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婦聯

楊美玉嫁給了本村人，此地民風頗為剽悍，且村民們“拉幫結夥”，兩個人吵架拌嘴，可能要有十來個人出來撐場面。趙春香知道，一旦讓楊家人知道這件事，他們非得組團來鬧，所以就想着先辦婚事辦了，等事情結束，再慢慢告訴楊美玉。

生米煮成熟飯，楊美女也不能拉着蘇瑜離婚去不是。

沒想到還是讓她知道了。

這下好了，婚沒結成，還在楊美玉那兒落了話柄，趙春香腦子愈發的亂。這兩日本就丢夠了臉，她是一直想着，自己是一家之主，不能在小輩面前示弱，才一直撐着，眼下趙春香實在有些撐不住了。

“話別說的那麽難聽，”趙春香底氣不是很足，“我們也是為了小瑜好，小瑜的條件……”

“哎呦，”楊美玉早就看趙春香不爽了，她每次來蘇家，趙春香都板着一張臉，就怕她多吃多拿。搞笑，他們村子挨着山，最困難的那幾年都沒少吃的，她還用吃蘇家的？那次不是蘇家跟着她借光？她無視趙春香的話，欣喜地看着蘇瑜，“你咋變樣了？比以前好看多了！你這五官根本不差，我就說是因為蘇家人虐待你，你臉色才差吧。”

趙春香：“……”

是一點兒都沒把她放在眼裏。

“行了，”趙春香微微動怒，“這個婚已經結不成了，你再胡說八道，就別進我蘇家的門！”

“嘁，你當你家是香饽饽？你以為你家是金色蓋的房頂銀子砌的圍牆？誰稀罕！”楊美玉拉住蘇瑜的手，“小瑜，看你奶奶這個鬼樣子，這麽對待自己的親孫女還理直氣壯，她也不怕她地底下的兒子心寒！”

趙春香心頭一顫。

兒子剛走那會兒，趙春香對蘇瑜其實很好，她總想把對兒子的愛彌補到蘇瑜身上。

可時間久了，她似乎已經麻木了。

加上身邊還有一個更讨人喜歡的蘇玥，趙春香的目光就漸漸被蘇玥吸引過去，一發不可收拾。現在仔細想想，她一時竟然想不到當初到底味兒更喜歡蘇玥，兩個孩子在嬰兒時期，明明是一樣可愛的……

趙春香擰眉琢磨時，忽然聽到蘇瑜淡淡說道：“都是命而已。”

都是命？

蘇瑜也無意于趙春香糾纏，她直截了當道：“小姨，我有了新的住處，以後不打算在家裏住了。可能需要辦些手續，你知道咋辦嗎？”

院子裏的人都是一怔。

許翠花幽怨道：“媽你看她，小剛還在屋裏哭着呢，她就拍拍屁股要走人了……”

楊美玉是無條件支持她家蘇瑜的，雖然她一時也沒弄懂蘇瑜是啥意思，但既然許翠花開口了，那她就一定要嗆回去。

“你家蘇小剛一個大男人，動不動哭哭啼啼的，你還好意思說，咋的，我給你找個盆，接他的眼淚去？”

“你……！那小剛是太重感情了，他為啥哭？還不是蘇瑜害得他女朋友沒了！”

“這個事情……”一直站在楊美玉身後沒開口的林念情走上前，輕咳一聲，禮貌道，“我想是與蘇瑜沒關系的。”

許翠花沒見過林念情，她擰眉道：“你誰啊？楊美玉帶來的？”

“您好，”林念情說，“我是林念情。”

許翠花呼吸一滞，臉色迅速垮了。

她原本還想等蘇小剛緩過勁來，勸他去把人追回來呢，現在好了，家裏這點兒事全都被人家看見了！

林念情側身面對蘇瑜，歉意道：“這樣說聽起來可能是在為自己辯駁，但我确實不知道小剛說的彩禮錢是這樣來的。今天我是來向你道歉的，實在是對不起。”

林念情從背包裏掏出一個信封，遞過去，“這是我的一點心意，請你收下。”

信封很薄，裏面裝的應該是錢。

蘇瑜倒是沒想到林念情會找她道歉，原主出嫁後便不怎麽回蘇家了，與林念情相處不多。書裏只站在蘇玥的角度描述過幾句林念情，大體就是裝清高的意思。

“既然你不知情，自然不用道歉，”蘇瑜說，“更不必給我什麽東西，你能理解這件事，我就知足了。”

蘇瑜說的是實話，現在絕大部分人可還都抱着嫁人養弟弟的想法呢，就算是後世，這種情況也不在少數。

“當然理解，婚姻大事，怎能如此草率，”林念情蹙起秀眉，“正因如此，我才要來道歉，幸好這個婚沒結成，若是結成了……我恐怕就沒臉見人了。”

仔細想想，書裏好像說過，林念情剛嫁到蘇家的頭幾個月還好好的，後來不知怎的，就不怎麽出房間了。

蘇瑜笑道：“行吧，那我就接受你的道歉了，但你的東西，我是絕對不能要的，你的理解更珍貴。”

林念情一怔。

在蘇小剛的描述中，他這個二姐是個雖然念過書，卻沒什麽文化的粗俗女子，可今日一見，卻和他說的大不相同。林念情也不是喜歡推來推去的人，她收起信封，說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勉強了，剛剛聽你說，你要離開蘇家，如果有什麽需要幫忙的，盡管來找我就好，我現在住在渠城大學的宿舍。”

