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胡秀芬在陸常銘身後探出頭, 欣慰地看着二人笑道：“小瑜，我們先睡了，你們聊。”

蘇瑜：“……好的。”

謝謝熱心的秀芬姨, 感恩。

陸常銘小腿骨折，行動看起來卻沒什麽不方便，拐杖一撐，輕輕松松跳進來, 充分彰顯了身體素質好的優勢。陸常銘睨了蘇瑜一眼，走到靠近屋門的書桌。

書桌上擺着的是蘇瑜從林老爺子那裏借來的書, 還沒來得及翻幾頁。

陸常銘稍微一看, 心裏便有了數，這書是專業的，書店裏買不到。

他收回目光，淡然地看向蘇瑜。

蘇瑜往後一縮，手碰到自己的剛剛翻出來準備打包的幾件衣服。陸常銘的目光随之一去，接着了然一笑, “哦, 準備跑路。”

蘇瑜：“……”

這男人到底是怎麽做到，在這種情況下，還如此淡定的？！

陸常銘淡定地坐下, 将拐杖倚牆放好，好整以暇地看向蘇瑜。他習慣性的做一個掌控全局的人, 雖然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 但他眼底深處的壓迫感卻是藏不住的。

在這樣的局面下, 蘇瑜很想吟詩一首。

如果尴尬能用水滴計量，那她——現在就他媽是汪洋大海啊！

蘇瑜腦中一時間也想不到其他詞彙，蹦蹦噠噠的只有那麽幾個詞, 最喜歡常銘哥啦，一定要等常銘哥啦，這輩子心裏只有常銘哥啦。

她可真是個癡情的小妖精。

陸常銘等了半天，沒等到對面小姑娘的任何一句話。

他看着她的眼珠從左轉到右，又從右轉到左，總之，就是沒有看他的意思。他原本只是來要個解釋，再考慮如何解決這件事，現在卻覺得好笑。

陸常銘緩緩說道：“我媽讓我來和你談談。”

他一挑眉，把發言時間交給蘇瑜。

“有沒有這樣一種可能，”蘇瑜絞盡腦汁，“或許是你太優秀了，國家不忍心看你單身，所以給你分配了一個對象來？”

陸常銘笑容凝滞，他緩緩一頓，接着唇畔再度勾起，他說：“有可能。”

蘇瑜：“呵呵，那既然你不滿意，我就先走……”

“哪個單位分的？”陸常銘打斷蘇瑜，“我去打聽打聽？”

蘇瑜：“……”

打聽個鬼。

蘇瑜的小手再度摸向自己的行李，不斷給自己做心理建設。雖然裝人家女朋友的事，被人家發現了，但這畢竟事出有因是吧？畢竟只是因為她想當個寡婦是吧？

……

可真是個鬼都會相信的理由呢！

蘇瑜冷靜下來，認真思索。她沒和陸常銘接觸過，不知道他個性如何，但就方才的情況來看，陸常銘起碼在大家面前給她留了面子，沒有直接揭穿，說明這人還是可以商量商量的。至于她這麽做的理由，在七十年代，大約沒有人會理解他，陸常銘能相信的可能性幾乎為零。

但若在陸常銘面前說謊的話……

蘇瑜看了眼陸常銘深邃的眼睛，第一時間打消這個念頭。

陸常銘絕對會發現。

蘇瑜心一橫，一口氣說道：“事情就是，當時我奶奶逼着我嫁給王瑞，我是絕對不可能嫁給沒有感情的人的。當時正好你失蹤了，大家都在傳你回不來了，所以我就……拿你當了下小小的擋箭牌。”

蘇瑜伸出手指比劃了一下，“就小小地借用了你的名字，絕對沒幹壞事。”

“哦？”陸常銘果然不信，“你甚至住到我家，讓所有人都知道這件事情，等你遇到你心儀之人，打算如何？”

蘇瑜郁悶道：“我又不想結婚。”

“恩？”

