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1]

“所以小哥，你到底要膠囊還是沖劑？”

“就算你這麽問我我也不知道該選哪個啊，就像是問我要喝加熱過的草莓牛奶還是可以用熱水泡着喝的草莓味固體飲料一樣，沒辦法決定啊。”

銀時趴在非處方藥的櫃臺上，無所事事地用指關節敲打着玻璃，漫不經心地回應醫師不耐煩的目光。

“你是有選擇恐懼症的天秤座麽。是哪個不負責任的家夥把病人留給你照顧的啊。”女醫師推了推眼鏡，可能是年紀還輕的緣故，話語裏充斥着一股火藥味，“真是的，現在的高中男生啊。”

“那麽膠囊和沖劑都來一盒吧，反正又不是我付……喂喂，別用那種眼神看着我啊，都吓出一身冷汗了喔，冷汗。”

眼前的高中生頂着一頭被風吹亂的銀色卷發，走進藥店以後撓撓後腦勺詢問感冒藥的所在。拿過醫師推薦的藥打量了片刻以後，擡起眼皮說再看看下一種。櫃臺上躺着一排藥盒子以後這位客人仍然沒有決定要買哪一種。這家夥到底是來幹嘛的啊，醫師如此想着，開始焦躁起來。

“真麻煩啊喂。挑醫生你認為有效的給我，這樣行了吧？”坂田銀時像是終于做了決定一般，目光稍稍亮了起來。

沒有藥效的藥我還好意思放在這裏賣麽……不過話說回來其實感冒藥的藥效都不怎麽明顯就是了。

醫師按了按太陽穴，然後把一盒大正感冒藥往前推了一下，聲音有些洩氣：“那麽這個可以吧？”

“啊，就這個吧。”銀時接過藥盒，把錢遞給醫師，“對了，這東西……”

“沒問題的，頂多就是吃了會比較想睡覺而已，其他事情不會有的，安心吧小哥。”副作用副作用的問了多少次了都。

——阿銀我也不想這麽唠叨的啊，我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偏偏就是莫名其妙從那家夥那裏學到了無聊的東西。

銀時還記着土方的大哥住進醫院之前，土方很多次放學後到藥店來。拿到藥之後他看了說明書還不作數，一定要聽醫師仔細入微的說明。醫師倒也不覺得他麻煩，很耐心地解釋清楚了。唯有這樣土方才肯安心付錢回去。原本他不是愛深究的人，只有在這種時候才有特別的執念。

當時銀時說土方細致得像個老媽子一樣，土方平靜地應了句不這樣是不行的，意外地沒有反駁什麽。

嘆了口氣之後，銀時接過醫師遞過來的□□。“多謝了啊，醫生。”

銀時晃晃手裏的藥，走出了藥店。夜風灌進領口，讓他不禁打了個哆嗦。他把外套的拉鏈拉到最上方，雙手□□口袋裏，一邊嘀咕着好冷好冷一邊加快了腳步。路過電影院前面擺着的水果攤時他停下了腳步，摸了摸口袋裏的零錢，買了一袋富士蘋果。

天黑了下來，街邊的路燈陸續亮了。離這裏并不很近的廣場上隐隐傳來音樂聲和走調嚴重的歌聲，大概又是在進行什麽無聊的青年歌手大賽。街角處的小吃攤在賣關東煮，溫暖的白氣源源不斷地冒出來。深秋漸漸轉入初冬，最适合吃關東煮的時候到了。

銀時選了一串北極翅放在一次性杯子裏面，用湯來暖手，因為寒冷而變得僵硬的身體漸漸放松下來。路過便利店的時候他看見時鐘的指标指向6，于是預想到自己會是最後一個到的人了。

[2]

銀時旋動鑰匙開門進屋之後看到玄關處擺放得亂七八糟的運動鞋。餐廳裏的人正在大呼小叫，熱鬧得很。換了自己慣常穿的拖鞋走進男生們聚集着的地方，銀時看見屋子的主人坐在最靠裏面的位子上，跟到自己碗裏搶東西吃的沖田總悟用筷子打架。

桌子中間擺放着火鍋，底下橙紅色的火焰正在燒着，氣泡從鍋底咕嘟咕嘟地往上冒。窗子裏側慢着一層白色的水汽。因為屋子小，人又擠在一起的緣故，周身的氣溫不算低。

土方穿着睡衣，披着一件有夾裏的外套，臉顯得有些過于白，聲音的中氣卻不缺，倒是沒有明顯的生病跡象。

“遲到了喔，銀時。”土方轉頭，面無表情地看着站在門口的銀時，“一定又在到處閑逛了吧你這家夥。”

“說什麽呢，我可是特意停下來給你買蘋果了啊。”銀時理直氣壯地回應道。

土方手中的筷子大幅度地動了動：“用我的錢買蘋果給我，人情倒還成你的了。”

