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坦蕩 同性之好

時也道了別, 心下終歸是松了一口氣,最近總覺得齊淮便不太對勁。

時綏去上朝了, 朝堂之事橫豎也不會再出多少幺蛾子。雙眸剛想阖上打個盹,一聲響動傳來。

時也一片清明睜開眼,便見齊淮洶洶掀了車簾而上,轉瞬之間,齊淮的頭已經湊來到了她面前。

雙目相對,鼻間距離近至三寸,又是可怕的熟悉的氣息噴灑交織。

時也吓得睡意全無, 一只手忙抵住了齊淮的肩膀,恨不得再抽他一巴, “王爺。”

“你不是說要喚我名諱喚到農民當家做主?”齊淮啞聲提醒。

時也覺得方才她的舌頭肯定又沒睡醒,當下只得帶上幾分惱意,“你這又是鬧哪出。”

時五在車簾外, 聲音帶着一絲着急不解,“公子?可有事?”

“沒事。”時也瞪着默默坐直了身,在她對面看着她的齊淮。

齊淮這最近不是路數不對,便是魔怔了。

時也蹙眉還未想出個所以然。

直至齊淮說了句, “方才不是說要為我推功過血,這便一道回你時府,差人去王府将嵇白喚來你府上便是了。”

時也以為這只是齊淮不想在宮中用早膳的一個借口罷了,如今看來, “你的診療, 已經到了推功過血了?”

這陣子事情雜亂,雖然在淮王府外頭也安插了探子,但淮王府的防衛本來便像個鐵桶,齊淮的很多動靜消息, 她都是靠猜和推測而來的。

當時在南郡答應過的這事她都快差點忘了。

齊淮還在一旁幽幽道着,“時大人莫不是忘了當初的信誓旦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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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若她還是個負心漢,“回府回府。”時也沖着外頭的時五說道,“現在回時府。”

時也素日用穿不屑奢華,但舒服卻是一定要的。馬車內裏照常鋪着軟褥墊,紫漆小幾上照常擺着幾樣蜜餞堅果。

與上次南郡前往昌陽的馬車布設,倒是相似。

齊淮記得,時也向來喜歡甜食,蜜餞堅果基本也算是她心頭好。

他從屯州折返盛都的第一天晚上,便去了時府找時也。他點的那些晚膳,也只是因為他恰好知道時也沒用晚膳,恰好又知道時也喜歡吃什麽。

那時幫她夾着菜,想着一切只是恰好知道。

此時再想起來,恍然覺得這一切是他自己想知道,才去知道的。

心下自嘲,齊淮随手撿起紫漆小幾上的糖漬瓜條丢進了嘴裏。甜味在口裏彌散開,齊淮立馬又端起了一旁的茶水,“你竟然喜歡吃這麽甜的?”

時也斜眼看過去。

接連着休息不好,不止眼下的烏青,眉梢眼尾似是被時也都揉出了一抹紅。

喜歡的人眼尾飛紅,眸光流轉。齊淮不敢再望,直接改口說道,“還挺好吃的。”

......時也覺得有必要質疑一下嵇白這人的醫術,齊淮現在都成什麽樣子了。

一路不想搭理齊淮。

回了時府,便讓人先快馬趕去淮王府将嵇白請過來。又着人收拾出了個房間,生怕齊淮挑毛病,連熏香也不用了。

吩咐了一圈該辦的事之後,又躬身将齊淮這尊大佛請到了收拾好的房內。

屋內明淨簡潔,毫無累贅的裝飾之物,線條冷硬得如同她在淮王府看見的他寝屋一般。

齊淮坐在桌前,主人家時也便幫他斟倒起了茶水。

見齊淮只是靜靜地看着她,一言未發,茶水未動。時也只得走至他跟前,“在想什麽,嵇老人家很快便到了,屆時推功過血我會盡力的,你大可放心。”

時也想了想,“要是覺着我不是合适的人選,我差人去喚謹言過來便是。”為了穩妥,齊淮派了謹言過去都兆府盯着牢獄動靜,喚過來。

其實這也是相當可以理解。她可不是狼心狗肺之人,只是,換了她,她肯定不會叫齊淮來幫她推功過血。最起碼,身家性命這個好歹也要握在自己人手上。

但齊淮沒說話,就只沉默着。

看向她的眼神,複雜,深沉,難懂,時也便站在他跟前,也看着他良久。

直至齊淮終于開了口,似是想了許久,不吐不快,卻是帶着些許艱澀,“其實,方才在馬車上,我是想親你的。”

為求齊淮診療之事隐秘,時也方才已将多餘的人都揮退了下去。

此時屋內只有他們兩人,他望着她,口中說出來的認真和面上帶着的一抹緊張,分明,真切。

雖然看不出他心緒有多千回百轉,時也卻下意識感覺到,他這想法是認真的。

時也突然想起上次齊淮跟她解釋過的小倌,說不出什麽心态,其實事後她讓人前去南風館探聽過。

在得知齊淮只是叫小倌二人除去鞋襪之時,她覺得,齊淮已經開始在質疑她的身份。

所以現在,齊淮又是怎樣的一種心态說出的這話。

說完這句話,卻見齊淮面上似更艱澀了不少,端起她斟倒的茶水便一飲而盡。酒壯人膽,茶亦壯他膽。

“時也,我喜歡你。”齊淮說。

這一句話,他說得聲線微沉,卻又如驚天亞雷般讓她聽得一清二楚。

呆愣當場。

心下簡直驚濤駭浪,五味雜陳。她曾就齊淮對她的一些好,有過些許猜測,有過些許懷疑,卻都被她一一推翻。

卻沒料到,齊淮竟然這般直接地,将這麽難以啓齒的話便說了出來。

簡直荒謬至極。

“你,喜歡男子?”時也覺得自己聲音,現在比齊淮更為艱澀。

齊淮握着茶杯的手緊了緊,“從前不知,但現在,覺得可能是。”

