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抓住我

把腹部傷口的毛修剪掉一部分後,雲蒹終于看到了傷口,她沒想到的是,那傷口似乎并不是普通的創傷,之前她以為是鋒利的刀具造成的切割傷,現在仔細打量創口形态,倒更像是撕裂傷,她一眼看到傷口周圍萦繞騰起的黑氣,這應該是讓傷口無法恢複,一直流血的罪魁禍首。

普通的治療方法根本沒法治。

雲蒹糾結了下。

靈芝血是最上好的療傷藥,尤其是她這種已經有了修為,可以乎化為人形的靈芝,就是不知道換了身體後,還有沒有效果。

她拿小刀給自己大拇指輕輕劃了一道,血珠很快滾出來——雲蒹眼前一亮,血還是淡綠的,她拿了個小碗,把剩餘的靈力逼出,融在了這幾滴靈芝血裏,随後,念了個訣給自己止血。

小怪物還躺着,腹部急促的起伏。

她用最後一點靈力,把這幾滴靈芝血敷上傷口,見效非常快,像是雨水落在了熱鍋上,黑氣蒸騰了起來,肉眼可見的逐漸蒸發。

雲蒹對這小怪物的愈合力感到吃驚,黑氣消退後,她什麽都沒做,傷口已經開始飛快自己修複,原本那麽深的一道撕裂痕跡,越變越淺——最終,還剩下一道淺淺的傷痕。

她托腮在一旁看着,遺憾的嘆了口氣。

果然還是沒辦法做到完全恢複如初啊。

她去雲家客廳裏拿了雲闌的醫療箱,用碘伏給傷口又消了一遍毒。

小怪物呼吸也平穩了很多,把自己團成了一團,枕着大尾巴睡着了。

燈光下,雲蒹細細打量了他一遍,她揉了揉眼睛。

傷口止血後,怎麽覺得他好像變得比之前大了一些?

雲蒹拿自己手掌比劃了下,才終于确定,是真的大了一圈!

之前只有她的兩個手掌大,現在大概有了一只普通的小型成年貓咪大小,不過雲蒹看清楚後,更加确定這不是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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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耳朵比貓長而闊,兩只都折着,尾巴也比貓大而蓬松,卷在身後,像松鼠尾巴,眼睛是石榴紅色的,通體漆黑,沒有一根雜毛,就連小臉兒也是黑的。

雲蒹以前很喜歡暹羅貓,很多暹羅貓越養臉越黑,但和眼前這個黑比起來都算不了什麽了。

雲蒹輕輕撫摸了下他的背脊,手感厚又軟,已經暖和起來了,她感到背骨上有兩處明顯的小小凸起,只看皮毛,倒是看不出什麽。

可以确定的就是,是她以前從沒見的品種。

聯想到他剛忽然變大了一圈,以及之前忽然暴起傷人的事情。

這八成是只誤入了人類社會的靈寵,說不定已經有靈智。

靈寵只要修煉得當,有了足夠的修為,也可以化為人身,不過化形也需要機緣,譬如她自己,在雲霧山上有了靈智後,也還是在師父的幫助下,最後才能從一棵草化為人身。

雲蒹想,她正好缺個仙寵,等治好了,他肯定要感謝自己,到時候,報答就讓他當她的仙寵好了。

她滿意的想,這次來歷劫,倒是有意外的收獲。

把他當成了自己的所有物後,雲蒹越看他越順眼,她渾然忘了之前自己的臉差點被撓三道血痕的事情,就在自己枕頭旁給他搭了個小窩,一切都弄好之後,雲蒹看時間,已經都快淩晨四點了。

