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補補 這男的居心叵測

齊淮将衣服穿好。

今日身體的這份溫熱似是驅逐了那些年留下的寒涼。其實他這病是毒, 這毒不醫卻也要不了命,還能提醒着他莫輕信他人, 哪怕父兄。

但身後的人柔熱的掌心貼上他後背之際,他卻覺得,這毒留得恰好,也治得恰好。

除了那麽一個缺點,就是這活确實費力。

齊淮穿好衣服轉身,時也正雙手環胸,半倚憩在榻上。她眸子半垂, 面色些許蒼白柔弱。

齊淮傾身上前,伸手便想将她扶躺在榻上。可惜就是在時也面前他已經被打入賊人名單, 時也一個斜眼飄了過去。

齊淮的手便僵在半空,“我這是,只是, 想扶你躺下,并不是想......”想親你,後面幾個字自動消音,他怕今日過後時也已經不想再見到他。

桌幾上還擺着一小盅藥罐子, 藥味濃郁滿屋。

這是齊淮方才先喝下,以助推功過血的藥湯。齊淮除了上身的衣物,嵇白便站在一旁指着脈絡讓時也照着推。

“這階段的診療需要幾次推功過血?”時也喝着齊淮遞給她的茶水,手微微顫了下。

“你不舒服?”齊淮手一伸, 時也來不及躲開, 齊淮便徑直搭上了她的手指,冰涼徹骨。

一碰即放,齊淮皺眉,“你的手比剛才涼多了, 嵇老,你過來看下。”

嵇老,嵇老,比時也喚的嵇老人家還難聽。

嵇白砸吧着嘴巴,站在桌幾前收拾着藥箱一面碎碎念,“她的手不涼,你的身體怎麽會暖。推功過血不就是為了你氣血熱絡,幫你推功過血的人一時半會損傷是在所難免的。”

“這次之後,還需要兩次推功過血,這樣你過後自行調理也就可以了。”嵇白看着齊淮還愣着不動,忍不住出口教育年輕人,“诶你這,沒心沒肺的,小時也為你這般辛苦,老夫竟然連句謝謝都沒聽到你說出口過。”

“我這不是留着這句謝謝,等着時也叫我以身相許。”齊淮垂眸看着時也,自顧自地站在她跟前也沒挪開,“怎麽樣,時大人,要不要我以身相許,我絕不說一個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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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豁,老夫就說一進屋便覺得這兩人之間不對勁。看看這齊淮,都趕着想貼上去以身相許了。

嵇白放緩了手上的動作,悄悄地将老耳一豎。

齊淮頗不要臉地說完,不出意外,便聽到了時也铿锵有力地回了一個字,“滾。”

“哧噗。”嵇白驚覺自己一個不小心又笑了出來,忙正經地拾掇着桌上的物什。

時也涼涼地接着說道,“下次要推功過血再來便是了,要以身相許便時府出門左轉南風館。”

得。

嵇白收到了齊淮一記白眼,拎着藥箱藥罐子溜出了屋。

屋內只有風的清冽還有一縷苦藥味未散,光不甚強。只見時也的眸光清清如溪澗泉流,卻給了他一個頗為冷淡的眼神。

“時也。”齊淮喚道,今天他叫了很多次時也的名姓,雖然得不到回應,但是眸中的光亮也未曾黯下來。

甚至,他還重複了一遍剛才的話,“我今日說過的話,都是真的。也包括,就算你要我以身相許,我也樂意之至。要不,我留下來照顧你?”

時也忍了好久,有力氣的時候都打不過他,更別說現在了。

無奈地朝他擺擺手,求他快走,便見齊淮面帶遺憾,但也不敢過多糾纏,還是就此離開了。

确認了這煩人的齊淮終于走了,時也還是雙手環胸,倚靠着床榻便是沉沉睡去。

眼前黑霧彌散,好似在她頭頂散開将她整個籠罩。

但是她還是看到了,那年夏日的陽光下,濃郁劍眉,那五歲的小臉之上,挺直鼻梁下揚起的唇角,“我叫時也,你可以叫我阿也哥哥。你叫什麽?......你沒有名字?那你要不要跟我一樣叫時也?”

“時也這個名字是我娘親為我取的,好聽罷。嗯......她很愛我,但是她不在了。”

“我五歲了,你比我小一歲,你就應該叫我阿也哥哥,我叫你阿也妹妹。”

“這是阿也哥哥的爹爹,也就是阿也妹妹的爹爹,爹爹老厲害了......”

于是他們小手牽小手,和着爹爹,一起生活了三年。

......

後來只剩下了她自己一個人。

躲在神佛金像之下捂着嘴,不敢讓自己喚出聲。然後在那成堆的屍山中翻找着,在那荒草地中來回反複地跑,仿似酷刑,沒有休止。

直至看到了她和阿也哥哥的爹爹,他不在了。

她想起,時恒笑着斥責時也,然後俯身抱起了那個小小的孱弱的她,哄着說怎麽能讓小妹妹和他叫一樣的名字。

所以她從來便不是叫時也,只是她想讓當年的時也跟着她一起長大,自此她便是時也。

在那之後,她再不信神佛。每每想起,整個人寒冷似墜入冰潭之中,掙脫不得,便如現在。

直至有人輕手輕腳為她蓋上了一床薄衾。

暖意襲來。

時也終于勉力朦胧地睜開眼,渾身疲懶。許是因為今日幫齊淮推功過血,真的是累了,許久未做這般痛苦到令她幾近窒息的夢。

這麽些年過去了,還是無法看淡,她擡手将臉上涼意留下的痕跡抹去,輕輕喚道,“阿罕,你回來了。”

