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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阿風。”顏宜語艱難地撐起身子,看着站在她面前的人。剛剛在半空中她接住此人,然而下一瞬一把匕首悄無聲息地插|入她的後背,那時她滿腦子都是要救阿風的念頭,因此毫無防備。此刻疼痛讓她清醒過來,阿風絕不會傷害她。面前這個人,即便他長着阿風的樣子,卻絕對不是阿風!
“于夜風”嘴角一勾,擡手在眼前一晃,瞬間變了一張臉,緊接着身形也縮小了幾分,分明是一個女子。
“易容術。”顏宜語一皺眉,暗恨自己大意了。所謂易容術,并不是貼張人皮面具那般簡單。精通易容術的人,身形神态,一舉手一投足,都能像極了要僞裝的人。然而再像也有破綻,尤其于夜風也精通此術,顏宜語因而對此了解不少,論理不會這麽容易中招,只是她關心則亂,且這女子的易容術中還融入了一些幻術,才讓她一時迷了心智。
那女子卻不給她懊悔的時間,現出真身後立刻從腰間抽出一把軟劍,直向顏宜語刺來。顏宜語此刻已是強弩之末,腦子裏想着要躲開,身體卻仿佛重逾千斤般不聽使喚,那匕首上有毒!
眼看着那一劍就要刺入胸口,李承恩終于擺脫了糾纏,千鈞一發間長槍挑了進來,隔開了軟劍。他片刻不敢耽誤,也顧不得君臣禮儀,一把抱起顏宜語,朝旁邊的副将使了個眼色,那副将會意,掩護着李承恩朝門口退去。出了這樣的變故,天策府和淩枭閣都無心再戰。
“救阿風……”顏宜語氣息奄奄,說完這句話也耗盡了最後一絲力氣,終于昏了過去。
都到了這個節骨眼兒,李承恩險些就把于夜風忘了,可顏宜語和于夜風之間的事他多少知道一些,不好不救人,心下暗嘆一聲,朝副将道:“你帶兩人留下救于大人,其餘人撤。”
“哼。”李承恩話音剛落,身後便傳來一聲徹骨的冷哼,李承恩後背一涼,轉身看見阿薩辛摟着牡丹,鬼魅般地出現在門前。牡丹沒有看錯李承恩眼中一閃而過的恐懼,掩嘴一笑,帶着一絲譏诮的魅惑殺意,話語輕吐,“怎麽李大人覺得,荻花宮是任人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地方嗎?”
氣氛一瞬間變得更加緊張,天策和淩枭的人紛紛擋在李承恩身前,大敵當前無一人退縮。阿薩辛哪裏将他們放在眼裏,睥睨的目光有如實質般壓向衆人,但見他一擡手,指尖憑空亮起一束森然幽光,仿若來自冥界的業火,要将面前這一群人全都引入無間地獄。
然而就在這時,變故再生,阿薩辛剛要出手,猛然感到背後兩股凜然殺意直撲而來,他因消耗了太多內力,一時不敢托大,抱着牡丹旋身躲過偷襲。李承恩當即抓住這突然而來的一線生機,抱着顏宜語沖出暗門,又回到了先前那間屋子。阿薩辛反應也不慢,頃刻一記殺招追了出去,卻沒能打到李承恩,被他旁邊一個淩枭閣的人拼死擋了下來。也不知阿薩辛使得什麽邪法,擋招之人挨了這一下,五髒六腑有如被點燃一般,整個人由裏到外燒了起來。
阿薩辛見一擊不成還要再追,着火那人自知活不成,拖着燃燒的身體死死擋在門口,火焰擋住了阿薩辛的視線和去路,且方才偷襲那兩人又殺了過來,阿薩辛只得先對付他們。而在他們身後,藏劍那幫人仍然和兩個毒人僵持着,同時還要堤防那些一會兒從地下冒出來,一會兒又鑽回石板下的紅衣刺客,場面一時有些混亂。
牡丹一直被阿薩辛摟着,直到這會才看清偷襲的人竟是慕容追風與衛栖梧,怒上心頭,吼道:“大膽,你二人竟敢背叛教主!”說着就要掙脫阿薩辛的手,幫他一起對敵。
阿薩辛趕忙摟緊他,另一手大力一揮衣袖,帶起一陣勁風掃向那二人,同時借力往後滑了幾步,與他們拉開距離,還不忘在牡丹眉心親了一口,“別胡鬧,這兩位可不是你能應付的泛泛之輩。”接着又對慕容追風道:“慕容兄,難道你忘了自己的承諾嗎?”