人類身體真不好用。

想着想着,她打了個呵欠,逐漸也睡了過去。

雲家沒有暖氣,冬天很冷,被窩裏也冷冰冰的,雲蒹自己不怕冷不怕熱,睡得很端正。

倒是這小怪物,因為失血,體溫下降,夢裏,習慣性的,就往着那處溫暖的所在地拱了過去——靈芝血在他體內發揮了效用。

那血,把他從夢裏無盡的深淵口拉回,輕柔,善意,呵護,打從出生來,他從未被人這樣關懷過,這樣照料過,從來都是獨來獨往,獨自舔舐傷口。

他嗅到了一股溫暖,香甜,難以抵擋的香,直到靈府深處。

……

第二天,雲蒹被刺目的太陽光弄醒了。

懷裏似乎有一坨什麽。

不知道到底是誰先動的,小怪物莫名其妙到了她壞裏,蜷縮着,小黑臉還要拱着她的臉,乖乖的,睡得安安穩穩。

一大坨,毛茸茸暖洋洋的,往她懷裏拱着,大尾巴還繞着她的手。

雲蒹還沒來得及輕輕把他放下。

那一雙石榴紅的瞳孔,忽然也睜開了,和她對了個正着。

……

一分鐘後,她看着那雙瞳孔從迷茫轉為清醒。

随後,便是“嗷”的一聲,箭一樣快,他已經從她懷裏跳起,跳躍力非常驚人,一下已經跳到了旁邊的櫃子上。

他背微微拱起,滿是提防,僵硬的四處看了下,肉墊裏的爪子已經伸了出來。

不過,好在還沒有像昨天那樣直接撓她。

“我救了你哦。”雲蒹打了個小呵欠,眸子亮閃閃的,“你體內有我的血呢。”

“你力量還沒完全恢複吧。”雲蒹說,“沒別的去處的話,要留下來麽?”

……

變成這樣了。

他能輕易撕開任何妖獸皮毛,割下他們頭顱的爪子,能一下劈開岩石的尾巴……全都沒了,翅膀甚至已經完全消失,怎麽伸展都伸展不出。

皮毛顏色甚至都變了,變成了這種黑不溜丢的顏色。

腹部的傷口已經差不多好了,可是他還是使不出力氣,無法變回原型,甚至連人話都說不出來,發出的聲音都是叫聲。

很好……他想到記憶裏最後那幾張面孔,扯出一個冷笑。

……

雲蒹轉臉,就看到小怪物兇狠的對着鏡子,弓着背脊。

他還待在穿衣鏡前,一動不動的站着,看着鏡子裏的自己,已經維持了半個小時了。如果那張小黑臉上能看清楚表情,想必相當豐富。

“別照啦,很好看。”雲蒹把他抱了起來,撸了撸團子腦袋上的軟毛,真心的說。

她以前就有個怪癖,賊護短,只要是自己的,怎麽都是最好的。

小怪物身子一僵,随後便是掙紮着,從她懷裏跳了出去,嗷嗷的沖她叫了兩聲。

雲蒹歪了歪頭,“餓了?吃不吃早飯?”

他肚子也就這麽,恰倒好處的,大大的響了一聲,回蕩在這本來不大的房間裏。

……

雲闌已經在客廳了,坐在飯桌前,看樣子已經起來了不久。

桌上擺着一碗粥和兩個包子。

“早上送阿婆去醫院了。”雲闌沒擡頭看她,“随便帶了點早餐,随你吃不吃。”

他看了眼她身後,“昨天那貓呢?”

雲蒹,“跑了。”

“跑了?”雲闌皺眉。

雲蒹點頭,淡定的在桌邊坐下,“沒事的,傷已經好了。”

在她問出是不是餓了後,小怪物像是受到了侮辱,直接從她懷裏蹬腿跳走了,兇狠嗷嗷叫了了兩聲後,就從窗子裏跳了出去。

雲蒹倒是不太擔心,就算還沒恢複元氣,和普通動物比起來,怎麽也不會吃虧,有靈智了,找個食物肯定也不在話下。

而且,她知道他肯定會回來。

她都習慣了,以前還在山裏的時候,她就特別受各種精怪鳥獸歡迎,都說她香——其實就是靈芝香,恨不得黏在她身上不下來。

她也就堅決拒絕長翅膀的,別的比如小鹿啊,兔子啊,松鼠啊,雲蒹也願意讓他們靠近,畢竟大家修行都不容易,能讓他們蹭點靈氣就蹭吧。

甚至還有過個熊怪變化的青年,忸忸怩怩的來找她師父提過親,雖然被師父直接打回去了。

他也不會例外,尤其是嘗過她的靈芝血後。

那麽厲害的傷口,怎麽可能一晚上就好了,雲闌根本不信,怕是那貓已經死了,被她埋了,不想說撒了個謊吧。

“早上白家來人了。”雲闌說。

“欸?”雲蒹正在愉快的喝小米粥,一時間都有些忘了白家是誰了。

雲闌指着客廳那一堆,“送了這個來。”

