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劫(修)
雲蒹是顆靈芝,長在雲霧山巅,記事後她好像就跟着師父修煉了,到今天,離她化形正正好十八年,師父說,她的第一個劫就要到了。
“你原身是無心草木,多年也不通情竅,不知人情。”師父高深莫測的說,“這次,去人世間歷練一道也好。”
雲蒹還沒去過人間,見過的人類似乎就才師父一個,少女揚起小臉,“師父,人情是什麽呀?”
師父回答,“比如,晚飯一共就剩一塊肉,你願意孝敬給我吃嗎?”
雲蒹思索良久,誠懇道,“我們各憑本事?”
“不孝徒。”男人挑眉,“再問,你有朋友嗎?”
雲蒹不服氣,“有好多山精都喜歡我的,說我好看,還說我身上好香。”
她瞳仁生得較一般人都大一圈,烏亮烏亮的,清得像存了一汪剛化開的雪水,不染一絲雜質,說這話半點不顯得惹人厭,只讓人覺得一派少女的天真爛漫。
師父說,“那是人家饞你的靈芝身子。”
“那最後再問你,上次上門來提親的那熊怪,你喜歡他嗎?”
雲蒹毫不猶豫搖頭,“他好醜。”
果然是個無心丫頭,說是天真爛漫到了極致也好,冷漠無情也好,男人想着,叫她去人間歷練一番,吃點苦頭也好。
吃完飯,雲蒹開開心心回屋睡覺了,不料,這“劫”來得有點快,白天師父剛說完,晚上她就被忽如其來的天雷劈了一個裂岔,直接被劈到不省人事。
……
再睜開眼時,這是個燈火通明的寬敞大廳,似乎正在舉辦某場聲勢浩大的奢華宴會,不過,地上一地的食物殘骸,被撕碎的橫幅和生日彩帶,地上四散的碎瓷片,都顯示出,這場宴會似乎辦得并不怎麽愉快。
這就是她即來歷劫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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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蒹先低頭檢查了下自己,看到的是一雙柔軟的小手,随後,她覺着臉上好像有點不對勁,她摸了下自己左臉,好像有點疼。
沒等她找面鏡子照照自己,對面傳來一聲怒斥,“白蒹,你鬧夠了沒有?”
她才發現,對面站着個約莫十六七的少年,還維持着收回手的姿勢,臉上滿是嫌惡。
周圍傭人忙着打掃,都低頭做自己的事情,紛紛裝聾作啞。
雲蒹一時沒搞清楚狀況,少女睜開眼,一臉困惑的捂着自己右臉,
“你過來點。”她沖他勾了勾手。
她是顆靈芝仙草,化形後也不負衆望化成了标準的清純款,看似楚楚可憐的小白花模樣,但被師父嬌生慣養了十八年,師父常告訴她,這做人呢要看重自己,不要吃虧,她長得好看,以後在外行走,一定不要傻乎乎被人欺負了去。
白若言有些愣神,鬼使神差般,竟然真的湊近了些。
雲蒹伸手,随後——很自然的扇了他一巴掌,表情都不帶變的。
白若言捂着臉,木木的,神态瞬間崩了。
這一巴掌真不輕,結結實實的一下,簡直堪比一個壯漢的力氣,他腦子嗡嗡的,臉一下紅了半邊,下一秒,鼻血已經下來了。
雲蒹發覺自己力氣退化的好可怕!雖然她有刻意收斂,但現在她力氣也就不到以前的五分之一!估計是被這個世界壓制了。
所有人也都震驚了,這下裝聾作啞也裝不下去了,都紛紛上前攔住雲蒹。
雲蒹站得有些累,找了把椅子先坐下了,托着腮打量着周圍。
“小若!”身後,一個還穿着小禮服裙的女孩也撲了上來,慌亂的拿手帕給少年堵住鼻血,她面色慘白,紅着眼問雲蒹,“蒹蒹,你把生日會破壞也就算了,是我欠你的,你怎麽能打小若?他是我們弟弟,從小又身體不好,爸媽都沒從來沒動過他一指頭……”
“可是,不是他先打的我麽?”雲蒹困惑的問,這臺詞好長,她都不想聽完了。
“難道是你打的?”她目光移向白悠。
白悠,“……”
那雙眸子清清亮亮,眉宇間透出的一股說不出的靈氣。
以前的雲蒹不是這樣的,她不可能露出這種神态。
今晚,原本是白家舉行的宴會,慶祝她的十八歲生日,她和“雲蒹”同年同月同日生,原本按理應該是一起慶祝的,可是,爸爸媽媽和她說了,不敢讓雲蒹參加這場宴會。
白永慈說,“蒹蒹現在還不适應這種場合,等之後,爸媽再給你們私底下一起辦一場,就我們自家人之間的慶祝。”
她這才勉強答應了下來。
生日會辦到一半時,她被簇擁在鮮花和彩帶裏,“雲蒹”就在這時忽然闖了進來,披頭散發,臉色很猙獰。
最後一派混亂,大廳被砸了個透,白若言最後給了“雲蒹”一巴掌。
再然後,整個事情似乎就開始不對了。
雲蒹非常淡定。
原本,這些人就是所謂的“劫”的一環嗎?