慕容追風冷笑一聲,“哼,汝等妖孽為禍蒼生,我和衛兄皆已想通,絕不會在助纣為虐,納命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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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薩辛卻并不接他的招,抱着牡丹提身一躍,跳上屋頂一根橫梁,居高臨下地朝場中一指,“慕容兄,你看看那是誰。”
慕容追風甫一進來,就感受到一股熟悉的氣息,只是剛剛他一心想要殺了阿薩辛,無暇他顧,這會順着阿薩辛手指的方向看過去,與混亂的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了卓婉清——他心心念念的妻子,早已不複當年容貌,面上彌漫着遮不住的毒氣與死氣,卻依舊是他最愛的人。
卓婉清正被七八個人圍攻,不知是誰的劍,朝着她的面門砍去,慕容追風再也顧不得其他,身影離弦般劃了過去,穿越多年來咫尺天涯的距離,替他的愛人擋下那一劍。
圍攻的人一時分不清他是敵是友,還不等他們弄明白,突然轟的一聲,整間屋子頓時溢滿了刺鼻的濃煙。衆人被嗆得好一頓咳嗽,忙捂住了口鼻,在一片煙霧彌漫中慌了神的戒備着。
直到濃煙散去,想象中的偷襲并沒有出現,衆人定了定神,再左右轉頭一看,除了被慕容追風抓着的那個毒人,哪裏還有紅衣教半個影子,早趁着剛才的混亂走了個幹幹淨淨!
衆人失去了攻擊目标,好歹有時間喘了口氣,葉凡平複了下內息,朝葉英道:“大哥,阿薩辛不會是想跑吧!”他話音剛落,當下又有異動,只聽頭頂傳來轟隆幾聲悶響,似乎是什麽大型機關啓東的聲音,衆人剛稍稍放下的心又猛地提了起來,擡頭便看見那屋頂正中央露出個一丈見方的洞,這屋頂上竟還有夾層,夾層裏緩緩降下來兩個鐵籠,鐵籠裏各關着一個人。
“婧衣——!”
“于公子——!”
葉凡、衛栖悟,還有天策那名副将,同時驚呼一聲。
關在鐵籠內的,正是葉婧衣和于夜風。
※ ※ ※
今日正好是初一,夜晚剛剛降臨,天上無月,只餘一幕繁星,捧一把微弱的冷光,事不關己地照着人間百态,照着染血的楓華谷,照着牡丹沒來得及再看一眼的荻花宮。
這場精心布置的戰局,從天色未亮打到天色又黑,終于在兩敗俱傷中匆匆收場。
疾馳的馬車上下颠簸,颠得牡丹心裏越發的難受。曾經漫山遍野的紅葉,曾經開滿池塘的蓮花,曾經春日裏鳥語花香,曾經冬日裏瑞雪暖陽,那些平時不曾過多留意的一草一木,卻在此刻一股腦地湧進牡丹的心裏。或許草木山川皆有靈性,知道此間的主人大概不會再回來了,竟也生出幾分不舍,期盼主人能将它們留在記憶裏一并帶走。
牡丹神色恹恹,阿薩辛哪裏舍得他難過,珍寶似的将他抱在懷裏,溫聲軟語道:“寶貝兒,你若真舍不得荻花宮,以後有機會咱們再回來。若是回不來,本座在別的地方重新給你造一座宮殿,哪怕是再造一個楓華谷都行,保證和原先的一模一樣,好不好?”
