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都給你

阿九從外婆家回來後連家門都沒進，直接去了對面，空蕩蕩，黑漆漆。

宋樾還沒回來。

沒有宋樾的房子太冷清了。

阿九唉聲嘆氣地躺到床上，手指卷着被子，兩眼望着天花板發呆。

宋樾應該已經去過他爺爺奶奶家了，不過他家親戚多，宋叔宋姨又常年不沾家，總是讓宋樾代表他們去親戚們那邊走動。

等宋樾走完親戚回來也不知道還要幾天呢。

阿九嘟嘟囔囔地翻了個身，面對着淺暖色的牆壁，忍不住摸出手機問他什麽時候回來。

他很快就回了信息。

-宋樾：後天。

-楚酒：那你現在到哪了呀？

-宋樾：在B市，外婆這兩天生病了，得留幾天。

這樣啊。

阿九眼巴巴地等啊等，等到第二天下午雲渺喊她出去玩時她都沒什麽精神。

黃昏落日，車水馬龍。

雲渺拍她後背，恨鐵不成鋼：“打起精神，不就是男人嗎？姐姐帶你看更多的男人！”

阿九：“……什麽？”

什麽男人？

阿九有種不祥的預感。

雲渺說話算數，當場就拉着幾個小姐妹帶她們一起去運動場看帥哥，玩輪滑的，玩滑板的，打球的……看得人眼花缭亂。

雲渺指着其中一個戴帽子的玩輪滑的男生，興致盎然說：“看，那個怎麽樣？”

阿九遲疑：“嗯……”沒阿月好看。

雲渺又指着玩滑板的一個男生說：“這個也不錯吧，大眼睛，多可愛啊。”

阿九猶豫：“啊……”沒阿月可愛。

雲渺再指一個戴白帽子打球的男生：“他，他我認識，隔壁大學的，我哥同學，帥不帥？”

阿九不知道該說什麽：“哦……”沒阿月帥。

雲渺大概是真的覺得她不能一棵樹上吊死——阿九還不知道自己想吊死在一棵樹上，于是雲渺拉着她圍繞運動場轉了一整圈，挨個給她講裏面認識的男生。

阿九從最初的懵圈到現在的淡定，僅僅只用了半個小時，她甚至還能在雲渺擡手指的一瞬間就脫口而出一句重複好幾遍的敷衍：“嗯嗯，這個也帥，那個也帥，大家都很帥。”

雲渺絲毫沒覺得哪裏不對，也或許她只是想這麽玩，講了半天講得口幹舌燥，阿九體貼地擰開瓶蓋遞給她一瓶水。

事實上，她倆都知道這一趟只是胡鬧罷了。

雲渺喝完水，一擡頭，驚訝地睜大眼，連忙拽拽阿九的袖子示意她往對面看，聲音壓低：“我靠，這個好絕！就你前面，戴衛衣帽子，還戴着黑口罩的那個！老天爺，就算他看不見臉，我只看他這個身材就敢肯定這人絕對是個超級大帥哥，絕世帥哥！”

這是她天生的帥哥雷達告訴她的。

阿九順着她指的方向看過去，手指有一搭沒一搭地捏瓶子，瓶身噼啪作響。

他很高，身形瘦削卻板正，步伐不緊不慢，手裏拎着個銀色的小行李箱，帽檐下露出的黑色眼睛如霧般神秘。

阿九動作一頓，不知不覺間沒精打采的臉上緩緩染上飛揚的色彩。

雲渺聲音越來越小：“阿九，那個人好像是往我們這邊來的？他不會是在看你吧……我怎麽覺得他有點眼熟，不是，真的好眼熟啊——”

話音在阿九攥着瓶子沖到戴口罩的男生面前時戛然而止。

男生松開手裏的行李箱，自然地擡手摸摸她腦袋，栗色碎發下的眉眼褪去霧冷，變得溫和柔軟。

阿九乖乖把水遞給他：“你怎麽今天就回來啦？不是說明天才回來嗎？你渴不渴？水給你喝，我就喝了一小口。”

