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婚禮

老蘇家現在一共有九口人，老蘇頭生前在啤酒廠是宣傳科科長，分了四間房，現在是四間房睡九個人。老蘇頭去世後，除了趙春香單獨睡一個房間外，按道理說，剩下三間房應該是三個兒子組成的小家庭分，每戶一間正正好好。

可原主父母在她很小的時候就接連離世，老二一家人只剩原主一個，這會兒房子金貴，多得是十來口人擠在五六十平小房子的例子，原主一個人睡一間屋顯然不行。

在讨論房間該如何分配時，女主角閃亮登場了。

蘇玥膚白貌美，說話聲音軟軟糯糯，她睜着葡萄似的圓眼睛，笑眯眯地說：“奶奶，給我們女孩子一個房間嘛，和爸爸一起睡太不方便了。”

蘇家女孩多，除了蘇瑜、蘇玥，還有現在正在鄉下做知青的蘇茵，蘇茵是蘇玥的親姐姐。

對于團寵的要求，趙春香欣然同意，雖然她不懂女孩兒為啥不能和爸爸一起睡，但這話是蘇玥說的嘛，總是有些道理的。

房間分配好了，可當時能用的只有兩張單人床，睡不開三個人，趙春香左看看右看看，和原主說：“小瑜先去倉庫裏睡幾晚吧，裏面有幾個櫃子，能搭個床對付幾晚，過幾天讓你大伯去弄張床來，就能回屋睡了。”

趙春香的想法很好，可惜，原主不但沒等到新床，直到蘇茵下鄉離開、蘇玥獨享一個房間，趙春香都沒再提過讓蘇瑜回房睡的事。

蘇瑜早就習慣趙春香的偏向，但她記得清清楚楚，小說裏描述這一段劇情時，着重描寫的是蘇玥單獨住一個房間的喜悅，以及蘇玥的同學、好友們的羨慕。

所以不管其他讀者再怎麽喜歡蘇玥這個女主角，蘇瑜都愛不起來。

現在，蘇瑜還要繼續睡在倉庫。

在蘇瑜的主張下，趙春香答應蘇瑜去和王瑞家商量婚期的問題，蘇瑜心滿意足地去了廚房。蘇瑜拿走大鍋蓋，蓋簾上熱着一小碗炖雞肉和一碗米飯。蘇瑜從櫃子裏翻出醬油，倒在米飯裏拌一拌，就着雞肉吃了一頓不太美味的飯。

然而就是這頓簡陋的飯菜，已經是原主近幾年來吃過最好的晚餐了，老蘇家能領的大米不多，他們經常要靠吃土豆、玉米混日子。

吃過飯，蘇瑜回到倉庫，沒有去休息，而是打開電燈，翻箱倒櫃地找東西。

沒過兩分鐘，她聽見趙春香在院子裏喊了一句，“電燈才拉幾年，就這麽個用法？遲早把燈泡用壞了。”

接着是許翠華尖細的嗓音，“媽，算了，不差這點兒電了……”

蘇瑜嗤笑一聲，沒有理會她們。

她翻找了近半個小時，才失望地倒在“床”上，她是怎麽都沒想到，倉庫裏除了這張破“床”外，就只剩一個搪瓷杯是她的。剩下的那幾件破衣服，都是蘇玥和蘇茵不要了才給她的，上面不知道打了多少補丁，灰撲撲的，蘇瑜沒興趣。

她既然來到這裏，當然得去過好日子啊！

清點完所有家當後，蘇瑜基本确定，她現在渾身上下一共只有兩毛錢和初中學歷。

雖說這會兒的錢都很值錢，但兩毛錢基本上買不到什麽，更何況她連票都沒有。

蘇瑜正在糾結該怎麽去賺錢過好日子，敲門聲突然傳來。

家裏人進倉庫唯一會敲門的是于淩，蘇玥的母親，蘇瑜的大伯母。

于淩拿着一個洗好的蘋果走進來，“小瑜，吃點兒蘋果吧。”

原主的身體極度缺乏營養，方才的晚飯，蘇瑜根本沒吃飽，她沒跟于淩客氣，伸手接了過來，“謝謝大伯母。”

“小事，”于淩擰着眉，看起來有些心事，“想吃蘋果還不簡單，這都是小事。”

蘇瑜笑道：“上次吃還是去年，小剛剩下的一半，他嫌啃皮費勁，不願再吃了。”

于淩聞言，輕輕嘆口氣，沒再順着這個話題繼續說。

也沒什麽好說的，家裏的好東西都緊着蘇玥，蘇玥之後是蘇小剛，兩人不相上下。再往後是蘇茵，現在蘇茵不在，就剩待遇最差的蘇瑜了。

于淩拉着蘇瑜坐下，“小瑜，結婚的事兒，你真的想好了？”

蘇瑜微微一怔。

在原主的記憶中，于淩和蘇永業夫妻倆一心撲在女兒蘇玥身上，與原主交流不多。仔細回憶起來，這夫妻倆似乎并沒有直接欺負過蘇瑜，雖然他們也都沒制止老太太的偏心就是了。

“恩，”蘇瑜不在意道，“到時候再說吧。”

于淩秀氣的眉毛再度擰起，她是小學老師，氣質端莊，平日說起話來不急不躁，眼下卻是有些急了，“這是一輩子的大事，不能打馬虎眼。你再好好想想吧，行嗎？”

