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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時宛緩了緩呼吸,平靜下來。

她和江時然剛才的對話,在外人看來多少有點劍拔弩張,大家跟着附和他的話,讓她放心。

蘇時宛點點頭,微笑着恢複了平日樣子。

走之前,她還是沒忍住,回頭看了他一眼。

江時然沒動,還站在那兒,頭發被風吹得微微亂。

他的外套永遠不好好穿,外敞開,任風灌入,蘇時宛看不下去,邊往後走,邊做了個向上提拉鏈的動作。

男人笑着低下頭,短發擋眼,他尋摸了半天,蘇時宛不再看他,轉過身,助理過來扶她上了保姆車。

之前沒有錄制的時候,他們幾乎很少聊天。

這次因為擔心他的傷勢,蘇時宛沒過兩天主動發了消息問他。

但江時然避而不談,反而問她有沒有按時上藥,他不告訴她,蘇時宛也故意不說,聊天界面便又停在了某一天。

周三晚上,蘇時宛有個室外綜藝要錄,體能向的,因為嘉賓衆多,錄制時間沒把握好,一直錄到淩晨兩點半才收工。

等她坐到化妝臺前,卸完妝,看了眼手機,已經三點多了。

經紀人帶她下樓,這時姚杳發來一段語音,聽聲音像是喝醉了,說話含糊不清,大意是讓她去朋友圈點個贊,說自己剛發了組風華絕代的美女九宮圖。

蘇時宛上了車,才點開朋友圈,這個點按理說沒什麽人發圈,應該一下就能刷到姚杳的那條,但界面刷新成功,跳出來的第一條卻是江時然的。

他分享了一首歌,配文:快睡吧。

蘇時宛以為這是他們創作歌手的固定emo時刻,她按下播放,正想舒緩下疲累的心情,卻聽見手機隆地一聲炸響,激蕩碎裂的電子音如困獸咆哮,響徹整個車廂。

經紀人跟着吓一跳,急剎了車,回過頭來,調侃她:“你的蹦迪之魂終于被姚杳勾出來了?”

“不好意思,錢哥,我點錯了。”

蘇時宛按下暫停,返回朋友圈,看着他那誤導性的文案,忍不住去私聊他。

[蘇時宛:你聽那樣的歌入睡,能睡得着?]

江時然打了個問號過來,又問她怎麽還沒睡。

蘇時宛說自己剛錄完節目,正想聽歌放松,被他那歌吓得更加精神了。

江時然發來個“怪我咯”的表情包,随後甩了新鏈接來,是ZIP的歌——《夜》,他們一專裏唯一一首抒情歌,由他作詞作曲。

江時然說:[聽它睡,晚安。]

蘇時宛一樣回了句“晚安”,她戴着耳機下了保姆車。

夜風輕輕,繞過發絲,耳蝸裏傳來男人溫暖的音色。

一分微啞,三分磁沉,十分的動容。

回到家,蘇時宛洗漱完,躺在床上,她用手機連着藍牙音響,單曲循環了兩遍才睡。

第二天沒有行程,蘇時宛起得早,和父母坐下吃着早餐。

向蘭芳看了網上的新聞,知道她最近有個固定綜藝,問了嘴具體內容。

蘇時宛塗着果醬,輕咬了口吐司,等咽下去才說,就是個過家家的節目。

向蘭芳看着她,總是要說兩句這圈子的不好,“這都什麽亂七八糟的節目,你們公司也不知道怎麽想的,是不是他們逼着你去的?”

她媽說完推了推蘇正林,不等她爸開口,蘇時宛先攬過責任,“沒有,是我自己想去的。”

蘇時宛正式簽約BOS經紀公司之後,她爸立即參股其中,作為公司大股東,說話分量自然很重,但她向來不喜歡被這些幹擾,也不想給其他人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宛宛想去就讓她去。”蘇正林說:“過家家的節目嘛,玩玩就是了。”

蘇時宛輕柔地說了聲“謝謝爸爸”,雖然明知道他們理解的過家家,跟她說的一定不是一個意思,但她并沒有要解釋。

吃過飯,蘇時宛回房間裏待着。

昨晚聽過那首抒情歌後,她把ZIP一專的歌都好好聽了一遍。

江時然寫詞作曲确實很厲害,同樣的搖滾曲風,每首吸引人的亮點都不一樣,像是新的生命,各有自我特色,而其中隐隐還能聽出些許獨屬于他的張揚個性。

蘇時宛突然很好奇,他哪來這麽多的創作靈感,于是鬼使神差地去搜他們的采訪視頻。

其中有一個是近期的,上周剛發布,她跟着點了進去。

視頻裏,江時然穿了件黑色沖鋒衣,下身休閑運動褲,他手垂在沙發沿,坐姿随意,又坐在最外面,俨然不像個一隊之長。

倒有點像蘇時宛班上那些不願意回答問題,遠遠坐在老師看不見位置的差生,可他又明明是隊裏最優秀的。

蘇時宛驀地想到一句話——過分的謙虛才是過度的驕傲。

這則采訪視頻,江時然開口的次數屈指可數,蘇時宛等得有些不耐,往後快進到他的地方。

主持人問他平時怎麽寫歌,蘇時宛聚精會神地盯着視頻看,結果鏡頭一切,他的隊友把問題回答了,順便爆料——

“我們然哥不睡覺的,貓頭鷹作息。”

