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屬于他的一顆心
兩個身形相似的男人在這個狹小的院門口對峙着。
“是不是覺得長得很像?”重珮對雲蒹挑眉一笑, “他是從我們家逃出去的。”
“哪裏像了。”雲蒹站在院門口,沖他笑, “一點也不像,他比你好看多了。”
說這話時,她目光真誠,一雙清澄的杏眼顯得格外無辜,把重珮氣了個半死,他從小衆星捧月,最不缺的就是誇獎,對自己的上上下下,哪裏都非常自信, 他不覺得自己會有哪裏比不上那個被趕出家門的災星。
“你走開, 我有事找他。”重珮說。
“對不起, 這是我家。”雲蒹說, “該走的是你。”
她握着一旁熒惑的手,輕輕捏了捏。
她本能的感覺到, 從重珮出現後他的緊繃。
她并不需要他的保護, 在這種情況下,她更想好好保護他。
現在不再是他少年時代那個危機四伏的西荒了, 他在人間,有人和他在一起,他并不是孤單一個人。
熒惑感覺到了手上的力道,他放松了一下自己, 确定她的手還在自己手心, 很柔軟,能感到确實的溫度,他知道自己的想法是很荒謬的, 但是依舊止不住,在看到重珮,尤其在她面前,的本能的不适。
如果他可以選擇,一輩子,他都不會想讓他見到重珮,見到任何和重家有關,和他過去相關的一切。
“你走吧。”雲蒹說,“這裏不歡迎你。”
重珮視線越過她,投向她身後的男人,“和我回去。”
他盡力平複了下心情,把自己的語調放平緩,“你想的話,帶你的女朋友一起回去也可以。”
“家族會重新接納你。”他說,“不會再介意你過去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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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蒹并不知道他家裏的事情,熒惑從不對她提起,她自己無父無母,是雲霧山上一顆野草,對這些東西也不在意,因此也從沒有問起過。
只有那天在熊培那裏道聽途說的一些過往。
如果都是真的,現在他們竟然還好意思叫他回去?
熒惑沒做聲,雲蒹感覺到了他手指近乎失控的力道。
重珮正在說着,喉嚨像是被什麽陡然掐住了,周圍的空氣都像是凝固了一般,他完全無法反抗這股力量。
他們種族的血脈壓制極其嚴重,下位者對上位者基本是完全無法反抗的,何況就算不算血脈,他本身的力量也要遠低于熒惑。
“咳……”他嘶啞着喉嚨,死死盯着對面男人,拼盡全力說,“我知道你的秘密,我死了,你馬上也……”
話沒說完,喉嚨一松,重珮臉色鐵青,整個人差點就雙膝跪地。
“滾吧。”熒惑平靜地說,“你們加在一起也打不過我。”
重珮啞着嗓子,死死盯着他,“如果說,家族裏有人可以幫你解除這個詛咒,你還會願意回去麽?”
熒惑正對着他,重珮跪着,他站着,居高臨下的俯視着他,暗紅色的瞳孔滿是煞氣,“我再說最後一遍,滾。”
雲蒹還是第一次見熒惑這種冰冷,煞氣十足的模樣,大部分時間,她覺得他像是一池冬日的湖水,靜靜泛着波瀾,除去那天因為旅行的争執,他甚至沒在她面前說過一句重話。
大門被關上了。
“什麽詛咒?”雲蒹抓住了話裏的重點。
“……沒有。”他低聲說,面對她時,已經恢複了平時的模樣。
雲蒹視力很好,就在剛才,似乎一晃而過了什麽,她身手敏捷的逮住了他,拉着他衣角,往下一拽。
兩人身高差實在有些大,他怕傷到她,早卸了力,被雲蒹拉得身子一沉,雲蒹扯開他的衣領,繁複的暗金色的紋路映襯在男人蒼白的肌膚上,順着鎖骨往上爬,幾乎已經快要蔓延到鎖骨。
“這是什麽?”
“……”
雲蒹,“把衣服脫了,給我看看。”
她用的命令的語氣,不容置喙。
雲蒹把他一步步往牆邊逼,她個子嬌小,氣勢卻一點不少,步步緊逼,他呼吸有些淩亂,完全沒了之前在重珮面前的氣勢,卻就是不吭聲也不肯松手。
“你怎麽這麽麻煩。”雲蒹說,“讓你給我看就給我看,忸怩什麽,怕我吃了你?”