時也搖了搖頭,放下政見立場,衷心而言,“齊淮,你是舉朝矚目的攝政王爺,你是巡城軍和大齊軍隊的領首人。世俗朝野,向來便斥同性之愛,更何況是你。”

這個問題,這些日間夜裏,他都想了多少回。

甚至想得比時也更多,更深,可惜他都已經說服不了他自己,她更不能。齊淮直直望着她,“他人的想法,我向來便是不顧及的。我現在說我喜歡你,便只是我。與政事軍事無關,也與家國無關,更如何談影響我負天下人負朝堂。縱我再舉足輕重,也沒有當今陛下這個位置重要。”

“我是可以抽身而退的,只要你不将遺诏公之于衆。”

齊淮生怕自己說得不夠多,還加上了最後遺诏這一句話。

将時也從錯愕的邊緣推回了氣惱頭上。

“你都知道?那你肯定也知道,遺诏上字字載着的是下任皇位所屬為你。”時也面色變得極差,甚至心裏頭止不住的有些失望,“所以你是因為你喜歡男子,所以才将小陛下扶上了皇位。”

“齊淮,我以為你就算弄權鐵血,也是敢作敢為的人,萬未想到,你竟然是這種人。”時也深吸一口氣,到底是她瞎,轉身便想走開。

齊淮放下茶杯,站起了身,伸手便忙着想拉住時也的腕子。

卻被時也用力一把拍開。

“時也!”齊淮也急了,但還是放低了聲音,“你聽我講,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他所立下遺诏的內容我并未看過,但我知道他并不會讓齊澈登上皇位。”齊淮抿了唇,“我身上的病為他所賜,但後來,我也承認我是報複回了他。說起來,最大的報複,應該便是讓齊澈登上了皇位。”

這個皇位,他只是不稀罕,跟他喜歡誰,是沒有絲毫關系的。

“我沒有騙你,你不要不信我。”齊淮繼續低低解釋道,“如我方才說的那般,我一直不知道自己喜歡的是個男子,但是我知道我喜歡你。既你是個男子,那我喜歡個男子也便無妨。”

“只是希望,時也你相信我這麽一回。和其它什麽的全都毫無關系,我是真心的。”并且想了很多個晚上,從輾轉反側,到百般愁腸,從試探反複,到難以自抑。

“我是真心的。”

這人竟然坦坦蕩蕩,說着男子的喜歡。

時也長這麽大,收到過很多人或多或少的示好和愛意表達。卻沒見過這麽直白,毫不掩飾地表達自己對一個男子的喜愛,即便自己也是同為男子。

時也看進了齊淮眼裏,眸岚霧散,裏面滿滿裝着她。

時也退開了兩步,偏開了頭,“你可知道,我已有侍妾,我喜歡的是女子。”

“但是雀秧并不是真的女子,他是男子。”齊淮走得離時也更近了些,“至于那個計顏,你先前和我打過的賭,若是你輸了,你便要将你們之前的秘密說與我知。”

“你可以不告訴我。其實我也并不想知道你們之間達成的什麽協議或者秘密,我想知道的只有一件事。”齊淮又有些許緊張,卻目不錯開定定地看着她,“你與她,究竟有沒有發生過男女之間的情愛之事。”

自是沒有。

但她不能這樣回答。時也是想撒謊的,“有”字到了嘴邊,又吐不出來。

一個呼吸間的躊躇,齊淮便知道了,笑得心滿意足,“你看,你也未必就是喜歡女的。過些日子,你不定就會發現你喜歡的人是我。”

談何未必,她本就是女子。

雖然,女子也可以喜歡女子,就如他這個男子,竟然喜歡一個男子。

心下又開始五味雜陳,第一次發現有人笑得這般惹人厭,時也簡直想将茶杯怼他臉上,再次深吸了一口氣,“說完了?”

“想說的有些多,但這是我今日份最想對你說的話。”齊淮算是滿意地點了點頭。

時也面無表情點頭,“那沒別的事你可以走了。”

齊淮面上還帶着笑意,“你忘了,你還沒幫我推功過血呢。”

“時也,你現在是不是在想我們之間的事?”

忍不了了,時也反手一把抄起桌上的茶杯甩齊淮的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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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人,是小時也想老夫了嗎?”嵇白不想去車廂內呆着,便笑眯眯一道坐在馬車轅上。

“我家公子是想請嵇大夫前往時府,為淮王爺診療。”時五坐在嵇白旁側的馬車轅上,握着馬缰繩。

“這齊淮,一看就是不老實。”嵇白捋着白胡須,不由地點評了起來。

迎來了一旁時五的熱情附和,“沒錯,就是不老實。”

兩人投契地絮絮叨叨一路念着齊淮的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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