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是戰弦嗎?”顧雲霜聽着電話那邊帶着愠怒的男聲,“我是清歡的朋友。”
“她呢?”
“在XX醫院,七樓,你在杭州的話,就過來吧。”顧雲霜實在不忍心在這個時候告訴他,言清歡已經進了手術室。
戰弦挂上電話之後,将醫院的地址給司機重複了一遍,司機調了個頭,然後開到了XX醫院,車程大約只有二十五分鐘,戰弦從出租車下來之後,疾步走進醫院,坐了電梯到了七樓。
樓道的盡頭處有一間手術室,門前站着一個女人,戰弦走上去。
顧雲霜見有人來了,便走上前問他:“你是戰弦對嗎?”
戰弦點了點頭,他眼眶紅着,即使是戴了眼鏡,顧雲霜都看得清清楚楚。
“她呢?”他問得還是和剛才一模一樣的問題,仿佛這個世界能入了他眼的,就只有言清歡一人。
“你來晚了,她已經進去了,手術快結束了。”顧雲霜看了眼表,回答他。
聽了她這句話,戰弦只覺得自己的世界瞬間天崩地陷。她竟然真的這麽狠心,她怎麽可以,這麽恨他?恨到……連他們的孩子都不要。
顧雲霜看着眼前失魂落魄的男人,也有些于心不忍,她剛想安慰他幾句,就看到手術燈滅了,然後,護士扶着言清歡從手術室走了出來。
做掉了。
他們的孩子,沒了。
戰弦看着言清歡,一句話都沒有說,走到她面前,腥紅着眼睛,緊緊地盯着她。
顧雲霜讓護士先走了,自己扶着言清歡,看着他們兩人之間怪異的氣氛,她也不好多言。
畢竟,感情一直都是他們兩個人的事情,她怎麽說都是個外人,真的不好評論什麽。從剛才戰弦的行為中,她完全能感覺到,他有多愛言清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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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清歡被他盯得渾身發毛,頭漸漸地垂了下去,她覺得自己現在完全沒有勇氣擡起頭來看他一眼,她在等他罵她,或者他可以直接給她一個巴掌。
誰想,他一句責備的話都沒說,而是轉過頭,看向顧雲霜:“麻煩你先下去叫輛出租車,我抱她下去。”
顧雲霜看了眼言清歡,然後點了點頭,先下了樓。
戰弦又盯着她看了很久。
久到她都要痛得喘不過氣了,他才伸出手來,将她抱起來走到電梯裏。
他沒有開口說話,一路上,只是看着她,他的額頭上在不斷地冒汗,鏡片上都有了一層霧氣,言清歡閉上眼睛,不去看他眼裏的痛楚。
車子到了顧雲霜住的職工小區的,戰弦先下了車,然後又将言清歡抱了起來,将她抱回顧雲霜家的卧室,為她蓋好被子,之後,他便關上門,走到客廳。
言清歡看着關上的門,淚水一下子從眼眶裏湧了出來。
她本來還在等他責怪自己,那樣,或許她還會好受一點。可是,他一句話都不說,就像是對她的淩遲。
戰弦走到門口,一只手覆上門把,然後留下一句“麻煩你,好好照顧她”便離開了。
顧雲霜有些驚愕。
他竟然,不怪她?
接下來的幾天,戰弦每天都會過顧雲霜這裏,每天都會給言清歡帶藥,可是,每次他來,只是将藥交給顧雲霜,從不見言清歡一面。
他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他怕她看到自己,又生氣,畢竟她剛剛做了手術,相當于是小産,他實在不想看到她的身子再出什麽問題。那是他的言清歡,他想用一輩子去寵的言清歡……
言清歡每天吃下戰弦送來的那些藥的時候,都在想,為什麽他不來見她一面。
她又何嘗不想他。可這一切……都是她,作繭自縛。
第五天。
戰弦還是一如既往地給言清歡送來藥,顧雲霜接過來的時候,終于忍不住,開口問他:“你不怪她嗎?”
戰弦手上的動作頓了頓,沒有說話。
見他沒反應,顧雲霜又繼續說道:“我記得你剛到杭州那天打電話還氣哄哄的,威脅她別不要你的孩子。”
戰弦苦澀地笑了笑,反問她:“那你說,我能怎麽辦?”
“……呃。”被他這麽一問,顧雲霜也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麽了。
“我是怪她。”戰弦嘆了口氣,“我怪她,不和我商量就打了孩子。”
顧雲霜瞪大了眼睛,看着他這般落寞的樣子,心裏不由得憋悶。
他剛才的意思就是,如果言清歡和他商量,他就會同意她打了他們的孩子。
究竟是怎麽樣的愛,才能讓他這般縱容言清歡?縱容到,即使她開口,他便可以不要孩子。
“哎,你也別傷心了。孩子還會有的。”
“我甚至都已經想好怎麽質問她了。”戰弦站在客廳裏,仰頭看了眼天花板。
顧雲霜好奇:“那你怎麽不問了?”