“他每天失眠到三四點,以前是熬夜寫歌,現在是想睡也睡不着。”

“我們都建議他下張專輯寫首主打歌,就叫重度失眠患者。”

隊友們邊吐槽邊哈哈笑着,鏡頭一晃而過,捕捉到一瞬江時然的表情,他聳着肩,對這番調侃似習以為常,一臉無所謂。

蘇時宛關了視頻,心情有些複雜。

想起他上次在雲松山也是,近四點才睡,還有昨晚,說不定只是想讓她早點睡,所以才先說的晚安。

蘇時宛突然很想幫他解決這個困擾,要問理由嘛,就當是感謝他強忍劇痛還把她背下山來的回禮?

晚上十點,蘇正林和向蘭芳還沒回家,他們一般得到淩晨才回來。

蘇時宛摸黑,打着手電,悄悄潛去琴房,她白天問過江時然晚上有沒有空,那邊好像剛睡醒,懶懶地回了句“有吧”。

所以這會兒她撥給他一通語音電話,等了一分多鐘,那頭才接起,依舊是慵懶的調子,不過這次還透着點不太方便的意思,“洗澡。”

“哦,那我過會兒再打。”

“不用,打着吧,五分鐘。”聽筒裏傳來拖鞋趿拉着地板的走動聲,随後一記門響,又是玻璃拉門的聲音,緊接着花灑出水,不過很輕,幾乎已經聽不見,像隔絕在拉門之外。

蘇時宛愣了下,還是把手機放遠了些,她在琴房裏轉了轉,一直等到男人洗完,悠悠地喂了聲,她才跑去窗臺,将手機拿起。

她還沒說話,對面先笑了,“蘇老師居然會主動給我打電話。”

“嗯……”蘇時宛遲疑着,随便找了個理由,“我最近新學彈了首歌,想讓你幫我聽聽怎麽樣?”

男人沉默一瞬,語調忽地降下來,“這樣啊。”

“嗯。”

“那你彈吧。”

蘇時宛坐到鋼琴前,把手機放到琴架上,委婉建議,“我學的這首曲子适合躺在床上聽。”

“嗯?”江時然發出疑問的同時,蘇時宛聽到他走動的聲音,好像是經過客廳,斷續地傳來幾個隊友的說笑聲,沒過一會兒,他說:“好了。”

蘇時宛追着問:“被子也蓋上了嗎?”

男人一聲笑噱,“你這什麽曲子啊,健不健康啊,能過廣電嗎?”

蘇時宛被他這三連問,一樣逗弄了笑,然後突然正色“當然能啦。”

“彈吧。”江時然掀開被子,靠在床頭,随手蓋了一角,耳邊淌過熟悉的前奏,只一秒,他便聽出了蘇時宛彈的這首世界名曲——《搖籃曲》

他好笑地想要打斷,卻被這舒緩又有魔力的鋼琴旋律給噤了聲。

聽筒放置在耳邊,話機裏有且只有,綿長幽遠的琴音回響,靜谧溫柔,像極了她給人的初印象。

最後一個音符落下,蘇時宛小心地捧着手機,呼出輕輕的氣音,像絨毛落地,“睡着了嗎,江老師?”

那面悄無聲息,靜了有五秒之久,蘇時宛咽了咽喉,莫名的緊張。

正當她得意自己的方法還挺管用,男人突然笑咳,“你哄孩子呢你。”

“……”原來沒用啊,蘇時宛有些許失落,“看來沒哄好。”

“嗯。”男人一頓,不知道是不是在安慰她,“還差點兒。”

“差什麽?”

“太遠了。”

“啊?”蘇時宛沒聽懂。

江時然笑說,“聲音還不夠近。”

“……”蘇時宛緊了緊手機,空咽了下,“那是……”

想當面聽她彈讓她哄的意思?

嘴邊的話還沒問出口,身後門把擰動,向蘭芳直接進來,“宛宛,你大晚上幹嘛呢?”

蘇時宛忙不疊斷了電話,将手機迅速揣進兜。

她回頭看着她媽,好似做賊心虛,心跳得很快,臉也不由得泛紅,這樣的感覺陌生又奇怪。

“我…我失眠了。”脫口而出的當下,蘇時宛才意識到自己竟然撒謊了。

可是很奇妙。

她絲毫沒有為此愧疚的意思,反倒有絲竊喜的僥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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