蘇瑜索性破罐子破摔，實話實說道：“他們的想法太保守，我不想将來要圍着丈夫孩子轉，別人稱呼我時，還要說誰誰的夫人，我要有自己的姓名。”

陸常銘看似波瀾不驚，眼底卻有細微的變化。他再一次打量起蘇瑜，這一次，他觀察得格外仔細、認真。

“反正……我以為你不會回來了，就撒了謊。”蘇瑜被他打量得不太自在，“一會兒我收拾好東西，和秀芬姨說一聲就走，你放心吧，不給你添麻煩。”

“不添麻煩？”陸常銘似笑非笑地反問道，“你打算如何說？”

“就說……分手了？”

“哦，你癡心于我，願意一輩子等着我，我九死一生撿條命回家，第一件事是把你甩了，坐實渣男名聲？”陸常銘的聲音明明沒什麽感情，蘇瑜聽得卻面紅耳赤。

這家夥也太會挖苦人了……

“我實話實說，是我撒謊了。”蘇瑜說，“本來就是我的問題，确實不該連累你，是我考慮不周。”

陸常銘挑眉問：“蘇家和王家你如何交代，還是幹脆去嫁給王瑞？”

蘇瑜：“……”

對她來說，她其實不在意這些名聲，只要她過得開心，那就是最好的。可若真處理起這些問題來，就要彌補這個彌天大謊，要和所有人解釋，也确實麻煩。

蘇瑜不在意蘇家人、王家人怎麽想，關鍵是，現在報社所有人，還有林家一家人都認準了這件事。她剛從林老爺子那裏借了書，以後還想去多多請教他，如果現在把這個謊話捅出去，不知道他們會怎麽想。

蘇瑜細細篩過所有方案，最後沮喪道：“看來我只好換個城市了。”

“從頭開始？是個不錯的主意，打算去哪裏？如何找到新工作？住宿問題如何解決？”

蘇瑜：“……”

她一言難盡地看向陸常銘，“你真會潑冷水，的确很難，但沒辦法，誰讓我運氣不好。”

陸常銘“噗”地笑出聲，“對，怪我，沒真死。”

“不是不是，”蘇瑜漲紅臉，“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這個意思，你能活着當然好了，秀芬姨、常西、陸妍都很開心，恩……你以後肯定是國家棟梁，肯定是活着更好的。”

“恩，”陸常銘唇角含笑，“只是對你不太好。”

蘇瑜吱唔片刻，本開想客氣客氣，說幾句好話，但思來想去，她說：“是這樣的。”

陸常銘眼底笑意更深。

蘇瑜輕咳一聲，補充道：“你活着還是很好的，畢竟你……”

蘇瑜擡眼觀察陸常銘，想總結出他的優點，看了半天，蘇瑜說：“畢竟你長得怪好看的。”

這是最直接、最不會出錯的優點。

陸常銘臉上仍是那半死不活的笑容。

蘇瑜深吸一口氣，撂挑子不想幹了，“那你說怎麽辦，這事是我對不住你，你說你的想法吧，我都同意。”

大不了就是在全城丢面子嘛，怕什麽？！

……

還是有點怕的。

“今天就先這樣吧，”陸常銘站起身，“我在家養完傷會回部隊，之後會想辦法調回渠城，我媽年紀大了，常西和妍妍也都到年紀了，我得考慮他們。我養傷的時間，再加上調回渠城的時間，随你選個感情破裂的時候。”

陸常銘拿起拐杖，準備回房間。

蘇瑜怔了好一會兒，才明白過來陸常銘的意思。

他是替她鋪了後路？不但給她緩沖的時間，甚至還願意和她裝一段時間情侶？！

這等好人，果然還是應該活着！

蘇瑜反應過來後，立刻扔下剛疊好的衣服，沖到陸常銘面前，狗腿的替他打開門，“我送你，我送你。哎呀，拐杖沉不沉，你用它累不累？還是我扶你吧，人肉比較舒服！”

陸常銘：“……”

他呵呵笑了一聲，“扶你？”