阿薩辛這麽一哄,牡丹好受了許多,他之所以覺得荻花宮好,是因為那裏滿載他和阿薩辛的回憶,但轉念一想,只要人還在,一切都還可以繼續。
馬車跑得飛快,他們已經出了楓華谷的地界,牡丹掀開車簾往外看了一眼,看着車外急速後退的景物,他忽然有了一個念頭,不再管江湖紛争,也沒有什麽紅衣教,什麽教主,只有兩個彼此離不開的人,天涯海角随便找一個地方,平淡地過完這輩子。他擡眼看了看阿薩辛,知道這不可能,微不可查的一嘆,将自己重新埋在他懷裏。罷了,何苦胡思亂想,今生有幸遇到阿薩辛大人,不管往後何種境遇,也都值得了。
半個月後,龍門客棧。一群人喝着燒酒,也不管一張嘴就吃進一口風沙,七嘴八舌地議論着近日江湖上最新鮮的話題。
“唉,江湖百曉生的事,聽說了嗎?”
“嗨,早傳遍了,哪能沒聽說。”
“真看不出啊,這娘麽居然是朝廷的密探,還是個什麽公主。據說當年屠龍大會,她早知道其中的陰謀,卻慫恿着那麽多門派全都中了計。”
“不止呢,開元年間,明教和唐門丐幫那一戰,也是她在其中推波助瀾。先是借明教的手,重創唐門和丐幫,後又聯合天策一舉殲滅了明教在中原的勢力。”
衆人正說得熱鬧,有一年輕人插話質疑道:“也不一定,據在下聽聞,這些消息最早都是紅衣教傳出來的,這紅衣教的名聲如今也都臭了,朝廷下了通緝令,誰知道她們說的是真是假。”
旁邊的人趕忙制止,“喂,你不要命了,也不看看這是什麽地方。”
又一人接話,“年輕人,第一次來龍門吧,”說着還壓低聲音,略帶幾分神秘,顯得自己比別人多知道不少似的,“這裏到處都是紅衣教的人,據說阿薩辛教主如今也在這裏,說話可得小心着點。”
…………
這便是江湖上近日流傳最快的兩件事,顏宜語的真實身份,以及紅衣教道貌岸然的真面目。
血衣城,不,如今已被江湖人稱為血衣魔鬼城了。阿薩辛正在城內,看着長安傳來的奏報。那日離了荻花宮,他們便來了龍門分壇,這裏有過一場叛亂,當時阿薩辛為防留有隐患,暗中徹底肅清了一次,現下反而成了最可靠的地方。
“夫君,信上怎麽說?”牡丹親昵地趴在阿薩辛背上,往他嘴裏塞了顆葡萄。
“楊國忠終于肯露面了。”阿薩辛将信遞給牡丹,反手将他拉到懷裏。
牡丹看着信一挑眉,“果然是私自出兵呢,可惜她居然還沒死。”
信中說,楊國忠傳來消息,顏宜語重傷昏迷,至今沒能醒過來,皇帝對私調兵馬一事雖然震怒,但也因此沒有太過追究,只将李承恩革了職,沒有收監,軟禁于他在長安的府邸。
阿薩辛問道:“楊國忠的話,你怎麽看?”
牡丹嘴角一凝,輕哼了聲,“奸臣,幾句話把自己摘得幹幹淨淨。五千兵馬從洛陽浩浩蕩蕩出發,他就一點風聲都沒聽到?恐怕他是不想受制于人,于是将計就計,要把咱們和顏宜語一網打盡呢。”
“本座也是這麽想的,”阿薩辛微微眯眼,含着一絲輕蔑的殺意,“可惜現在他還有用,一時不能動他。想來他也知道這一點,才敢這麽放肆。”
阿薩辛正想着日後的對策,不經意看到牡丹的烏發間沾了幾粒沙塵,眼神一暗,輕柔地替他拂去塵埃,摟着他的手不由地緊了幾分,“寶貝兒,龍門到底不是水土養人的地方,讓你受苦了。”
“夫君說什麽呢。”牡丹佯裝不高興地嘟了嘟嘴,“只要是跟着夫君,哪怕是烈獄火海,丹兒都不覺得是受苦。”
“又胡說。”阿薩辛溫柔輕斥,呵出一聲無限愛憐的嘆息,吻上牡丹的唇,“你掉一根頭發本座都要心疼,萬萬舍不得讓你置身那樣的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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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