是她之前帶去白家的東西,都打包丢了回來,幾件寒酸的衣服,還有她的書包和課本。

不知道是故意的還是無意的,那幾張分數是個位數的,髒兮兮的月考卷子被扔在最外面。

是白家那個叫白若言的少年坐車送過來的,司機把她的東西從後備箱丢下,他還故意踩了幾腳,不過等了半天,雲蒹也沒出來,還在屋子裏睡大覺,他在冷風裏等了一個小時,一肚子火氣無處釋放,最後只能臭着臉走了。

雲闌就當看個笑話。

雲闌嘲諷,“我記得以前還有十幾分。”

雲蒹吃飽了,坦坦蕩蕩,倒是也一點沒有羞愧的意思。

“哪個更好?”她撿起一張卷子看了眼,“哥,你想讓我考多少分?”

她想到自己還停留在1%的任務系統,琢磨着怎麽可以從雲闌這裏賺多一點分。

雲闌,“……”

“明天你就去上學吧。”他吃完了,轉着輪椅往自己房間走。

雲蒹,“?”人類真難伺候。

又是一天風天,屋子裏破掉的窗戶還沒修好,沒有任何取暖設備,真的很冷。

雲蒹在屋子裏轉了圈,發現她的房間是全家裝修最好的了。

客廳沙發破了,從外頭看,老屋的瓦片也掉了,院子裏髒兮兮的,樟樹上烏鴉嗷嗷的叫着。

看來賺錢必須也得提上日程了。

雲闌和雲阿婆現在都要經常去醫院報道,要是竜在醫院旁邊弄個房子就好了。

不過,現在當務之急,似乎還是要去上學。

她還是在南城私立高三念書,沒被開除。

畢竟只有半年就要高考了,白家倒是也沒做這麽絕。

不過,雲蒹看了下,從這裏到市中心的南城私立,坐地鐵去都需要兩小時。

她研究了一下午,弄明白了不少社會常識,以前師父就誇過她聰明,有過目不忘的本事。

她還試着修煉了一下,好消息是以前的法門還适用。

壞消息就是她為了救小怪物,靈氣都用光了,現在什麽仙法就用不了。

不然,她寧願直接飛去學校。

雲.第一次進城.山裏娃.蒹,背着書包,在早高峰的地鐵裏,木着一張臉,被夾在兩個一米九的壯漢間,腳已經離地一厘米了。

“南城附中即将到站,請要下車的乘客做好準備。”

“對不起,讓一讓,我要下車了。”兩個壯漢一個戴着耳機聽歌,一個在低頭補瞌睡,車廂裏太吵,兩人根本都沒聽到,大家都低頭幹自己的事情,沒任何人注意到她。

雲蒹,“……”

小姑娘個頭小小,雪白漂亮的臉都漲紅了,靈力消失後,她力氣變小了很多,眼下使出了吃奶的勁兒,也沒掙脫這兩壯漢的桎梏。

有人抓住了她的手腕。

是個十八,九歲的陌生高個少年,高高瘦瘦,穿着校服,摘了一半耳機,單肩背着書包。

“抓住我。”他說,聲音很低。

随後,覆蓋住她手腕的手指用力,她身子一輕,被從兩個壯漢間拉了出來,跌落到了他懷裏。

雲蒹站穩,終于松了口氣,她手松開他袖子,仰起臉說,“謝謝。”

少年高挺的鼻梁一側,生着一顆淺褐色,小小的秀氣的痣,睫毛很長。

身後,地鐵關了門,很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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