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雪地 是準備和他談戀愛?
“那紅毛給你的紙條, 想好怎麽答複了麽?”
靳睿撐着身子,垂頭看着黎簌。
兩人離得很近,分不清缭繞在鼻畔的青草香是室內的, 還是靳睿身上的味道。
黎簌莫名緊張, 總覺得該說點什麽。
正在搜腸刮肚想話題時,冷不丁聽見靳睿問她紙條的事兒,她當即感覺自己抓住了話題, 歡快地回答起來:“想好了啊, 早就想好了。我正準備給方鹿鳴發信息呢,這種事情當然還是要當面說的, 在學校裏說又覺得怪怪的, 看看他今天有沒有時間吧,他要是有時間我就叫他出去一趟......”
提起方鹿鳴, 小姑娘這個嘚吧嘚吧小嘴不停的樣子,成功醋到了靳睿。
他翻身從沙發上下來,“哦”了一聲,沒再開口了。
這麽一打岔, 黎簌也稍微緩過來些,起碼拿東西時,手不再抖了。
她回家把姥爺的留下的鍋烙重新加熱, 端過來和靳睿一起吃,誰知道吃飯時, 靳睿又恢複到不太言語的狗樣子。
不是,他怎麽陰晴不定的?
就不能做個情緒穩定的高中生嗎?
黎簌吃了兩個鍋烙,覺得自己實在太過于忍氣吞聲,她忍無可忍,放下筷子, 穿着拖鞋在桌子底下踢了靳睿一腳。
靳睿看她,她就理直氣壯怼他:“你每個月是也得有幾天脆弱敏感心情差嗎?”
楚一涵打來電話時,黎簌正在用筷子插着個鍋烙,準備用盡畢生絕學,讓靳睿知道知道,他當狗和當人的待遇差別有多大,話都到嘴邊了,手機歡快地唱起來。
行吧,暫時放過他。
電話裏楚一涵問黎簌要不要一起寫作業,黎簌想了想:“不行啊,我今天要出去一趟。”
剛才在家熱鍋烙時,她和方鹿鳴通了信息。
方鹿鳴很痛快地說,今天有空,約她在城東的小廣場見。
黎簌記得方鹿鳴家在城西,就問是不是他過來有點遠。
方鹿鳴回得挺體貼,說沒事兒,外面太冷,找個離她家近的地方,免得她折騰,還說“我折騰折騰沒事的,你別感冒”。
這話還讓她尴尬了許久。
她覺得,是不是用帝都刺激一個比他們成績還差的、年組吊車尾學渣,有點過于殘忍。
黎簌邊翻着鍋烙還琢磨了一下,要不別說原因了,直接說不合适得了。
楚一涵在電話裏聽黎簌說要出去,“呦呦呦”了半天,笑着調侃黎簌:“出去什麽事兒啊,也不跟我說詳細了,簌啊,你這是有秘密了?什麽貓膩?”
要是只有她和楚一涵,她也就說了。
但靳睿還坐在這兒呢,黎簌舉着手機,就覺得這些事兒不是那麽好意思說出口,搪塞說回來再和她細說。
和方鹿鳴約了上午,吃過早飯,黎簌擦擦嘴和靳睿說:“你刷碗吧,我要收拾收拾出去了,刷完等我姥爺回來送到我家就行了。”
靳睿看着手機,“嗯”了一聲。
說是回家收拾收拾,進屋黎簌就不想動了,癱在沙發上看了半集連續劇,才磨磨蹭蹭換衣服。
泠城地方臺上面滾動着字條,說今天零下13度。
好冷,真不想出門啊。
約在哪兒不好,非要約在小廣場。
那不是野鴛鴦廣場嗎,別回頭讓主任給逮住。
孤男寡女,還怪不好解釋的。
黎簌滿腹怨言,從衣櫃裏翻了半天,翻出一件厚羽絨服。
這件羽絨服是上次媽媽郵寄回來的,她一直沒穿,想留着過年。
現在知道了自己在媽媽心裏的真實地位,也就覺得,沒必要過年再穿了,先不冷再說。
顏色很柔和,吊牌上寫着的是“荼白色”。
黎簌用牙把吊牌咬斷,穿好之後連鏡子都沒照,拿了手機往外走。
手機裏方鹿鳴已經在說,他快到了。
小廣場離家屬樓近,幾分鐘的路程。
黎簌不緊不慢,換好鞋子。
出門遇見靳睿,這人靠在過廊裏抽煙,聽見動靜,叼着煙回眸,和她對視。
倒是難得主動說了句人話:“要出去?”