既來之,則安之。
她找了把幹淨椅子坐下,搜索了下自己的神識海,果然是因為換了身體的緣故,以前裏頭充沛纏繞的靈氣幾乎全空,所以說,她是真的開始歷劫了?
就在這時,她腦海裏響起了一個聲音,“宿主你好,你附身的這具身體也叫雲蒹,十八歲,剛搬回了這家裏一年多。”
“這本書原名叫《遲愛真公主—嬌妻的愛寵生活》,雲蒹是個重要女配。”
雲蒹,“……”劫難道就是穿到這本狗血話本裏頭來當女配?!
她決定暫時不管,“我要做什麽?”
系統回答了四個字,“感情收集。”
雲蒹,“?”
“因為你沒有心。”系統說。
雲蒹理直氣壯,“可是我本來就沒有鴨。”
她只是一顆草,哪裏來的心。
“那就是你不能進步的原因。”系統說,“既然已經為人修煉,便要先知人情,況且修煉要堪破,破除迷障,超越自我,如果你一開始就什麽都沒有,當然也不能算修煉。”
雲蒹,“……”
系統說,“只要是別人對你傾注的感情,愛情,親情,友情,都可以算,集齊了100分就可以回去。”
說完,系統就幹脆利落消失了。
雲蒹只來得及看了下《遲愛真公主》的劇情梗概,這話本從頭到尾就是女主各種談戀愛,她完全不感興趣,不知道戀愛有什麽好談的,合上了書。
想到剛才那個白若言和他一家人對“雲蒹”的态度,看來,想從她這些家人身上賺分數是不可能的了。
白永慈和黃秀已經回來了,兩三個家庭醫生圍着白若言,給他處理鼻血,白悠正躲在黃秀懷裏小聲的哭,白永慈臉色青黑,已經難看得不能更難看。
他沖上去,指着她的鼻子怒吼,“你別以為我們都欠了你多少,你平時欺負悠悠就算了,你把你弟弟打成這樣,你心裏還有半點姐弟骨肉親情?你馬上給小若和悠悠道歉,我告訴你,下個月你都給我在家反省,學校也別去了,下半年零用錢全扣了。”
說着說着,他發現雲蒹走了,往大門外。
“你幹什麽?到哪去?”他追着雲蒹。
“回家。”雲蒹說。
她打算先從親情賺起,這個白家明顯沒有分可以賺,但是她還想到另一家,“雲蒹”以前的那個家,她在這個世界還沒個落腳點,先去看看,了解下那邊情況也不錯。
“回什麽家?”一旁白若言捂着鼻子,眼底怒火又騰了上來。
“回雲家。”雲蒹想了下,聲音清脆的說。
“回雲家?呵。”白若言嗤笑。
他是最清楚的,當年雲蒹為了進這張門,是多麽的煞費苦心。
“你有本事啊,那你有本事,出了我白家這張門。”白永慈怒火中燒,沖她咆哮,“你再也別回來了。”
她能舍得了他家裏的錦衣玉食的生活?重新回雲家過那種破落日子。
他話還沒說完,梨花木門已經在他面前重重關上,回答他的是沉悶的“砰”的一聲,差點沒把他鼻子拍扁。公 舉號:秘 桃 基 地
頭都沒回一次。
沒想到不是放狠話,竟然是真的走,所有人都傻了。
那本書雲蒹只來得及看了個開頭,大概明白了是個什麽故事了,“雲蒹”在裏頭就是個徹頭徹尾的惡毒女配,小醜角色,存在的全部意義就是為了襯托“真公主”白悠的純潔美麗無邊魅力。
雲蒹無法理解這種劇情,她對錢和家人都沒什麽概念,住豪宅和住山洞對她而言也沒什麽區別,就開頭她看到的劇情而言,“雲蒹”住在雲家比在白家要舒服多了。
她邊走邊四處看,什麽都好奇,大眼睛發亮,和她以前住的雲霧山風景完全不同,完全是現代都市的景致。
車水馬龍,霓虹映明了夜空,街道上人流不息,大家都打扮時髦,路旁店裏傳來一陣誘人的香,也都是她沒見過的食物。
