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他一直在看你

時隔四年，高二分班後阿九終于又和宋樾分進同一班，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宋樾太高了。

班主任說，像宋樾那麽高的，要麽做靠講臺的單獨座位，要麽坐最後一排。靠講臺的座位那麽高調，一向低調的宋樾當然選最後一排。

一班人員變動不算大，只有幾個掉下去和擠進來的，宋樾高一就和周不醒坐最後一排，班主任早習慣了，最後只按照去年的名單進行了一點細微的位置變動。

阿九因為身高緣故被安排到了第一排，上課之前總是喜歡往後看一眼。

她每次回頭都能看見宋樾也在笑看着她，就好像他一直都在看着她。

開學沒多久，雲渺在教學樓下遇見阿九，假裝哭哭啼啼地握着阿九的手說：“我的好同桌，我好想念你，我們再也不能一起上課偷看小漫畫了。”

阿九糾正：“是你偷看漫畫，我幫你看老師。”

雲渺當做沒聽見：“我們也不能在課間分享紙片人帥哥了——對了，我昨天分享給你的帥哥你看了嗎？”

阿九回憶了一下：“嗯，看了。”

“帥不帥！”

“帥。”

“哪裏帥？”

阿九回憶了一下，肯定道：“大長腿！”

雲渺在筆記本上寫了幾筆：“我知道了，原來你喜歡大長腿，下次繼續推。”

然後摸出手機，打開相冊想給阿九看更多的大長腿帥哥。

宋樾伸了一只手進來，側眸瞧着蠢蠢欲動的阿九，語氣淡淡：“回班了。”

“等一下等一下，渺渺還沒給我看……”

話沒說完，警惕雷達啓動的雲渺立馬關上手機，頂着宋樾平靜卻充滿壓力的目光，轉頭對阿九堅定道：“我存的都是沒腿的，以後有機會再給你推有腿的。”

阿九：“？”

這話怎麽聽起來怪怪的？

雲渺看着他倆上樓，又看了看落後一點的宋樾背影，目光最後落在他那雙腿上，嘴巴緩緩張成個“O”。

阿九晚上回到家發現微信上多了條雲渺的消息。

-雲渺：你覺得宋樾腿夠長嗎？

阿九腦子裏不由自主地浮現出宋樾平時在家穿黑色長褲的模樣。

懶散站着時修長挺直，随意坐着時腿線輪廓又清晰惹眼。

她思緒一滞，莫名地嗓子發幹。

-楚酒：……長。

阿九的新同桌是個短發的女生，叫陸青雲，經過兩個禮拜的磨合，新同桌很快就和阿九熟悉起來。

第一次月考後，陸青雲抱着一沓答題卷回來，給阿九一半托她幫忙發答題卷，宋樾的答題卷剛好就在那一半裏。

阿九把宋樾的答題卷放到最後，發完後她就挨在他身旁，好奇地探頭打量他答題卷上最後一道大題是如何解的。

宋樾托着她下巴将她腦袋擡起來，聲調懶洋洋的：“離遠點看，傷眼。”

她還沒說什麽，隔壁的周不醒故意陰陽怪氣：“唉，我平時趴在卷子上刷題也沒聽你提醒我傷眼，我們的同桌情真脆弱啊！”

宋樾看都沒看他，桌子底下給他一腳，直接把人踢了出去，松開捏阿九下巴的手，順手把答題卷遞給她：“回去慢慢看。”

其實阿九不是特別在意那題怎麽解，反正馬上就要上課了，老師等下就能講到這道題目。

于是她也沒要那張答題卷，拍怕宋樾肩膀說：“沒事，等回家再看也一樣。”

周不醒立馬變了個臉色：“哦喲……”

宋樾淡淡看他一眼，周不醒轉頭看向窗外，欲蓋彌彰：“今天天氣真好啊。”

連帶着旁邊幾個男生也紛紛擠眉弄眼地往窗外看，跟着重複：“對對對，今天天氣真不錯。”

等阿九走了，宋樾轉着一根筆，緩緩開口：“今晚不打排位。”

周不醒等人唰地擡頭：“什麽？為什麽！你在外面有別的狗了嗎？你有別的狗我們可怎麽辦，不能躺贏的人生不是快樂的人生！”

宋樾微微擡眼，似笑非笑。

幾人瞬間改口：“狗生，沒有月月，我們的狗生都是不快樂的狗生。”

宋樾面無表情：“閉嘴。”

衆人嚎叫：“哥！月哥！宋哥！為什麽，這是為什麽！”

宋樾把桌子往外面挪了挪：“今天天氣不錯，晚上适合睡覺。”

“嘤嘤嘤。”

“明天也适合睡覺。”

“……”好的，閉嘴。

阿九回到座位時，陸青雲正托着下巴，表情有些微妙地盯着她。

阿九坐下後摸摸臉，有種毛毛的感覺：“幹嘛這樣看着我？怪吓人的。”

陸青雲眼都沒眨，張嘴就是一句大雷：“你和宋樾真的只是普通朋友？”