“那個，阿銀來這邊坐吧。土方同學說要給你留座位所以……”

“……志村，不是你特意幫這家夥留的座位麽。原本這麽小的地方要容下這麽多人已經很勉強了。”土方低下頭戳穿了碗裏的牛肉丸子，滾燙的汁液噴濺出來讓他皺了皺眉。

雖然沒有直說，你剛剛不就是這個意思麽。新八在心裏無奈地說了一句。

“啊咧？阿銀好像是被關心着的呢。”銀時笑了笑，瞟了土方一眼，然後拍拍新八的肩膀以示感謝。

銀時在新八的身邊坐下來，另一邊是坂本的肩膀。在外面吹了太久的風，手指仍然有些發紅。确實是有些擠沒錯，不過這樣應該不會覺得太冷了。

“好像夾到了不得了的東西呢……”新八把疏松有孔的塊狀物夾到自己的碗裏面，試探着戳了戳它，受到了擠壓之後，清湯從它的內部流出來。

“喂喂，阿八你竟然沒有吃過凍豆腐？作為一個高中生實在是太丢臉了啊。”銀時像是看到了好笑的東西一樣，揚起眉毛打趣道。

“……高中生跟凍豆腐有什麽直接聯系嗎阿銀！”

近藤清了清嗓子，然後微笑着開口：“弟弟，這東西味道很好的，你別看它長得像板磚……”

不過既然大家的表現都在告訴自己這個叫做凍豆腐的東西是正常的食物，那應該就沒問題了吧。新八夾起凍豆腐，猶豫幾秒後還是湊上去咬了一口。好像是咬到了碎冰一樣的東西，牙齒感受到了寒意。這東西看上去軟，其實內部還沒熟徹底，吃起來又硬又冷。

“實際上就是板磚，對吧？”

新八擡起頭，用被欺騙了的眼神看着近藤。近藤嘿嘿笑了幾聲。

[3]

“對了，只顧着吃東西都忘記問你了，十四。”近藤收起抱歉的眼神，轉頭看向土方，“燒退了嗎？怎麽說……一天沒在學校裏看到你感覺真不習慣啊。哈哈。”

“體溫已經正常了，要上學的話什麽時候都可以，近藤桑。”土方對上近藤關切的目光，聲音比起剛才柔和了幾分。

“你就別太勉強自己了啊。況且學校有規定，為了防止傳染，得了感冒一定要在家休息至少三天才能去上學。雖說我和總悟都很想看到你，但你可別違反校規啊。”

“唔，我不記得我說過想看到土方同學來着，近藤桑。”總悟嘴裏包着魚丸開口了，“換季的時候就是容易感冒啊，特別是土方同學這樣缺乏鍛煉免疫力又弱的家夥，唔，最容易死在換季的當兒了。”

“感冒怎麽可能會死啊？只是感冒而已啊。總悟你這混蛋又在詛咒我了吧！”

“那麽，為了慶祝十四基本康複，大家來喝點啤酒吧！”近藤離開座位走進客廳，回來的時候抱着幾聽啤酒，“在來的路上經過便利店的時候突然想到就買了幾聽噗噗。雖說高中生喝酒不太合适，但啤酒應該沒關系的吧？不過，十四你可是被嚴格禁止的。”

“所有人都該被嚴格禁止吧，喝啤酒這種事情。”土方無奈地看着近藤。

支持的聲音卻幾乎在同時響起來。“噢！啤酒嗎？要喝要喝！”桂的興致一下子高漲起來。

“偶爾喝喝酒也不錯呢，就不要想太多了啊哈哈哈哈。”

三個粗神經的笨蛋開始給對方灌酒，開玩笑的聲音越來越吵鬧，理性和智商也漸漸被酒精趕跑了。三個人把屁股移到了冰涼的木質地板上，大呼小叫起來。

桂拍了拍坂本的肩膀，認真地盯着他通紅的臉：“毛球君，你是從哪裏來的？”

“我剛剛從宇宙回來，前不久還做了一筆不小的生意啊哈哈哈哈……你又是從哪裏來的假發？”

“不是假發……是假發君！我是從江戶來的假發君……不是假發是桂！”

“你在不停地自我否定啊假發。說起江戶，那真是個不錯的地方啊。嘔……”

“才喝了幾聽就吐了你也太弱了吧坂本同學！”新八拍着坂本的背，又試着把桂拉起來，“還有桂君也是，清醒一點啊，你們是從同一個地方來的呢。”

另一邊，近藤正在地板上抱着膝蓋滾來滾去，嘴裏喊着阿妙的名字，痛苦地閉着眼睛。土方走到近藤的前面蹲下身來，聞到近藤滿身的酒氣之後皺了皺眉頭，但還是抓住了近藤的手臂，試圖把他扶起來。