在她驚鴻一瞥看到的開頭,正好提到了雲家地址,有點遠,她現在力量被壓制,靠自己估計走不過去。
雲蒹摸了摸口袋,摸到了一張一百塊的紙幣,她對錢還是有意識的,知道可以拿錢來換各種物資,就像以前師父拿銅板買酒。
馬路上車水馬龍,都是她以前從沒見過的車,也不用任何人馬拉,就跑得飛快,雲蒹站着,好奇的盯着看,邊在腦子裏思索,這個車是怎麽動起來的。
她不會叫車,幹脆自己邊問路邊走,雖然她力量被壓制了,但這麽點路還是難不倒她,她長得可愛又有禮貌,遇到的路人都很和善,願意給她指路。
于是,雲蒹就越走越偏僻,直接出了城,周圍景色越來越荒蕪,不過她也半點不覺得無聊,邊走邊看,反而覺得津津有味,她從沒下過山,這下一下來到了人間繁華的都市,只覺得哪裏都看不夠。
等她終于到雲家院子門口,天都已經全黑了。
這院子不止位置偏僻,裏頭也是四處都透露着年久失修和貧窮的氣息,牆邊堆着不少煤蜂窩,窗子是破的,屋子是青瓦房,瓦片掉了幾塊,院子裏幾袋面粉敞着口放着,只有一間偏卧還亮着昏黃的燈。
雲蒹敲了敲門,沒人應,她推了一下,開了。
屋子很小,就一張床,一床薄被,一張桌子,床邊斜靠着一根拐杖,屋內和室外一樣冰冷,風飕飕的,和燒着地熱,溫暖如春的白家形成鮮明對比。
桌前坐着個人,是個清瘦的年輕男人,腿上蓋着一塊毯子。
聽到腳步聲,男人回頭,看向門外,他臉生得很俊,只是膚色蒼白。
雲蒹想了半秒,不太熟練的叫了聲,“哥?”
雲家一家四口人,按她之前看的劇情,這個應該就是“雲蒹”的哥哥吧?
妖界,西荒。
天上四個月亮,清輝如許,往地上投射下了些許陰影。
一隊人馬正在山路上疾馳,為首領路的男人一身黑袍,頭頂雙角,他擡頭,為前方正在天上飛着領路的巨鷹,“那災星在哪?逃哪裏去了?”
“我記得他老家在西荒,那崽子以前小時候就住山洞裏,白天躲在裏頭,晚上出來找東西吃,什麽都吃。”後頭一個男人說,他長着巨大的獠牙,說話聲音極粗,邊哈哈大笑,“真的什麽都吃,你們知道嗎?怕是老鼠屍體都不放過。”
“貓不就是吃老鼠?”眼下,魔星即将被祛除,大家都沒了平日對魔頭的畏懼,盡情說笑,“不是傳說,那魔星原身連他們族的九尾就化不出來,是不是血統錯了,他其實就是只串子貓?”
衆妖都哈哈大笑。
“我那時候見過他一次,還是個瘦巴巴的小貓崽子,一腳可以踩死,早知道,那時候就該提前除掉了。”
“我那時候要知道了,還能留他現在成年呢。”另一個男人說。
“他父母大義滅親果然是對的,也保全了他們全族。”
天上月亮徐徐旋轉,這是每年,魔星力量最衰竭的時刻。
熒熒火光,離離亂惑,那災星從出生就被抛棄,沒有名字,“熒惑”,就這麽成了他的代號。
……
月亮靜靜的懸挂在天空,不知何時,被映上了一抹淡淡的血色。
意識模糊前的最後一刻,他只感覺身體越發冰涼,他知道,那是因為失血,體溫急速下降,軀體也在不斷縮小,他早已經維持不住人身了,甚至,連原身都開始縮小了。
他快死了,終于。
在他閉上眼的最後一刻,天幕忽然破開了一個大洞,地上一切都被卷入,被徹底抛入了時間和空間的亂流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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