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舅舅（二十六）

花果山水水簾洞外，飛瀑落入水潭，激起一陣水霧，連帶着周遭石塊草木都隐在水汽裏，隐約可見幾只黃毛猴兒上下竄着。

孫悟空拉着敖烈剛下到地上，就四處蹿出一群猴兒，前後擁着孫悟空一聲接着一聲的喊着大王。又不知道敖烈是誰，為首的老猴精問道，“大王，這又是誰？”

“這就是那西海龍王三太子敖烈，我師弟，來，見過見過。”孫悟空成了佛，頭上的金箍去了，換回了金絲甲紫金冠，還在冠旁別了一朵紅花，拉着敖烈龇牙咧嘴的笑。

一旁的敖烈被猴兒們盯着有些不舒服，臉上發燙撇過臉去，道，“不都見過了麽。”千年前，這只猴子學藝歸來，還曾拉着自己見過這些猴子猴孫，只是時間太久，許多猴兒不記得，只知道這是他們大王的師弟，一同擁着往石椅上走去。

“大王，你不在的時候，來了個神仙”老猴精是一只赤尾猴，博通萬物，孫悟空不在花果山的時候，許多事情便是由他打理的。好在大王成了佛也不喜歡在天上，直接回了花果山。“他說是你故人，叫做重黎，等你半天了。”

“重黎？”孫悟空撓撓爪子，眼珠子一轉，想起來自己曾經跑到人家院子裏還喝了人一壺酒，取經路上還曾遇到過，“他怎麽來了？”

“不知道，在上面等着大王。”老猴兒也曾問過，只是重黎笑呵呵道，有幾句話和你們大王說，便帶着随從站在涯上看海，一坐就是半日，也不打擾他們，也不離開。

“小龍，你知道重黎麽？”

“我聽說過，是上古的大神，怎麽到了你這裏？”

“我也不知道啊，在天庭都沒怎麽看到他，好像和東華帝君他們一樣，經常不在天庭，總是喜歡在人間跑，不知道今日怎麽來了俺老孫的地方，走，小龍，跟我看看去。”孫悟空也不知道重黎怎麽會來，但是上古大神既然來了，自己肯定要招待，順帶介紹小龍認識一下。

“這，不好吧，人家是來找你的。”上古的那些神明，如今活着的都跟死了差不多，就連王母開蟠桃會也沒請來幾個，能來都是給個面子，一般诏書都下不到他們頭上。

孫悟空剛剛封了鬥戰勝佛，這才坐上了蟠桃會，會上和幾位仙人說說笑笑，散了蟠桃會第一件事就是跑去找玉帝要在花果山耍，至于佛啊菩薩啊，對于他來說知識挂這個虛名，還是在花果山伴着猴兒們有意思，順帶着把敖烈也給要了回來。本來敖烈的封號是天龍八部廣力菩薩，要在靈山看守華表，孫悟空看着直上天頂的白玉柱就頭疼，從此纏在柱子上有什麽好？跟玉帝求完情，順帶求了敖烈的，許他自由來往花果山。

“沒關系，重黎大神好說話，你去見見便知。”回回見面笑呵呵的，東西随便吃，酒水随便喝，在他草木園玩還找個人給帶路，天庭這麽好說話的神仙真不多了。拉着敖烈順着老猴子指的方向，一路過去是當年自己出生的那座山崖，重黎坐在最前面，一旁站着抱琴的仙人，兩人在涯邊，衣服頭發被海風吹得直飄。孫悟空喊了一句，被浪水拍打的聲音蓋住，走進了又叫了一句。

重黎回過頭來，看着兩人微微一笑站了起來。

猴子放開敖烈，蹿到重黎跟前，唱個大喏道，“上神，今天怎麽想起來到我花果山來？”

“早就聽說大聖這花果山靈秀鐘毓，我游遍天下，卻還沒來過，這才過來瞧瞧，也聽說你成了佛，想來道一聲恭喜。看你不在花果山，還以為是我來早了，原來是大聖去了一趟西海将龍三太子帶來回來。”重黎站着受了禮，說話間忍不住得看向敖烈，敖烈低着頭，雖然重黎滿面笑意，總歸是太古時期的神明。被看着也只得上前拜見，重黎點點頭，複又看向孫悟空。

“嘿嘿，我還是覺得小龍不應該盤在那柱子上，和玉帝求了個情，帶小龍過來玩玩。”孫悟空也笑笑，重黎看着不高，但是站在那邊和小龍差不多高，猴子又站得不太直，比他還矮半個頭。“既然上神好不容易來一次花果山，我帶你看看，還有我那水簾洞。”

“聽說花果山還有臉盆大的桃子，不知道是否有緣得見。”

“上神莫要再開玩笑了，花果山的桃子只是普通的桃兒，臉盆大的是蟠桃園的桃子。”

“蟠桃園的桃子自五百年前被大聖摘光，至今還不曾長齊，這一回蟠桃會還有許多果品是從別的果園運過去的。”說到蟠桃會，重黎看向孫悟空，孫悟空呵呵笑着扭開頭。

當初擔任齊天大聖兼管蟠桃園，無事便卧在枝桠上，半年時間就将蟠桃園的大桃中桃吃的差不多了。

“嘿嘿，也不知道是您要吃，你要是喜歡，我早先就從蟠桃園給你帶幾個過去。”

“那倒不用，蟠桃園的桃樹草木園也有，一開始管理蟠桃園的草仙也是草木園的，後來蟠桃園建起來他就回來了。”重黎的草木園全是草神花仙，天庭但凡想起來要建果園花園，都到草木園要人，重黎手下的人今天這個園子明天那個園子。誰叫花草不易修仙，幾千年才有一個草木類的妖怪成仙，天庭沒有合适的位置也都丢到草木園去了，故而天庭大部分的仙花異草他那兒都有。

