孫瑾瑜一下子笑了起來,扒在岩壁上,高興說道:“我拉你上來。”方墨冷冷說:“不用,我自己有腳!”只不過眨眼功夫,方墨就如一只猴子爬上來,她一上來,就說道:“是誰将樹根拉回去的?害得我找了半天!幸虧這些樹年歲大了,根須又多,否則,我哪裏能上來?”

蕭九嘿嘿笑着說:“怪我,怪我,都乖我。樹根是我拉上來,我還以為姑娘……,嘿,嘿。”方墨狠狠瞪了他一眼,問道:“我娘呢?”蘇瑾娘正幽幽醒轉過來,聽了方墨的聲音,微聲叫道:“墨兒。”

方墨握了她的手,說:“娘,我還好好的呢。”蘇瑾娘卻緊緊拉她的手,一下子痛哭起來。她這女兒得來頗不容易,想當年她因容貌上的這點缺憾,只得招外鄉人做夫婿,幾年才得了這一個女兒,卻不想生下竟是傻兒,都三四歲了還不會說話,她當時覺得自個這一生只怕都要難過。不料閨女五歲那年卻突然好轉,不僅開口說話,人也變得聰慧無比,尤其膽識過人。就連老父親蘇洵也是歡喜無比,直道這孩子一定是大有來頭的。她的日子這才慢慢好轉。然而如今卻遇了這亂世,若不是女兒,她哪能安然活下來。

蘇瑾娘越想越是傷心,若是女兒有個三長兩短,她活着還有什麽盼頭。

方墨輕聲安慰半天,又一連許諾,再不行險招,蘇瑾娘這才慢慢住了哭聲,邊抽泣邊說:“你可不能再行那險事了,娘經不住的。”

蕭三見這對母女情緒總算穩定下來,這才敢低聲問道:“方小姐,下頭到底能不能走?”方墨說道:“這崖壁下頭是一山谷,因是夜裏,我也看得不真切,但是瞧着像是個不小的山谷。我四下走了幾步,那底下還有一條小溪,不過溪水都結了冰濘。”蕭三忍住心裏的激動,說道:“小姐認為這山谷能不能走通?”

方墨點了點頭,說:“應是無礙的,我待得時候雖是不久,但是山中有風吹過,又有溪水,想來必不是個密閉的死谷,咱們總能找到通到外面的路。再怎麽說,總比呆在山頂等人收拾的好,蕭總管,你說是不是?”

蕭三一連點頭,壓住心頭的激動,“方小姐說的是,咱們還是早些離了這地的好。”連忙招呼蕭九等人過來,将方墨的話告訴他們,衆人都是精神大振。方墨又将山谷的事情告訴榮進宇孫瑾瑜等人,讓大家準備下去,一起從岩壁下去。

蕭三讓人将樹根多扯了幾根過來,相互纏了結成粗繩,幸虧這山頂上老樹多,又多是倚着岩壁生長,竟是讓他們一連結了三四根粗繩。蕭九試了試那繩子的韌性,頭一次下到谷底,不多會,那繩子傳來晃動,蕭三說道:“成了,老九下去了,還是讓夫人少爺們先下吧。”

輪到女人們時,這事就不那麽順暢了,大夥相互看着,卻沒有一個人上前。這幾個北地婦人雖然都不是金貴出生,但是憑了幾根樹須下這黑漆漆的懸崖還是頭一次,自是駭得不行。

蕭三眉頭一皺,說道:“夫人們還是快些的好,若是耗到天亮了,大夥也就都走不成了。”孫瑾瑜也對他娘低聲說道:“娘,這樹須結的繩子雖是看着不結實,但是實情卻不是如此的,我方才試過了的,确實不容易扯斷。方墨這方法也不錯,腰上纏了繩子,人是不容易掉下去的。”

孫大娘咬了牙說道:“好,我先來。”腰上纏了繩子,學了方墨樣子,一步一步往下跳了。衆人等了良久,繩子方才傳來晃動。孫瑾瑜笑着說:“周伯母,你看,是不是沒有事?”周氏點了點頭,看了一眼周湘繡,說:“湘繡,你下吧。”

有了孫大娘開頭,接下來幾人都下得順利。待到山頂上只剩了方墨、孫瑾瑜、蕭三這三人時,孫瑾瑜正準備将山頂上的火折子滅了收起,方墨阻止說:“慢着。”她将那些火折子重新點燃,插在山頂之上,又将地上火堆中添了諸多幹柴,解了自己的鬥篷,披在樹杈上,笑嘻嘻說:“咱們既是使了一招金蟬脫殼,何不再加一個聲東擊西?好事要成雙嘛。”

蕭三看着山頂上熊熊燃燒的火把,北風呼嘯,将方墨那墨黑鬥篷高高揚起,遠遠看着就如同一人正站在山頂之上。他笑着說:“方小姐一人在山頂,到底孤單了一些。”說完,撿了根樹杈插在雪地上,解了自己的長裘披挂在上面。孫瑾瑜這才明白過來,連忙解下自己身上的鬥篷,挂在方墨的旁邊。