“嗚啊——阿妙小姐——”

“好了好了我們來聊點別的吧。”土方用力把近藤拉起來，暫時讓他倚在桌子旁邊，“來，坐好。猩猩君是從哪裏來的？”

“嗝——都叫我猩猩君了我當然是從Gori星來的……”

“哈？什麽啊那種聽起來很厲害實際上嚴重漏氣的地名。”土方忍不住笑了出來。近藤又打了一個酒嗝，土方輕輕拍着他的背。

新八幫忙把地上的嘔吐物收拾了幹淨，跟着勾肩搭背的坂本和桂一起出去以後幫他們叫了出租車。總悟扶着近藤走了出去。待他們離開以後，土方開始收拾桌子。

剛剛拿起第一只碗，土方就意識到有什麽地方不對。他回頭一看，銀時正斜倚在餐廳的門框上。

“……你這家夥怎麽還沒走？！”

“別急着趕我走啊土方。我留在這兒打會兒游戲行吧？幫你把過不了的關卡打過去，不是很好嗎？”銀時淡淡笑着。

土方愣了愣，然後冷冷地說道：“誰要你幫忙啊？我自己能打過去。”

“比起這個，今天阿銀我就勉強幫你洗次碗吧。”銀時站正以後走向桌子，拿起幾只碗：“那個啊，因為今天的蟹□□特別好味，所以，我挺滿足的啦。”

“……洗完了就趕緊給我回去。”

[5]

“碗也洗完了，你該走了吧。”

“其實啊今天我家裏沒有人在，我原本就打算來留宿的。安心啦，我一個人在客廳打游戲，不會打擾到你。能讓我留下來吧？”

“哈？開什麽玩笑，我可不相信你是因為一個人在家害怕所以才賴着不走的。”土方輕蔑地哼了一聲。

“喂喂，我可是擔心你會害怕才留下來的喔。”這一個一點都不害臊。

“哼，随便你吧。我這邊是沒有地方給你睡。”

小時候銀時睡過的房間因為長久沒有人再住，已經變成儲物間了。

“別擔心，我已經跟沙發搞好關系了。”

“誰擔心了啊。”

土方不明白為什麽這個時候自己會跟銀時一起坐在沙發上泡腳，甚至對着電視裏正在放的電子競技節目議論得熱火朝天。從足底傳來的熱量再加上激烈的争論，背後出了一層薄汗。

土方倒也不是不願意把自己的睡衣借給銀時穿，只是看對方好像并沒有這樣的需要。想想反正現在是冬天，不必每天都換衣服。

夜深了。土方把被子扔給銀時，然後走進自己的房間打算睡覺。

外面如往常一樣，間或有摩托車駛進小區時轟鳴的引擎聲和門衛養的胖貓慵懶的叫聲傳過來。神經沒辦法徹底放松，睡意并未向往常一樣席卷而來。土方睜着眼望了天花板一會兒，翻了個身側向櫃子，閉上眼睛開始想象白色的綿羊跳過栅欄，卻始終沒有奏效。

借着窗外透過來的月光，土方看見牆上的時鐘顯示十一點鐘。這個時候外面的人也應該睡着了吧。

他掀開厚厚的被子，起身穿上拖鞋，然後蹑手蹑腳地走出房間。

客廳裏面閃爍着微弱的光，是外面的笨蛋忘記關電視機了。

土方走進客廳，看到銀時蜷縮在沙發上，被子一直拖到地板上。他的臉在電視熒屏的光裏明明滅滅，看起來安靜得很。

突然有種他原本就住在這個家裏面的錯覺。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種生活……

忍不住嘲笑了自己的想象。人一旦白癡起來，果然是控制不住的啊。

視線從銀時的臉上移開，土方看見茶幾上放着的速寫紙和紙上的潦草幾筆。

想起他以前說想要成為漫畫家。坂田銀時堅持了很久的夢想是自己畫的少年漫可以在JUMP上連載，女高中生們閑聊的話題之一是這周有沒有看他漫畫的最新一話。在初次構思的那個漫畫中，男主角是個銀發的武士，故事主線是聚集一幫夥伴然後成為武士王。當然也會有點這個年紀的男生愛看的工口情節。滿腔熱血似乎永遠不會有燃盡的一天。

土方聽到身後有動靜，回頭看見銀時翻了個身側向了沙發裏面，被子從他的身上掉落了下來。土方轉過身，幫銀時把被子掖上，又把被子角往他的肩膀裏面塞了塞。

“晚安，銀時。”

耳邊溫柔的聲音把寒冷的身體整個包裹起來。困意漸漸襲來。

銀時背對着土方閉着眼睛微笑。

——晚安，十四郎。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