“不和你說了麽,約了方鹿鳴。”
“在哪兒?”
黎簌奇怪地看了靳睿一眼:“小廣場那邊,我先走了。”
“嗯。”
靳睿抽完煙,回家,走到廚房拉開冰箱門,拿出一瓶冰鎮飲料喝了幾口。
喝完仍覺得不大痛快。
就那麽喜歡?
見個面出門還得換套新衣服?
黎簌到小廣場時,方鹿鳴已經等在那兒了。
這麽冷的天,方鹿鳴羽絨服還是敞懷穿着,不用去學校,脖子上的金屬鏈子又多了幾層。
黎簌都替他覺得脖子發涼,下意識縮了縮脖子。
外面齁冷的,又快到中午了。
還以為男生起碼會說,去附近某個奶茶店或者小吃店坐坐,面館兒也行啊。
方鹿鳴卻對着小廣場裏一片光禿禿的樹林指了指:“咱們,往那邊溜達溜達?”
......也,行吧。
畢竟她是不打算答應的,主動說去吃什麽,怕人家覺得她是想蹭飯,黎簌也就忍着不滿,不情不願,和方鹿鳴一起往旁邊樹林挪着步子。
雪地靴踩在積雪上嘎吱作響,走到小樹林旁,黎簌忍不住開口:“方鹿鳴,我覺得咱們不合适,你說的那個事兒,還是算了吧。”
初中時候黎簌也被人告白過,直接堵在下課時亂哄哄的樓道裏,問她願不願意做他女朋友。
黎簌對這種事兒向來誠實,不願意就是不願意,搖頭搖得非常果斷。
之後那個男生再也沒和黎簌說過一句話,走路見到都是躲開的。
但身旁的方鹿鳴表情看上去相當詫異,腳步都跟着頓了頓,片刻後,居然笑了:“你覺得哪兒不合适呢?說出來我改改?說真的,我喜歡你挺久了,我覺得咱們挺合适的,黎簌,你再考慮考慮,做我女朋友我能讓你天天開心。”
“我現在也天天開心......”
黎簌嘀咕一句,搖了搖頭,“反正就是不合适。”
“不合适你還和我出來啊?什麽意思,吊着我?”
方鹿鳴往黎簌身邊靠了幾步,“黎簌,別說這麽多天你對我一點意思都沒有吧?天天對我笑得那麽甜,不喜歡我?騙鬼呢?”
“我什麽時候......”
跟你笑得甜了?
沒等說完,方鹿鳴又靠近了些。
黎簌條件反射地後退,身後是一棵粗幹白楊,她幾乎靠上去,耐心也用光了,擰着眉頭:“我一直把你當普通朋友,也很感謝你去年運動會帶我去醫務室......但喜歡,是絕對沒有的。”
“從來沒有過?”
“一丁點都沒有!”
送黎簌去醫務室那次,方鹿鳴是動了恻隐之心的。
小學妹摔倒,疼得眼眶都紅了,看着有點我見猶憐的意思,他也就把她抱起來,送去醫務室。
但後來接觸下來,覺得黎簌性格太活潑太彪悍,不像他接觸的那種喜歡撒嬌賣萌往他身上膩着粘着的女生。
他撩了幾次,黎簌都沒反應,他也就覺得索然無味,慢慢淡了。
這次是因為,某天在操場上,無意間看見黎簌和她那個閨蜜鬧,兩個姑娘鬧成一團,黎簌笑得特別明媚,眼睛彎彎的,越看越招人喜歡。
他覺得黎簌沒有感情經驗,好得手,卻沒想到她拒絕得這麽幹脆。
方鹿鳴伸手,往黎簌臉上摸過去:“真沒喜歡過我?要不然,我摸摸你心跳跳得快不快?說沒說謊?”
黎簌簡直要瘋了。
這男的是有點什麽毛病嗎?
身側忽然飛過來一個黑色的什麽玩意兒,精準砸在方鹿鳴手臂上。
隔着衣服,應該沒多疼,但吓了方鹿鳴一跳,激靈一下轉過身:“你他媽是誰?!”
黎簌反應慢了半拍,先看清掉在地上的黑色東西。
是靳睿的手表。
靳睿從不遠處走過來,一把把黎簌扯到身後。
他盯着方鹿鳴,只偏了偏頭,聲音冷得像這一地冰雪:“你允許他碰你的?”
“當然不是!”
被拒絕又被打斷的方鹿鳴有些惱羞成怒,表情很不好地看着靳睿:“你他媽管她允不允許,哦,我想起來了,你不就她同桌麽,同桌管這麽寬?睡過?”