于淩的态度倒是讓蘇瑜有些意外，她斂起懶散的笑容，安靜了一小會兒，才靜靜道：“大伯母，我有選擇的機會嗎？”

于淩的瞳孔微微一縮，她目不轉睛地看了蘇瑜兩秒鐘，重重吐出一口氣，“要不……我幫你和你小姨聯系一下，讓他們知道這個情況，她應該會過來，我也和你奶奶說說，說不定還有轉機。”

原主的母親是澤裏鄉人，除了母親外，外婆一家人至今仍在澤裏鄉生活。小姨楊美玉每年會來看望原主一次，每一次來，都要帶上兩只雞、兩條大火腿、幾條臘肉、好幾斤豬肉……

蘇瑜的眉頭動了動，似乎想到了什麽。

“大伯母，澤裏鄉現在的情況好嗎？”

“啊？澤裏鄉？”

“對，我外婆家，他們生活得好嗎？”

“澤裏鄉人的日子過得不錯……”于淩擰眉回憶道，“澤裏鄉靠山、有河，秋天山上有野菜，想開葷也能去打野豬抓野雞，家裏男人有本事的話，隔三差五就能吃上肉。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比咱們強，咱們就算有錢，也沒那麽多票。”

蘇瑜眉開眼笑。

“不是，小瑜，你問這些幹嘛？我剛剛在跟你說正事呢，你聽到了嗎？”

蘇瑜點點頭，“大伯母，那就真要麻煩您，幫我給小姨捎個信了，其實我也不想嫁給王瑞，我……有心儀的人了。”

蘇瑜試探着說出一些“秘密”，想看于淩的反應。

若于淩反應不對，她立刻圓回來就是。

于淩先是瞪了兩秒鐘眼睛，接着懊惱道：“你怎麽不早說？你奶奶和我說你同意了的時候，我就不太相信，你說你這孩子，你有什麽想法，應該表達出來……”

于淩看到蘇瑜笑了笑，她忽然想到，就算蘇瑜表達出自己的想法，趙美香也不會放在心上。

不，應該是所有蘇家人都不會放在心上。

他們忙于照顧自己的孩子，卻全然忘記，能保護蘇瑜、為蘇瑜争取的兩個人已經不在了。若不是這回牽扯到終身大事，于淩實在看不下去，她也不會多說一句話。

于淩心中垂眸，她心中自責，不想多看蘇瑜。可越不想，越忍不住去看，她飄了眼蘇瑜身上的衣服。這是蘇玥前兩年就不要了的，蘇玥嫌這衣服土，就給蘇瑜了。

于淩記得蘇瑜當時很開心，而蘇玥則用無法描述的表情看着蘇瑜，大約是嫌棄蘇瑜是個土包子，竟然會喜歡這種衣服。于淩又想到蘇玥剛買了碎花布拉吉，蘇瑜卻還在穿蘇玥剩下的衣服，她心裏一酸，鄭重說道：“你放心，這件事我不告訴別人，明天我就托人去找楊美玉！”

蘇瑜點點頭，“麻煩您了，還有一件事，想請您幫忙。”

于淩道：“你說吧。”

蘇瑜說：“我想向您借點東西。”

“什麽東西？”

“粉餅、眉筆、口紅……總之，能化妝的東西都行。”

雖然于淩馬不停蹄的找要回澤裏鄉的人幫忙遞了消息，但渠城和澤裏鄉有一定距離，下了班車後還要看能不能碰到去澤裏鄉的驢車，否則就只能靠兩條腿走進山裏。這麽一折騰，就到了蘇瑜和王瑞的婚期，也就是蘇瑜特意提醒趙春香的那一天。

于淩憂心忡忡，她幾次去找趙春香，試圖再和她說道說道，可就因她這幾日說得太多，趙春香不願意再見她，總是躲着她。

而許翠花卻比誰都高興，好像是她嫁閨女似的，跟着忙前忙後。

蘇家邀請的客人一大早就來圍觀新娘子，許翠花忙着送瓜子、倒茶水，不可開交。中間她還溜進蘇瑜的房間，見她還沒開始梳妝打扮，忍不住催道：“王瑞那邊馬上就要出門了，你也趕緊的啊，這天兒馬上就要亮了。”

蘇瑜往搪瓷杯裏倒了些熱水，說：“不急，我的客人還沒來。”

“啥？你還有客人？”

“恩，小嬸兒，你去忙吧。”蘇瑜起身，将許翠花推了出去。

許翠花心裏直犯嘀咕，這蘇瑜能認識啥客人？她連朋友都沒有。

話雖如此，院子裏的客人還在等着，許翠花沒有時間與蘇瑜計較，出門就又去忙活了。

在衆多客人中，有幾戶人家了解一些內情，“蘇瑜要嫁的人是老王家的小子吧？可惜了，老王家的小子是個瘸子，而且沒正經工作，我老婆當過他的老師，說他笨得很，最簡單的算術都算不明白。”

“是啊，蘇瑜雖然也一般，但好歹是個健健康康的姑娘，嫁給王瑞真是虧了……蘇家怎麽會答應？”

“嘿，這你就有所不知了，王瑞他媽為了能讓兒子順利娶上老婆，可是攢了一大筆錢吶！”

“哎呦，這就值了，畢竟蘇瑜長得一般，身子板還瘦，看起來幹不了啥活，和王瑞正配。”

在一群人叽叽喳喳讨論的時候，有三個人從後面走進蘇家的院子，選了一個角落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