蘇瑜客氣地笑笑。

她将背起打好包的行李，轉身朝趙春香欠了欠身，“那我就先走了。”

說完，又看了眼楊美玉放在地上的大包小包，說：“小姨，我幫你拿一部分吧。”

楊美玉帶來的東西，當然不能留給蘇家。

“哎……”

許翠花一見剛剛放下的香腸、豬肉又要被提走，都把傷心中的兒子抛到腦後了，她跺了跺腳，委委屈屈地看向趙春香，“媽，他們把東西拿走了！”

趙春香：“……”

現在是這點兒東西的事嗎？

離開蘇家，楊美玉才露出擔心的神色，“小瑜，你是要去哪啊？我去蘇家的路上，聽說你和一個什麽軍/官在一起了？”

“恩。”蘇瑜點頭承認。

徐峰跟在二人身後，提着最多的東西，輕輕嘆口氣。

楊美玉眉一揚，問道：“他人怎麽樣？在部/隊幾年了，啥時候轉業？要是一直留在部/隊的話，能照顧你嗎？”

蘇瑜平靜道：“小姨，他已經犧牲了。”

“……啥！”

蘇瑜說：“但是我這輩子認準他了，不打算再找了。”

“不是，你給我等會兒……”

“哎呀，好了好了，我們先把東西找個地方留下吧。”

楊美玉每次來都提着大包小包，是按照蘇家人口來算的，東西實在太多。她借住在胡秀芬家，算上陸妍和陸常西，一共四張嘴，根本吃不完。

渠城人投機倒把的人不少，在書裏，女主蘇玥也幹過這種事，而且是一上高中就開始做了，所以蘇瑜知道“黑市”的具體地點。

她讓徐峰拿着一半東西去胡秀芬家，自己則帶着楊美玉七拐八拐，最後進了一條小胡同，敲響第一戶人家的門。

戶主打開門，看着蘇瑜提着大包小包，立刻有了警惕心，“你幹嘛？”

“你這兒不是收這些東西嗎？”蘇瑜指了指，“算算多少錢吧。”

“你可別胡說，我聽不懂！”那人想要關門。

蘇瑜拖着長音，慢吞吞道：“哦，那我是不是直接給張大爺送去就行了。”

那人差點摔個跟頭。

蘇瑜說的張大爺，是他固定的老客戶，家裏有錢，但是票總是不夠，又想給孫子、孫女們開葷，于是就找些其他途徑。

“等會兒等會兒，你怎麽知道的？”

蘇瑜聳肩，“熟人介紹的呗。”

“誰啊？”

“那我能告訴你？”

“……”

雖然蘇瑜不肯說，但既然知道張大爺是他的老客戶，兩人顯然是一條船上的螞蚱。再加上最近貨源不太穩定，那人爽快的給蘇瑜算了錢。

多虧楊美玉拿來的都是好東西，算吧算吧，他竟給了蘇瑜8塊錢，蘇小剛一個月的工資才30呢。

“這東西能換這麽多錢？！”楊美玉挺驚訝，畢竟大部分都是山/貨，只費力氣沒有成本，對她們來說是最容易得到的東西。

但對渠城人來說，他們沒有這麽便利的條件，山貨就成了好東西了。

這在日後也是如此，比如東北地區的松子，能上山那會兒，當地的人是往家裏一麻袋一麻袋的背松塔，可随便換個男方的城市，一斤松子就要好幾十了。

蘇瑜把錢交給楊美玉，“對啊，小姨，以後別拿這麽多東西了。”

“啧，你這孩子，給你帶的，你賣了錢也是你的，跟我客氣什麽？”楊美玉嘆口氣，“唉，你說你，雖然蘇家人不是好東西，但你離開蘇家了，以後去哪啊？要不還是跟我回老家吧！”

蘇瑜拿出其中四塊錢，“咱倆一人一半？”

“一分都不要！你要是想靠這些東西賺錢，回頭我再給你拿來點！你先給我說說，你以後到底是啥打算！”

蘇瑜拗不過楊美玉，只好先把錢放到兜裏，然後把自己的計劃如實告訴她。

楊美玉聽得一怔一怔的。

在她印象中，女人的前途大約分兩種，一種是嫁得好，另一種是嫁得不好。可蘇瑜說，她要先去參加日報的考試，等恢複高考了，再去考大學。

雖然不太懂其中的門道，但楊美玉知道，能上大學的人，都是有出息的。

“好啊，你想考，我一定支持你！”楊美玉拍拍蘇瑜的肩，“你咋回事，咋和以前不太一樣了？”

“差點被逼着嫁人，清醒了呗，人只有靠自己，才是最好的保障。”

楊美玉琢磨了一會兒，贊同道：“那倒是，像你小姨夫，平時讓他刷個碗，得踹三腳，要他有啥用。”

蘇瑜彎唇笑起來。

蘇瑜惦記日報的事，她決定先不回胡秀芬家，直接帶着楊美玉去日報看看，順便逛一逛渠城，帶她吃點渠城特有的小吃。以前楊美玉來蘇家，都是坐兩個小時就走，原主頂多把楊美玉送到車站，去逛逛什麽的，原主恐怕自己都逛不明白。

現在唯一的難題是，她不知道日報的具體位置，只能一路打聽。

走了二十多分鐘，日報沒找到，竟看到婦聯了。

蘇瑜想了想，帶着楊美玉往婦聯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