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不要叫我阿晏,也不要碰我

聽到阿晏這兩個字時,周晏怔愣在了原地。

那聲音還在叫着他,一聲又一聲,從白茫茫的遠方傳來,又似在他耳邊。

“阿晏......”

将灼日劍橫在身前,周晏冷笑道:“只會叫人卻不現身,你是地鼠?”

他這句話說完後,那聲音果真不叫他名字了,周晏剛剛聽到“阿晏”兩字升起的惡心感才稍稍落下。

四周沉寂了一會兒後,那聲音又響了起來:“阿晏,你還是這樣。”

他說完後,還輕輕嘆了口氣,含着點無可奈何的包容。

周晏:“......”

有病嗎這是?

所幸那道嘆息聲過去後,不遠處傳來了腳步聲。

一步一步,響徹在這方圓天地。

周晏調轉了身子,灼日劍劍刃朝下,直直面對着聲音傳來的方向。

白茫茫天地間,慢慢出現了另一抹白色。

那白色更亮些,服帖柔順地貼着男人,顯得男人的發與眸暗沉極了,他束着白玉冠,恍若九天之上下凡渡世的仙人,半絲污濁沾不了身。

可通身的氣度卻不容人置喙。

和他相比,周晏此時一身月白衣袍淩亂地沾着血,束發的帶被割斷,肩頭頸上錯落地散着發,連手腕上,都是深深淺淺的口子。

只一張臉蒼白地過分。

可男人望向他的目光沒有絲毫的嫌棄,只有深切的思念,像看着獨屬于自己的一份珍寶蒙了塵,他朝周晏伸出手來,無奈笑道:“阿晏,怎麽我不在,你就把自己弄成了這副樣子。”

周晏眉毛都沒動一下,而男人伸出來的手,碰上的不是青年柔軟手掌,而是冰冷劍尖。

灼日劍劍尖指着男人掌心,周晏平複着呼吸,忍着肩頭的痛,淡聲道:“你再上前一步,我劍就不是指着你手了。”

灼日劍往上移了幾寸,掠過男人手掌,直指向他喉嚨。

周晏在威脅他。

男人狹長的眼中含了笑,像望着不懂事的孩子那般:“阿晏,我找了你很久。”

周晏道:“我不認識你。”

【你認識他。】

一個聲音自他心底響起,幽幽道。

是系統。

自從給他頒布了任務後,系統就像去冬眠了一樣,周晏平日裏喚它,輕易喚不動,大多數時間回應他的只有沉默。慢慢的,周晏幾乎忘了他還有個系統。

此時系統主動冒了出來,告訴周晏他認識這個男人。

男人的話他不信,可系統的話他卻是相信幾分的。

難不成我真的認識他?

青年咬了咬舌尖。

許是看他沒這麽反抗了,男人笑了笑,他悠悠地伸出手,手背貼着灼日劍劍刃,只一使勁,就讓灼日劍在空中劃過一個弧度,向旁邊斜去,不再隔在他和周晏中間。

沒有了阻擋,男人上前一步,一伸手就能碰到周晏了。

他比周晏高了些許,此時稍稍低頭,大半個身影就罩在了周晏身上。

像是把他擁在了懷中。

他伸手碰了碰周晏臉頰上的一道傷口,無不憐惜:“疼麽?”

可下一瞬間,他伸手就能碰到的人離開了。

周晏後退了兩步,與他拉開距離,微微擡頭:“我忘了許多事,其中包括你,如果我曾經欠過你什麽,你跟我說我還你,如果我們兩不相欠,以後就當作不認識便好。”

他擡眸,長眉下向來溫軟的眸子此時清冷冷一片:“所以,你只用說就行。”

他一字一句道:“不要叫我阿晏,也不要碰我。”

他不認識這人,那麽這人只能是原身的故友,如有相欠,他替原身還了,如果沒有,他也沒興趣和這個男人做朋友。

男人被他的話說得一怔,他眸中泛起興趣,可出口盡是委屈:“阿晏,我親自看着植入你身體裏的那段神骨,此時還安放在你體內,你說這樣的話,真教我傷心。”

植入他體內的那段神骨。

周晏握着灼日劍的手顫了顫。

“上古之神的神骨,這人道天道,獨此一份,”男人嘆道,“是我看着放到你身體內,救你性命的。”

他眨眨眼,面上泛起一點笑容,像貓戲弄怎麽也逃不出他掌心的老鼠那樣,語氣溫柔而殘忍:“阿晏,這情你如何還我?”