“你那兒還有蟠桃？”草木園猴子不是沒去過，只是去的時候只覺得園子太大，轉了半天才勉強走完，倒是不記得裏面都有些什麽樹。孫悟空一邊說着一邊把人往水簾洞帶，總不能站在外面說話吧？

“有啊，”重黎眼神在孫悟空和敖烈身上來回轉一圈，道，“不光有蟠桃，還有雪花梨，紅蘋果各色的果類，大概就是沒有人參果，你要是無事，也可以帶敖烈去我那兒轉轉。”人參果是天地初開的靈根，別處沒有第二棵。

“人參果味道也不見得好，我還是喜歡桃兒，”正說着，一旁的猴兒擺上果品，孫悟空拿起一只大桃遞到重黎手上，“來來來，嘗嘗我們花果山的桃子。”

“人參果我也吃過，一般般，那果子修仙人吃着好，我們吃也是浪費。”說着咬了一口桃子，咔嚓一聲汁水四溢，重黎吃完桃子一手的桃子汁，被孫悟空拉過去洗手。

“對了，大聖，小龍被你帶過來去過東海了麽？”

“東海，他去東海做什麽？”

“東海是他伯父家，他到了東海邊上，也要去拜見一下。”

“也對。”孫悟空還在點頭，敖烈就沖着重黎到道，“謝大神提醒，小龍這就去看望伯父，還望大神見諒小龍失陪。”孫悟空還想說什麽被敖烈一眼瞪回去，重黎說的那麽明顯有話跟你單獨說，叫自己哪涼快哪玩去，你還不理解麽？

敖烈正覺得在重黎跟前有些難受，得了機會立刻化作龍身，潛入海中。孫悟空看着幾乎逃一般離開的敖烈，這才慢悠悠轉過來。

“重黎大神，你是不是要去看看水簾洞？”

“是啊，長琴，你在外面轉轉，我和大聖進水簾洞看一下。”既然猴子明白了過來，重黎也不多話，看着孫悟空叫上猴子猴孫伺候着長琴，就跟着孫悟空進了水簾洞。

孫悟空回到花果山并無多少時日，山洞裏還是原來的石桌石椅，裝飾着一些鮮花，擺着果品酒水，雖然有些簡陋，倒也有些齊全。

“上神這趟過來，是有什麽事吧？”專程從天上下來，還特地支走了小龍。

“大聖可還記得靈臺方寸山斜月三星洞？”

“你怎麽知道？”孫悟空心中一驚，當年師父叫他走，叫他日後不準說出師門，他也從未提過，重黎怎麽知道？

“菩提祖師和我也算是朋友，在你上山學藝之前，我便去過，怎麽會不知道？”

“師父他還好麽？”

“你師父他一切安好，只是一值挂念你，你被壓在五行山下五百年，你師父是知道的。”菩提老祖雖說趕走了這猴子，心裏卻是惦念至今，只是自己是地仙，礙于天條不得相見，也怕給三星洞其他的弟子們招來禍事。

孫悟空沉默了一會兒，自他出生以後，心甘情願只跪過他一人為師，自己的筋鬥雲七十二變都是師父所教，若不是當年師父執意要他走，他也想着報了師父的恩德再離開方寸山。

“放心吧，你師父知道你已成佛，甚感安慰，只是還有一件心事未了。”

“什麽心事？”

“你看敖烈已經化作人形，你說話舉止也都近乎人形，唯獨還留着一副猴象。原本天地萬物修煉者，凡有孔竅，都可修行，修為夠了，都會化作人形，雖有千百般變化，真正化作人形卻只有一種模樣，其餘皆是變幻而生。”重黎看到孫悟空張嘴，便知道他是想說自己也能變成人形，但是修煉到人形和變幻到人形是不一樣的。

“上神的意思是我修為不夠？”所以不能化作人形留着一副猴象，“可是八戒也是豬象啊？”

“那呆子是自己投錯了胎，帶着一身法力進了畜生道，天蓬元帥是他前世本象，今世本象是豬妖，化作人形想必你見過，就是他變化成高老莊女婿的樣子，只是他修為不足，常常會顯出原形，而你，修為倒是足了，但是不會化形。”

“上神是來教我化形的？”

“是你師父要教你化形，只是他不便過來，讓我傳個話，當初你在三星洞學藝，他問你要些什麽，你挑了七十二變和筋鬥雲，還有許多未曾學過，這要是對戰救人，倒是夠了，但是天天挂着一張猴臉在人間行走，也不怕吓到人。”

“嘿嘿。”一張猴臉路上倒真是吓到了不少人，不過他也習慣了，懶得變化，如今還有化形一說，倒也是好奇。

“只是一道口訣，大聖已然成佛，法力又高，想來不會太難。”重黎将口訣說與孫悟空，果然猴子一聽就會，頓時就變了模樣，褪去一身猴毛，除去了尾巴，眼眶也不再深凹進去，變成了一個清瘦的漢子，一頭毛發還是順着原先的紋路比常人靠近五官。

重黎自懷中掏出青銅鏡來，孫悟空打量着裏面的棕發金瞳的年輕人，總覺得有些不對勁。

“上神，老孫怎麽覺得變成了人還沒原先的猴樣來的順眼？”

“你原先變成人，尾巴和屁股總是變不過去，現在再變變看？”

依言變化，果真再變化的時候，沒了尾巴也沒了紅屁股，倒是真真切切的是個人，挑不出猴象來。

作者有話要說： 上天還是換個人類的模樣合适一點，但是猴子也是真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