明明她是顆草,他才是肉食動物,結果倒像是倒過來了。
“不給我看是麽?”雲蒹臉一沉,“那你也別住我這裏了。”
她手被拉住,包在他修長的手掌中,熒惑低聲說,“很醜,沒什麽好看的。”
“是我的錯。”
重珮過來,之後說不定還會有更多他帶來的麻煩。
“為什麽什麽都是你的錯。”雲蒹嘀嘀咕咕,“我還是很喜歡你的,偶爾麻煩麻煩我,我也不會介意的。”
他臉開始發燙,之前因為重珮出現,他想起了很多不好的回憶,甚至起的一些陰暗的小心思,現在,仿佛都一下被熨平。
“他真是你哥哥?為什麽我感覺你這麽不想讓我見他?”雲蒹順口問。
“從小,所有人都喜歡他。”良久,他低聲說。
很早以前,他第一次得知自己身份時,曾經想辦法偷偷回過一次重家,那一次的經歷,他對任何人都沒提起過,那時,他衣衫褴褛,渾身是傷,拖着一條傷腿,把自己縮成一團,躲在窗沿下,看到屋子裏被衆人簇擁在正中心的少年,衆星捧月,萬人之上。
他們是雲泥之別,那一次開始,他清晰的知道了這個事實。
“難道是,你怕我也喜歡他?”雲蒹不可思議。
熒惑,“……”
他別開臉,不讓她看到自己的表情。
雲蒹實在忍不住想笑,她笑得眼睛彎彎,覺得他可愛到了極點,“他和你差別也太大了,我才不喜歡他。”
自信又自戀的騷包男,屬實是她最讨厭的類型。
“行了,快脫。”雲蒹問完後,想起正事。
他還是沒拗得過雲蒹,被迫脫下了上衣。
雲蒹瞪大了眼。
她手指輕輕從他的背脊上拂過,感覺到他身子緊繃。
“別……”他制止了她的手,耳根紅透了。
“你之前是不是過得很辛苦……”雲蒹輕聲說。
她說不出自己此刻是什麽感覺。
“不辛苦。”熒惑說,他是真的覺得沒什麽,要在弱肉強食的世界裏生存下來,每個妖都是如此罷了,他自覺沒什麽特殊的。
“這也是以前一次意外留下的。”他輕輕握着雲蒹的手,“一只金目鳥襲擊了我,不過已經過去很久了,這些紋路很快就會消失,只是看着吓人罷了。”
雲蒹并不太懂這些,以前師父沒有給她教過妖族的術法,師父是個修道的人,她是顆草,委實也沒有條件了解這些。
她叫他伸出手,感受了一下他的脈象,确實很平穩。
她心裏頭卻總覺得哪裏有些說不出的怪異。
“反正你這段時間別出去打工了。”她擅自代替他做了決定,“在家好好休息一下,我給你準備一些藥。”
“還有這個。”她進屋,很快拿出了一個盒子。
“打開。”
熒惑有些不明,但是還是聽話的打開了,盒子裏裝着的是一顆圓滾滾的種子。
雲蒹說,“吃了它。”
他并沒有詢問這是什麽,直接吃下了。
雲蒹滿意的說,“這下,以後不怕找不到你了。”
熒惑,“……”
“這是我的一部分。”她說得心安理得,“裏面有我的靈力,除非你來找我消除,不然跑到哪裏都跑不掉。”
這是她第一次把“種子”給別人。
晚上,她翻來覆去,總是睡不着,忍不住抱了被子,偷偷摸摸去他房間。
原本床只能睡一個人,她上去了,他就下來了。
雲蒹不太滿意,嘟嘟囔囔,“你原身是什麽?你要是可以化回原身,冬天睡覺我們就不用買厚被子了,可以睡在你的毛毛裏,你應該有毛的吧,沒有我就不喜歡了。”
“……”
畢竟累了,這麽胡言亂語了很久,雲蒹已經睡着了,進入了夢鄉,還抱着他的一只手。
熒惑在床邊半蹲下,月光下,她睡得很香甜,長長翹翹的睫毛在瓷白的面頰上落下陰影,他看了很久。
屬于他的,或許是生平第一次,有一顆屬于他的心。
他內心忽然變得柔軟而安定,酥酥麻麻,他悄悄湊近,生澀的低頭湊近,在她鼻尖上輕輕一碰。
他走出門,看到月亮,是一輪下弦月。
屬于他的時間,還有一個半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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