靳睿沒理方鹿鳴說了什麽,只問:“你剛才想碰她哪兒?是這兒麽?”
話音未落,他已經動手了,一拳打在方鹿鳴臉上。
黎簌吓了一跳,捂着嘴小聲尖叫。
方鹿鳴和靳睿扭打在一起,又打不過靳睿,幾下之後,已經被靳睿按在地上揍了。
但他嘴賤,還在挑釁:“你不問問黎簌自己想不想我碰?沒準兒她希望我操......操!”
靳睿沒讓他把那段污言說完,一拳把他打得偏過頭去。
還想繼續時,黎簌跑過來抱住了他:“靳睿,別打了,別打他。”
躺在雪堆上的方鹿鳴,嘴角已經流血了。
“你替他求情?”
“不是啊,你不是答應過阿姨違法亂紀的事不做麽。”
黎簌腦子亂得像一鍋漿糊,她也不敢說,看着靳睿揮拳時那股狠戾,她總覺得他要把方鹿鳴打死。
不知道怎麽勸架,不知道怎麽說,黎簌急得眼眶都紅了。
靳睿看了她兩秒,松開方鹿鳴的領子,起身。
他挺認真地看着黎簌:“是準備和他談戀愛?”
“不是啊!我談什麽戀愛!”
黎簌怕靳睿再動手,拉着他就往小樹林外面走,扭頭看見方鹿鳴還躺在雪堆上,她站定腳步,“我沒喜歡過你,從來沒有。”
走兩步,黎簌又站住了,十分不放心地看着方鹿鳴,恐吓他:“今天是你先過分的,靳睿他、他打你也是你活該。你不許告訴老師,敢告訴老師我就把你寫的紙條給老師看,我還有你和別的女生接吻早戀的照片!”
說完,黎簌拉着靳睿:“快走,趁他沒起來,快走快走,別和他打架,他是混混,在校外總打架,萬一你打不過他呢......”
小姑娘踩到一截枯樹枝,滑了一下,被靳睿扶住。
聽她在身邊絮絮叨叨,但沒一句是為了方鹿鳴說話,靳睿堵在胸口那口氣也散了些,任由黎簌拉着他,一路走回家屬樓。
黎簌沒回家,自作主張從他兜裏翻出挂着水兵月的鑰匙,打開他家門,沒輕沒重的,把人狠狠往裏一推,然後自己站在門口,關上門。
她叉腰,下颌又開始顫,話說不利索,但滿臉寫着生氣:“靳睿,你怎麽打架呢!滿地都是雪,下面有沒有石頭你都不知道,就敢把他往上面摔,真摔死了你怎麽辦!”
最後一句,黎簌是哭着喊出來的。
眼淚吧嗒吧嗒往下掉,砸在地板上。
靳睿把人拉過來,幫她抹掉眼淚:“我下手有數......”
“你閉嘴!有個屁數!”
黎簌閉着眼睛大哭,“你吓死我了!吓死我了!你道歉!”
“對不起。”
“唔唔唔我差點以為你要殺了他。”
“對不起。”
“我真的吓死了!”
“對不起。”
靳睿嘆氣,站在門邊上說了十多分鐘的對不起,小姑娘眼淚才終于止住。
她紅着一雙眼睛瞪着他,抽抽噎噎:“你反正,你以後,你不許打架了。”
“嗯,不打。”
頓了幾秒,靳睿問,“我要不去,你打算怎麽辦?”
“不知道......”
靳睿也不想吓唬她,換了個話題:“不說是你理想型麽?怎麽沒答應?”
“誰說他是我理想型的?!”
“趙興旺。”
“他腦子不好!”
哭得累了,黎簌自己走到沙發邊坐下,啞着嗓子指使靳睿:“我想喝水,要溫的。”
她從兜裏掏出靳睿的手表,她是趁着他們争執時撿起來的。
黑色的陶瓷手表,表鏈摔得斷開了。
黎簌問:“這表能修好麽?”
“不知道,不要了。”
“多少錢買的?”
“幾萬塊,忘了。”
黎簌又開始掉眼淚:“那麽貴啊,也不知道姥爺的502能不能粘得好。”
說完哭得更傷心了,“好貴啊,這個表怎麽這麽貴!”
靳睿被她哭得一點脾氣沒有,想哄人又無從下手,蹲在她面前手足無措地懵了一會兒,忽然問:“你是心疼我呢?還是心疼錢?”
“我心疼你幹什麽,我心疼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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