阿九想也沒想就否認道：“當然不是。”

陸青雲一句“你們果然是男女朋友”都到了喉嚨，正要吐出時又聽她認真補充：“我們是青梅竹馬，是彼此最好的朋友。”

陸青雲：“……”

陸青雲毫不客氣地摸摸阿九的額頭，滿臉狐疑：“你沒病吧？”

阿九：“？”

陸青雲說：“我覺得只要不眼瞎的，應該都能看得出來你倆關系不僅是青梅竹馬——哦，最好的朋友這種說法不算。”

咦？

阿九虛心求教：“那什麽才算？”

陸青雲伸出一根食指，略帶神秘問道：“你知道宋樾多久沒有在班裏睡覺了嗎？”

“什麽？”阿九愣了下。

“我們班的人都知道的哦，宋樾嗜睡，你作為他的青梅竹馬應該更清楚。”

确實，宋樾每天早上叫都叫不起來。阿九深以為然地點頭。

“為什麽我們知道？因為他每天都要在班裏睡覺，有時候是上課，有時候是下課，他每次都考第一，老師從來不管他睡不睡覺。不過我們這些人就不行了，上課睡覺是會被粉筆頭丢一腦袋的。”

這……

阿九努力抿起嘴角，怕自己笑出來。

陸青雲的微笑滲着一絲絲看不見的黑色，充滿幽怨：“當然我們也曾抗議過，老師說我們要是也能次次考第一，課上随便睡。語文老師說這是一種鼓勵式的激将法，結果就是去年我們班同學的學習熱情度确實大幅度提升了，連期末考試成績都比二班多了足足十三分。”

“……”

阿九被她笑得渾身發毛，頓了頓，憐愛地摸摸她的頭發，猶豫着：“嗯，我懂的。”

“不，你不懂。”陸青雲變臉如翻書，猙獰着臉說，“你知道嗎，據我們觀察，已經開學一個月了，可宋樾沒有再睡過一次覺！課上課下都沒有！”

阿九後知後覺。

這難道不是一件好事嗎？老師一定會欣慰的吧？難道你們是在擔心宋樾不睡覺，從此就不能刺激你們的學習熱情了嗎？

一班的同學們可真是熱愛學習啊。阿九的敬佩之情油然而生。

陸青雲根本不知道她在想什麽，搭在膝蓋上的手攥成拳頭，咬牙切齒道：“既然他不睡覺，就不能把睡覺的機會讓給我們麽？他不能順便考個第二名嗎？反正他都不睡覺了！”

阿九遲疑着：“所以你是想讓我偷偷和阿月說，讓他下次考試努努力，考個第二？”

陸青雲：“……”

好像也不是沒有道理。

陸青雲張了張嘴，剛想說什麽，上課鈴響了，數學老師踩着點風風火火走了進來。

數學老師課上最不能做小動作，陸青雲老老實實坐直了身體，匆忙留下一句：“放學再說。”

阿九也乖乖坐好，認真點頭，認真聽課。

兩人聽着聽着，聽到放學，居然不約而同地忘了這件事。

晚上睡覺前，阿九突然想起這個事，她本來想微信問陸青雲，打開手機才想起來她和陸青雲到現在還沒交換過聯系方式，只得作罷。

明天再說吧。她想。

之後一連過了好幾天，她倆都沒想起來這回事。

新的一周體育課需要練習八百米，陸青雲跑完之後整個人都虛脫了，半跪在操場上扶着腰轉頭一看，發現阿九也滿臉痛苦，但她沒坐下。

宋樾拿着一瓶冰水，正後退着引阿九多走幾步。

阿九腿酸的不行，想就地休息，可是宋樾不讓她坐下，非得用冰水勾引她多走幾步，還借給她一只手讓她搭着走路。

她走一步，他退大半步，她再走一步，他再退大半步。

右手的冰水在他手中漫不經心地搖晃，瓶身上的水珠掉了下來。

“三。”

他開始倒數。

阿九迫不及待喊：“二一！”

喊完就撲了上去，被他接了個滿懷，但也只是一瞬，他很快放開她，把冰水遞給她，陽光下的眉眼幹淨又溫和。

“早和你說了這周開始要跑八百米，你裝聽不見。”宋樾點了下她腦袋，指腹不動聲色地拭去她頰邊的汗水。

“跑八百米痛一時，跟着你從學校跑到家再從家跑到學校，那是痛無數次。”喝完水勉強恢複精神的阿九振振有詞，“痛無數次和痛一次我當然選後者。”

宋樾呵笑：“那你等着下周繼續痛吧。”

阿九瞳孔震動：“下周還跑？！不是這周跑完就結束了嗎？！”

宋樾扯了下嘴角，眼角眉梢都是“你做夢呢”的嘲笑：“這學期至少還要再測兩個月。”