“對對對，”蘇瑜笑得也很狗腿，“拐杖不舒服，我扶你過去，哦對了，你受的傷，飲食上有沒有需要注意的地方，我明天去買。還有啊，你今晚要不要泡個腳什麽的，我去幫你燒熱水。”

蘇瑜不由分說，扶上陸常銘的胳膊，殷勤的帶着他往前走。

陸常銘：“……”

他瞥了一眼蘇瑜的手。

手指纖細，指肚圓潤，輕輕地搭在陸常銘的胳膊上，又沒有完全搭實，輕輕的，像有微風吹拂着他的皮膚，小碎步的走過。

陸常銘想拒絕，話滾到喉嚨，卻沒說出口。

蘇瑜将陸常銘扶到陸常西的房間。

陸常西已經躺在床上準備睡了，看見陸常銘回來，“啪”的從床上爬起來，“哥，你還住這屋啊？！”

蘇瑜：“……，咳，我們那個……”

陸常銘倒是很淡定，“沒結婚，不住在這住哪？”

“哦哦，好吧，”陸常西起來幫忙，邊扶陸常銘邊問蘇瑜，“嫂子，明天你有空嗎，陸妍記得筆記太簡略了，我有點搞不懂。”

“晚上吧，”蘇瑜說，“等我下班。”

“好嘞。”

陸常銘略有詫異地看向陸常西。

陸常西一直是個刺頭，從前有陸常銘罩着，只聽陸常銘的話，連胡秀芬說的話都不太管用。他在蘇瑜面前倒是乖巧得像……還沒斷奶的孩子。

不僅如此，陸妍平時總是冷冰冰的，很少與外人多說什麽。但她與蘇瑜交流時卻很正常，甚至還會“嘲諷”蘇瑜幾句。

旁人或許會認為這是對蘇瑜不友好，陸常銘卻知道，這是陸妍把蘇瑜當成自己人的表現。

陸常銘忽然有些好奇，在他失蹤的這段時間裏，家裏究竟發生了什麽。

等陸常銘坐下，陸常西指着陸常銘的行李問：“你的衣服要不要收進去？”

“哦好。”陸常銘還不習慣不能亂動的身體，習慣性的想走過去，卻失敗了。

“行了行了，我來吧。”陸常西正要去收拾，忽然想起什麽，歪頭看向蘇瑜。

蘇瑜：“……，我來？”

“直接放你那屋吧？”陸常西說，“反正你倆馬上就要結婚了，搗騰起來怪費勁的。”

“什麽？！”

陸常西理所當然道：“對啊，哥能活着回來不容易，當然得借這個機會把事辦了。再說了，你倆不是本來都打算見雙方父母，準備結婚了？”

蘇瑜：“……”

她看向陸常銘，陸常銘亦在看着她，沒什麽表情。

蘇瑜幹笑兩聲，說：“這事不急，常銘哥……陸常銘養傷最重要。”

“怎麽不急，”陸常西笑嘻嘻道，“我都着急，我哥好忙的，下次回來不知道什麽時候了。”

“呵呵，這事還是要秀芬姨點頭才行，不着急。”

蘇瑜的本意是搬出胡秀芬壓一壓陸常西，然而陸常西聽後卻更高興了，“我剛剛還聽見我媽在選日子呢！”

“你說什麽？！”蘇瑜捂住臉，欲哭無淚。

她偷偷從手指縫裏看了眼陸常銘，陸常銘還是那副表情，沒有改變。她更臊得慌，這下好了，徹底讓他看笑話了。

“我，我去和秀芬姨談談。”蘇瑜慌慌張張跑了出去。

“哎，嫂子是太開心了嗎？臉好紅。”陸常西愁眉苦臉地看向陸常銘，“哥，怎麽辦？”

陸常銘沒有回答他。

陸常西剛要追問，低頭卻見陸常銘正盯着蘇瑜沒有關好的門，十秒鐘後，他才收回目光，唇一勾，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