“是我不好。她那麽驕傲,我就不該對她用強。而且,以她的個性,不管我怎麽求她,她都不會要這個孩子。我知道。”戰弦繼續嘆氣,“她最看重名聲,你應該知道。”
“……”顧雲霜此刻心裏已經把言清歡罵了好幾個來回了。
這麽好一個男人放着,她竟然因為言教授的一句話就放棄了。
當真是不可理喻。
“她總有辦法讓我對她束手無策。”戰弦笑,“我之前再恨她,在看到她出手術室的那一刻,都沒了。”
“為什麽?”
“因為,是我不好,如果我不對她用強,她也不用因為我受這種罪。”
“你也不要自責了……我好好勸勸她,你放心吧。”
“我先走了。”戰弦和顧雲霜打了聲招呼,便走了出去。
言清歡在卧室裏的地毯上坐着,将戰弦和顧雲霜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她無聲地流着淚,靠在牆上,一臉無助。
顧雲霜推門進去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的場景。
她将戰弦帶來的藥放在床頭櫃上,然後走近言清歡,将她扶了起來,和她一起坐到床上,看着她臉上殘留着的淚珠,問道:“剛才你都聽見了?”
言清歡靠着床頭,點了點頭。
顧雲霜也嘆氣:“我也真不知道你怎麽想的,不就是言教授反對嗎,也不至于鬧分手這麽嚴重吧?”
“……”
“你說,你要是不聽言教授的話,不和他分手,他也不至于對你用強了。是吧,啊?”
“……”言清歡依然低着頭,不發一語。
顧雲霜繼續道:“你看看你把人家折磨成什麽樣子了。事到如今,我倒要問問你,是現在的日子好過,還是之前和他在一起的日子好過。”
之前……和他在一起的日子。
言清歡聽了這幾句話,淚再一次止不住地流了出來。
到最後,她開口的時候,聲音都在顫抖:“怎麽辦……”
顧雲霜不知道她在說什麽,“什麽怎麽辦?”
“雲霜,我好像,離不開他了……”
顧雲霜看着她一臉痛苦的表情,終究是不忍心再說什麽。言清歡一直都是一個不論什麽時候都堅持自己原則的人,可是她在愛情中,所謂的原則,卻成了傷人的利器。
言清歡閉上眼睛,不斷地回想着之前和戰弦在一起的每一幕,他的擁抱,他的輕吻,甚至是在他強占了她的時候,她都不曾這麽絕望過。
是她親手将他推走的,可現在,傷心的,也是她。
**
轉眼間,言清歡已經做完手術一個多禮拜了,顧雲霜只請了一個禮拜的假,又繼續去上班了,她一個人在家閑着無聊,便坐了公車去了西湖邊散心。
在家裏窩了太久,基本上每天連陽光都見不到,再加上心情本就抑郁,心裏愈發得憋屈了。
正值暑假,西湖又是旅游勝地,來這裏旅游的人不少,言清歡看着游人們興奮地拍照的時候,突然發現,自己和這個世界,真的是格格不入。
她從斷橋上走下來之後,只一眼,便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戰弦,言清歡慌亂地想要從他身邊繞過,可是只邁了一小步,便被他拉住手,拽進懷裏。
言清歡告訴自己,不能哭。
可是眼睛還是酸澀無比。
戰弦的頭埋在她的頸窩裏,呼出的氣打在她的肌膚上,撼動着她的心。
“清歡。”他的聲音疲憊無比。
言清歡知道,他最近一定又沒有好好睡覺,他一定又失眠了。
以前他每次失眠的時候,言清歡都會跟他打電話或者發短信,一直到他睡着為止。
她就任他這麽抱着自己,一句話都不說,也沒有反抱他,只是一動不動地立在那裏。
“清歡,你答應我一聲,好嗎?”戰弦的聲音低低的。
言清歡閉上眼睛,輕輕地開了口:“嗯。”
“你可以不要孩子,”戰弦将頭從她頸窩擡起來,然後看着她的眼睛,繼續說道:“但是,你不可以不要我。”
——你,不可以不要我。
如果失去這個孩子是注定,那麽他認了;可是如果失去的是她,他便不甘了。
言清歡聽着他這樣妥協的話,身子不自覺地在發顫,縱然是六月的杭州,她都感覺不到一絲暖意。
他竟然……不怪她。
有幾個男人能像他這樣……對她好?
“戰弦。”言清歡看着他,“你為什麽不怪我?”
☆、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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