男生摘下口罩，露出的那張臉無比熟悉。

雲渺默默走到一邊把眼饞帥哥美色的小姐妹們拉走了。

阿九想和雲渺打招呼時發現她已經走了，有些疑惑，看到微信上她說先走一步時才放心。

阿九重新将注意力轉回到對面的人身上，突如其來的有種感覺——想摸摸他的臉。

但她忍住了，只是問：“阿月，你怎麽戴着口罩回來？”

“有點感冒。”聲音低低的有點啞，話說完他重新戴上口罩，“這兩天你就不要來我房間了，會傳染給你。”

阿九嘴上說着好，實際上總是喜歡違逆他，不過她還是幫他拉行李箱：“對了，你怎麽拎着行李箱出來了？你是不是剛下飛機？你怎麽沒喊我去接你？”

她問題好多。

宋樾有點想笑：“本來打算回去給你個驚喜，不過打車回去的路上正好看到你在這邊就過來了。”

“那你提前回來幹嘛呀？”她一無所知，擡頭看他。

宋樾低了低頭，隐藏在口罩後面的嘴角輕輕勾起：“有人想見我，我就回來了。”

阿九被他那雙黑色的眼睛看得略微怔愣，她清醒過來，扭過頭，偷偷用手摸摸臉。

咦？好燙。

“可是我又沒說想你……”她嘴硬。

他倒是也沒有反駁：“嗯，反過來才對。”

反過來？什麽反過來？

走出好幾步之後，她才猛地反應過來。

-有人想見我，我就回來了。

這句話不對，反過來說——

-我想見某個人，所以我回來了。

宋樾回來之後的生活和之前沒什麽兩樣，如果非要說哪裏不一樣，大概就是阿九每天都很有精神。

早上去找宋樾，打游戲，看書，刷題，追劇，亂七八糟的都要拉着他一起。

中午吃完飯午睡，下午繼續上午沒做完的事。

晚上安心躺下，道聲晚安，美滋滋入睡。

作息健康，心态青春，每天都過得開開心心，開學之後也只是把每日閑玩的換成上課而已。

冬天過去後又是漫長的春夏，阿九比劃着去年的衣服，還是心癢癢想買新的。

宋樾倒是對新衣服舊衣服沒有感覺，他的衣服十件裏有八件都留下過阿九造作的痕跡。

不小心滴落的辣椒油印記，偶然濺起麻辣燙湯汁，泡面湯的點滴。

并非阿九故意，但阿九也說不上來怎麽回事，和別人一起吃飯時她就老老實實什麽意外也不會發生，但只要單獨和宋樾一起吃飯，她老是會莫名的手忙腳亂，像是上輩子留下的潛意識習慣。

這麽多年下來，阿九和宋樾早就習慣了，也沒想過改正這個壞習慣。

宋樾看着去年的春夏衣服，沉吟着這些衣服還能不能再穿一年。

阿九拿着兩件衣服往他身前比劃，輕拍他胸口，斬釘截鐵道：“不能穿了。”

她站在他身前，發頂毛茸茸，燈光落在她奶茶色的發絲上，讓人有點手癢。

乃至心癢。

他遵循本能，擡起手，溫熱的手心覆着她的發。

似乎又矮了些？他不經意地想。

她感覺到腦袋上的重量，茫然擡頭，溫暖的眼睛裏映出兩個小小的他，聲音也含着幾分軟：“阿月？”

他垂下眼睫，複擡起，收回手，指尖輕輕貼着手心，面上依舊還是那副漫不經心任她為所欲為的模樣：“有兩根頭發翹起來，我幫你按下去了。”

“哦，按的好。”她贊同。

“對了阿月，你看這個袖子，又短了。”

“短袖穿上肯定也很緊。”