阿九腿軟直接躺倒，冰水蓋在額頭上，涼冰冰的觸感從腦袋傳遞到心髒。

啪嗒。

冰水掉了下來。

她渾身酸軟，懶洋洋的，不想動，任由它越滾越遠。

反正又沒人拿。

“八百米簡直是人間酷刑，到底是誰提議的八百米？”阿九失神呢喃。

她盯着天空看太長時間，陽光有些刺眼，她再眯眼時眼淚順着眼尾滑了下來。

眼前很快陰了下來，宋樾坐在她身側，一手拿着滾出去的冰水，一手将她躺下時不小心卷起的衣擺扯平。

清涼的陰影傾斜而下，剛好遮住她腦袋，陽光照不到的地方。

“明天要不要跑步去學校。”

“不要。”

“下周繼續這樣？”

阿九想起什麽，騰一下翻身坐了起來，陽光重新将她籠罩，她盯着宋樾，一本正經地說：“我覺得不公平。”

宋樾好整以暇看着她：“哪裏不公平。”

“明明我們都沒有練習跑步，為什麽只有我跑完腿疼，你沒有半點反應？”

不只是他，好多男生跑完都沒什麽反應，難不成天生就是這樣？阿九感到悲傷。

宋樾輕挑了下眉，唇角染了笑，反問：“你怎麽知道我沒反應？”

“你這個樣子看起來就不像是有反應的啊。”阿九理直氣壯，試圖伸手去捏他的小腿，被他輕拍下手背，撇了下嘴，還在作死地想要去捏他的腿。

“別随便動手動腳。”

宋樾移開一條長腿，另一條腿屈起，單手搭着膝蓋，左手的冰水瓶蓋向外，示意她再亂動就不客氣了。

阿九說：“我只動了手。”

還沒動腳呢。

這麽說着的同時，她用右腳去碰他伸平的那條大長腿，被他避開了。

阿九不放棄，似乎是找到了體育課接下來的樂趣，竟然手腳并用去挑釁他。

宋樾任由她亂來，只随意避開兩次，之後便随她亂捏。

沒什麽力氣，像貓爪子撓人罷了，正好又曬着太陽，還挺舒服。

宋樾微微眯起眼，指揮道：“再用點力。”

阿九：“……”

真把她當仆人使喚了？

阿九發現他是真的腿不酸腰不疼，內心愈發悲憤交加，撒開他的腿重新坐回操場，準備繼續躺下曬太陽時忽然發現了什麽。

她挨着他的位置，伸直自己的腿，繃直腳尖也只能勉強碰到他白鞋的鞋帶。

“你腿好長……”她喃喃。

她一直知道他腿長，但沒想到對比起來會如此差距如此之大。

-你覺得宋樾腿夠長嗎？

雲渺一個月前發的微信倏然闖入腦海。

一秒，兩秒。

好幾秒過去。

明明還是晴空高照，渾身發熱的阿九卻陡然激靈了一下，黑色眼底緩緩浮現霧似的朦胧。

宋樾察覺到她不對勁的狀态，擡手碰了下她腦門：“怎麽……”

她蹭一下站了起來，原地停了兩秒鐘，然後猛地後退幾步，遠遠望着他的目光透露出一絲難以掩飾的驚慌。

宋樾眉心蹙起，撐在草地上的指尖陷入地中，有點濕。

“阿九？”他起身。

沒等他再說下一句，阿九慌亂地轉身就跑，跑了兩步又停下，似是在原地掙紮什麽，接着折返回來，一口氣說完：“我只是突然想起來一件事所以現在有點慌但和你沒有關系你不要擔心！”

說話的時候完全沒敢看他的眼睛，說完再次跑掉。

宋樾凝視着她的背影，覺得她根本就是在說屁話，要是真和他沒關系，她剛才說話為什麽不敢看他的眼睛？

跑出去的阿九半路撞到一個人，陸青雲也是剛想起來一件事才想着過來找阿九，這會兒見阿九匆匆忙忙地往這邊跑便迎了上去。

兩人站穩後，對視一眼。

陸青雲瞅着她一副好像剛幹了什麽壞事的樣子，試探性開口：“你怎麽了？”

阿九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盡管內心已經翻天覆地了，還是很勉強地露出一個笑：“沒什麽，我、我就是想去衛生間了。”

陸青雲當真了，說：“那我和你一起去，正好有話和你說。”

走到宋樾看不見的地方後，阿九緊繃的神經這才漸漸放松下來，捂着嘭嘭直跳的胸口細細喘氣，然後她就聽見陸青雲再次開口。

“我剛想起來上次和你說宋樾開學到現在從沒在班裏睡覺的事，後面還有點沒說完。”

阿九心口重重一跳，直覺她肯定會說出什麽不得了的話。

陸青雲沒有絲毫察覺，說話時都不帶頓的，每一個字都直往阿九好不容易放松下來的神經上戳。

“據我的觀察，宋樾這段時間在班裏不睡覺是因為他在關注你。”

“他看你的眼神我形容不好，但非要說的話，我只能說他眼裏根本看不見其他人。”

“我就稍微好奇一下，你們真的只是青梅竹馬的好朋友關系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