空氣沉默了一瞬,周晏看着他,毫不猶豫的道:“如果你要,還給你就是了。”

“那我可舍不得,”男人柔聲道,“你整個人都是我的,一根骨頭,給你就給你了。”

周晏被這段話和男人的語氣說得直泛惡心。

調戲他的興致落了下來,男人似乎不再願意在這裏多費口舌,他又一次朝他走過來,聲音輕輕柔柔卻不容反駁:“阿晏,跟我走。”

他竟是要帶他走。

周晏下意識地連退幾步,灼日劍橫在胸前,灼日劍平日裏筆直的劍身此時也輕輕顫抖着,不像是懼怕,而是有些生氣的铮鳴。

見他這副樣子,男人輕笑一聲。

他甚至沒有伸手,周遭無邊的白霧就瘋狂地湧向周晏,那白霧到了周晏身邊,似乎就有了重量,從四周無處不在地擠壓着他,慢慢使他動彈不得。

周晏觸目呼吸都是這些白霧,他感覺自己仿佛被四面不透風的牆擠壓着,那牆越來越近,他掙脫不得,到最後呼吸都是疼痛的。

他攥緊了在袖中的手。

絕對實力的碾壓,他沒有一絲反抗的餘力。

那白霧還從頭頂壓來,灼日劍被周晏用劍尖抵着地,稍稍抵抗着頭頂的壓力。

不多一會兒,周晏口中就彌漫起了血腥之味。

男人看着他低垂着眸,撐着劍不斷顫抖的手腕,和不肯彎下去的脊背。

他嘆息了一聲:“阿晏,你總是不聽我的話。”

他語氣中含着脈脈溫情,可是下一瞬,壓在周晏身上的白霧就又濃了一倍!

周晏再也支撐不住,踉跄一下,單膝跪在了地上。

灼日劍已經半截劍身入了地下。

他整個脊背陷了下去,發從他肩頭散落,淩亂地旖旎在地上,只有握着灼日劍劍柄的蒼白手掌還支撐着。

顯得無力極了。

男人一步步走到他面前,正要彎腰去碰他,就見一直低着頭的人擡起了頭,他發絲淩亂,滿臉滿頸都是被逼出來的冷汗,只向他投來一個清淩淩的目光。

男人的動作在這個目光下驀地一頓。

周晏微微仰着頭,啞聲道:“滾。”

他被壓制着,沒法反抗,然後,對着壓制他的男人說了一聲滾。

白茫茫天地間,男人嘴中溢出一絲冷笑,他欲撫摸周晏頭頂的手方向一轉,伸向了他的脖頸,白皙柔軟的頸子被男人掐在手掌間,男人的手愈收愈緊,直至周晏被他掐的面上一篇潮紅。

“阿晏,你要聽我的話。”

不要這樣,不要他不管怎樣,都掐不斷折不彎這把嶙峋瘦骨。

周晏被他掐的恍惚,他想呼吸,卻覺吸進胸腔中的不是空氣,而是一團團棉絮。

他要被一個莫名其妙出現的神經病掐死了。

真可惜,握着灼日劍的手腕一點點松開,周晏有點難過的想。

他心道:我還不知道沈妄此時是否安然無事。

是他拖累了他,帶着他來瀛洲島,嘴上說護着他,卻讓他迷失在漫天樹葉的陣法中。

他當時便該求求謝長青,好好求求謝長青,讓他找故友時也帶着沈妄,師尊這麽厲害,總能護住沈妄,不像他這個沒用的師兄。

青年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嘆了口氣。

帶着些柔軟的愧疚。

男人看着掌心中慢慢垂下的頭,心中被刺了一下,他正打算松開手時,卻突然感受到肩頭一陣劇痛。

他低下頭,就看到左肩被利刃劃過了一道見骨的口子,于此同時,一陣淩冽的風從他耳邊飛過,也穿過周晏身旁的空氣,最終沒入他身後的土地中。

那是一把寬劍,割傷了男人肩膀,逼他不得不松手,再整根沒入到了地上,只留一把漆黑劍柄在地面上微微顫抖着,連帶着劍柄上的青色劍穗在空中紛亂,可見劍的主人使了多大的力氣。

太久沒受過傷了,男人僵立在那裏良久,似乎才明白受傷的是自己。

他捂着傷口有些不可思議地轉過身,就看見不遠處的白霧中,站着一個黑衣少年。

少年眉目間染了鮮血,配着他本就有些淩厲陰沉的五官,此時顯得格外可怖。

更可怖的是,他眸中的暴怒。

見男人望過來,他一伸手,周晏背後沒入地的漆黑長劍,似受到召喚,飛身而起,霎時間被他握在了手中。

他握着劍,語氣甚至有些輕柔:

“你的手,不用要了罷。”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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