正值一夜中最暗時候,虞山山頂火光沖天,北風呼嘯,将那火把吹得咧咧作響,山頂之上已是空無一人,只有三人衣衫随風飄揚,然而遠遠看去,就如同有數人站在山頂之上。而下方的山道中,黑衣人首領擡頭望着山頂,下令就地紮營,淩晨清道上山。

方墨等人悄無聲息下了山頂,一衆人等簡單收拾一番,方墨孫瑾瑜舉了火把在前頭開道,其餘女人孩子都在中間,蕭三蕭九斷後,在山谷之中慢慢摸索着前行。這山谷少有人跡,奇石怪木林立,積雪多日沒化,人一踏上,積雪只沒進進大腿處,他們這一行人多是女人孩子,僅有的幾個漢子也大多有傷在身,行進頗是緩慢。

天漸漸亮了,山谷之中慢慢升起一陣薄霧,氣溫極低。方墨走在前面,突然聽到周湘繡大叫一聲,“娘……”

方墨回頭看,原來是周氏倒在雪地上,衆人都圍了過來。方墨摸了摸周氏的手,觸手冷硬寒冰,顏面也是一片青紫。她扒開周氏眼皮看了看瞳孔,已經有放大的跡象了。周子欣原是與榮進宇一同擡着蘇瑾娘,這時也圍了過來,着急說道:“我娘怎麽了?”

方墨沉聲說:“得趕緊找個地方讓她的身子暖和起來,晚了,怕是過不來了。”周子欣說:“這鬼地方連個人影都沒有,哪裏有讓人落腳的點?”蕭九等人攀爬與老樹之上,四下張望,想找一處落腳點。孫瑾瑜突然叫道:“方墨,快看看這邊!”方墨連忙跑過去,順了孫瑾瑜所指的地方,依稀瞧出前方有一茅草屋。

周子欣一把背了周氏,衆人連忙相互攙着向那茅草屋走去。走近了,方墨心裏又涼了半截,這茅草屋破敗淩亂,屋頂只剩了半間,已是久無人人煙了。但是總勝于沒有。周子欣将母親放到一張破爛的長桌上,解下自己身上鬥篷,披蓋在她身上。蕭三連忙分派人生火取暖,衆人都已是疲憊之極,圍着火堆默不作聲。

周湘繡喂母親喝了幾口熱水,周氏的手腳漸漸有了些許溫度,但是人仍是迷糊的。方墨過去看了看蘇瑾娘,她的情況比周氏好不了多少,方墨喚了幾聲,蘇瑾娘這才迷糊睜開眼睛,叫了一聲“乖女”複又睡去。方墨緊緊握了她的手,心裏已是如這天氣一般冰寒了。

這路到了眼下是不能再走下去了。

蕭三走過來,低聲說道:“小姐,這路只怕是不能再走下去了。”方墨點了點頭,說:“蕭總管說的是,煩勞你将人都召集過來,咱們得分頭行事。”蕭三帶了人馬只剩了四人,除了蕭九,這幾人身上都帶了傷,聽了召喚都聚集過來。

方墨站于火堆前面,長久的冰冷已是讓她的小臉變得青白,嘴唇一絲血色都不見,獨一雙眼睛黑幽幽的,閃着倔強的冷光。她一掃衆人,孫瑾瑜扶着孫大娘靠牆站着,周子欣與周湘繡守着周氏塌前,榮進宇一家緊緊擠在火堆前面取暖,蕭三等人看着她,聶雲旭牽了她的衣角,緊緊依着她。

她緩緩說道:“方墨對不住各位,原是想着離開肅北是最好的,卻不料将大家拖到今日這險境裏。是方墨思慮不周。方才我與周總管商量過了,咱們現在的境況是不能再走下去了,需得分出幾人來,往肅北求援,餘下的人就留下來,等在這裏,這草屋雖破舊,尚還能擋些風雪。”

蕭九上前一步,說道:“我跟姑娘一道往肅北,老三和其他兄弟有傷在身,就都留下來,大家放心,我們一定會回來的。”

衆人都默默看着他們,聶雲旭扯了扯方墨衣角,昂着頭,說:“姐姐,我跟你一起去。”方墨笑着摸了摸他的頭,說:“你跟我去了,誰留下來照顧嬸娘?”聶雲旭皺了皺鼻子,看了看身後板架上的蘇瑾娘,嘟哝道:“那我就留下照顧嬸娘,姐姐,你要快點過來接我們。”

方墨點了點頭,說:“旭兒最乖了,旭兒放心,姐姐一定會快快回來接你們的。”

孫瑾瑜突然站出來說道:“方墨,我也跟你一道去。”孫大娘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她這兒子倔起來從來是不聽勸的。

方墨歪着頭看他,笑着說:“好。”

方墨整理了行裝,走到蘇瑾娘身邊,握了她的手,喚了一聲,“娘。”蘇瑾娘睜開眼睛,喝了幾口熱水,她臉上漸漸有了血色,方墨低聲說道:“娘,你等着我,我一定會回來接你的。”蘇瑾娘一笑,捋了捋女兒鬓角的碎發,柔聲說:“你無論做什麽,娘總是信你的,你不要擔心娘,自己路上一定要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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