“哎呀，你長得太快了，今年比去年又高了将近三厘米呢，再長下去你就能參加奧運會籃球賽了。”

阿九絮叨完，興致勃勃地拍板決定：“所以一起去買衣服吧。”

宋樾覺得她只是想去逛街，并且還想找個免費給她拎包的苦勞力。

周不醒好巧不巧這個時候來找宋樾，說是要去買電腦配件，一聽宋樾要和阿九去逛街，沉默一瞬，頭也不回地跑了。

宋樾看了眼手機，周不醒不怕死地給他發了微信。

-周不醒：簡直是折磨！

-宋樾：那是你。

-周不醒：……

-宋樾：算你走得快。

走的再慢一點他就要把人踹出去了。

阿九把宋樾書包上挂了一整年的粉色月亮摘了，換了個藍色的小海豚，她剛要把粉色月亮揣起來，宋樾就把月亮從她手中抽回去，轉手挂到書包右邊。

左邊是藍色海豚，右邊是粉色月亮。

阿九有些懵圈：“你這麽喜歡粉色月亮呢？”

“挂出感情了。”宋樾食指散漫地撥弄着挂飾，刷子似的眼睫低垂，随口說，“兩個而已，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

阿九心想也是，轉了兩圈後終于找到一個差不多的粉色月亮挂飾，光明正大地別在了自己的書包上。

宋樾走在她身邊，單肩包上挂着兩個挂飾，兩人離得太近，他書包右邊的粉色月亮不小心撞上阿九書包左邊的粉色月亮。

阿九習慣性拽住他的書包帶子，拉着他往裏走。

兩天後，雲渺第一個注意到阿九和宋樾的“情侶月亮”，有些詫異：“你倆攤開了？”

宋樾看她一眼，她瞬間明了。

阿九疑惑：“攤開什麽？”

雲渺連忙搖頭：“沒什麽，我随口一說……你什麽時候換的這個挂飾？”

“就前兩天。”阿九說。

“哦，你倆又一起去逛街了？”

“買了一些衣服。”

阿九拉開校服拉鏈展示出裏面穿的衣服，衣服前面印着大大的兩個字：暴富。

然後她轉身去夠宋樾的校服拉鏈，十分順手地往下一拉，裏面的衣服同樣印着兩個大大的字：發財。

阿九站在他身邊，指指自己，再指指面無表情的宋樾，眉飛色舞：“這就是我以後的人生願望了！”

雲渺：“……”

雲渺艱難開口：“宋樾他……挺有錢的吧。”

“可是我沒錢啊。”阿九轉身摸摸宋樾衣服上的發財二字，表情鄭重而嚴肅，“我将願望分一半給阿月，這樣我們實現暴富的機會就會大一點。”

雲渺：“……”

行吧，她高興就好。

但雲渺着實沒想到，宋樾會這樣陪她鬧，他不僅陪她鬧，甚至還一邊慢騰騰地拉上校服拉鏈，一邊故意逗阿九。

“我要是真暴富了，也不會把錢分你。”

阿九想也沒想答：“沒關系啊，你開心才是最重要的。”

雲渺心想她總算明白為什麽宋樾會喜歡阿九了。

和這樣一個開朗樂觀又單純可愛的女孩子朝夕相處十幾年，不心動才有鬼吧。

在雲渺出神的時間裏，阿九做賊似的悄悄拉了拉宋樾的書包帶子，挨到他身邊小聲說：“不過，阿月，以後你要是真暴富的話，肯定不會那麽小氣的吧？”

“你說呢？”

阿九糾結：“我就是不确定你天天都在想什麽才問你的，畢竟你們天才的腦子構造和我們普通人可能不太一樣。”

那按照她這個說法，她一直看不出他對她抱有什麽想法倒也不稀奇了。

宋樾看她兩秒，幾不可見地嘆了口氣，随後擡手将她左邊滑落的書包帶往上提了提，嗓音低而輕。

“都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