阿罕垂下眼,不敢看時也,“是的,公子,我回來了。”

“公子,我在昌陽,将齊兆的王府還有歸他所有的十幾處宅院遍尋了下,也未尋得公子命我尋的那東西。”

又沒有。說實在的,朝上的許多官員府邸,她都派人明裏暗裏去翻找過了。

再找不着,她手上這份幹脆丢還給齊淮罷了,橫豎說白了也就是他們齊家的家事。

時也撐起身來,阿罕忙上去扶着,“公子,怎不回公子寝屋,在此處打盹睡着容易寒涼。”

外頭有窸窸窣窣的腳步聲,較平時略顯沉重。時也點點頭,抿了口茶水,“沒事,小憩了一會罷了,外面又是些什麽聲音?”

“那是淮王府送來的幾馬車的藥材補物。”阿罕如是說道着。

阿罕從昌陽一路回程不敢耽擱,入了盛都,更是直回時府。剛到府門前,便見慎行正在時府門口,遞給門房藥材補物清單。

兩人一打照面,慎行看着阿罕面上的詫異,只得尬尬解釋道,“時大人為王爺推功過血,王府深感時大人仁義,特送來藥材補物,望時大人好生修養。”

雖然慎行也不太明白,為什麽推功過血要将淮王府大半的藥房搬給時府,甚至王爺還跟宮裏還要了些。但是他相信,王爺這麽做,一定有王爺的道理。

于是阿罕聽完,便雲裏霧裏地進了時府尋到了他們公子,“公子,慎行說那是淮王爺為了感謝公子,特地送來的藥材補物。”

幾馬車......時也突然想起了今日清晨,小陛下還叫嚷着讓齊淮随時可去宮中取藥。

按了按微跳的額角,“那便收了放好吧。”

“是,公子。”阿罕應答着。

卻見時五站在門外,輕敲了敲敞開着的房門,“公子,淮王爺他派人來了。”

“送藥材補物是嗎?我知道了。”時也微嘆着氣,卻是聞到了一股淡淡的勾人的膳香。

時五小心翼翼捧着一盅還冒着白霧的素胚瓷盅進來,“公子,淮王爺命人送來的香薷參飲。補中益血,強腎固脈。我找大夫瞧過的了,沒毒,公子放心。”

想到慎行看着他們在讓大夫瞧着是否下毒的那般模樣,也是有些面上帶僵的。

強腎,虧得齊淮能想。時也今日簡直氣到無力,随意招招手,放下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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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都收下了嗎?”齊淮翻看這手中收到的折子,嘴上也沒停下過。

“是的,王爺,時府都收下了。”慎行站在一旁,嘴角微抽,“送去的香薷參飲,時府還讓大夫看了有沒有下毒。時府的人,真是太懷疑王爺的用心了。”

齊淮正翻着折子的手一停,他的用心,雖然不可能下毒,但是他的用心好像也是有些叵測在的,“收下了便成。以後每日,你都親自往時府去送香薷參飲,他們要看有沒有下毒,便讓他們看個仔細就是了。”

“是,王爺。”

齊淮繼續看着折子。

自打齊兆被押解入都,便有很多朝臣按捺不住。今日趁着齊淮時也奚柏這幾個主事的人不在,竟有人上了請小陛下處置反賊齊兆的折子。

看着肯定是與齊兆積怨已深。

但齊兆确實想謀反在先,就算裏頭有人在他耳邊攪弄風言風語,為他出謀獻策,百般慫恿他謀反。但歸根究底,那也有齊兆的一份錯在裏頭,無可推脫。

所以今日時綏在朝堂之上,也未有所表态。

這本來便是按照朝堂律例,該怎麽處置便該怎麽處置的事。

至于齊兆的女兒齊無韻,該怎麽一并論處也便是怎麽論處,他是懶得理的。只是想起了那一路南郡前往昌陽的馬車之上,時也突如其來的随口胡謅,想得他直到現在都是哭笑不得。

這人就不止是小白眼狼,還是小騙子,一直诓騙着他。

若是他不留神,指不定還被她騙成什麽樣。

想想還有時府那兩個侍妾,還好他還是識破了她的種種謊言。

齊淮心下暗自對自己的聰明進行了肯定。

“王爺。”一聲低喚打破了齊淮的自我肯定。齊淮擡眼,這是跟着謹言一起去看守那個雀秧的王府府衛。

眼下時辰不早,齊淮問道,“都兆府獄裏可是出事了?”

這麽快便動手了麽,齊淮說話本來便帶着魄力,此時眉峰微微一皺,府衛的語氣就更變得小心翼翼些了,“都兆府獄裏并未出什麽事,只是被關押的那人,提出想見時大人一面。”

“時大人安排在那裏的人,已就此事前去時府禀報時大人。謹言大人說,時大人極有可能會前往府獄一探,便命我即刻回王府将此事禀報王爺......”

府衛的話音未落,齊淮便将手中折子丢下。

竟真如謹言大人所料,王爺面上帶怒,站起身便往外走去,“本王還未來得及挖了他雙眼,他倒還有臉提出來要見她。”

謹言說得的确很準,時也當即便親身前往了都兆府獄。

齊淮說得卻是不太準,雀秧不止有臉提出要見時也,而且,他還想與時也做一樁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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