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咬
從五點到六點半,他們整整吃了一個半小時的火鍋。
出來的時候,天空只剩暗淡的餘晖。
付曼一蹦一跳從小樓梯上走下來,小臉兒上暈着一抹緋紅,她有點醉,但還是想把自己請來的客人安置好,“倪清,你晚上就喝了碗粥,回去真的不會餓嗎?”
陸野摟着付曼的腰,眉眼間操心極了,生怕她一個站不穩,就像初中時候一樣,平地摔個四仰八叉,完事兒還傻乎乎的樂。
“不會。”倪清看了他們一眼,緩緩舒展身子,伸了個懶腰。
她坐了太久,身體有點倦。手朝後伸的時候,手背一不小心蹭到程崎的眼尾,倪清條件反射的縮回手,一愣,“不好意思。”
程崎看她一眼,俊冷的臉上,照舊沒什麽多餘的表情。只是那雙眼睛,再沒從她的手指上移開過。
付曼是個明白人,哪怕是醉了酒,她還是明白。
看着程崎直勾勾的眼神,付曼一把挽住陸野的胳膊,另一只手舉過頭頂和他們say goodbye,“那我和陸野就先走啦。”
她刻意強調的是後半句,“阿崎,你記得要好好送人回去哦。”
“知道。”程崎說。
他們還是保持着那天的姿勢。倪清走在前面,程崎跟在她後面,像保镖,不像朋友。程崎把手揣在口袋裏,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的眼裏只看得見倪清一人。
她穿白色吊帶和牛仔短褲,下面露着一截白白的長腿,少女的腿型很好看,一看就讓人移不開眼。
未落的夕陽,金色帶着一點點紅色,在她及腰散落的大波浪上鍍了一層淡淡的光。突然,倪清腳步停住,程崎也不由自主跟着停住。
她像是迷路的精靈,急匆匆跑到他跟前,擡頭望他,“你知道付曼和陸野要去哪兒嗎?”
頭發絲纏在唇齒之間,她聲音裏帶着點亂,程崎微震幾秒,低頭,踢路邊的石子,“不知道。”
“那你有我手機號碼嗎?”倪清問。
“沒有。”他還低着頭,皺起眉,奇怪這是什麽故事走向,下一秒,倪清給他當頭一棒,打亂他的所有暢想,“你別多想,我和付曼的手機拿錯了。”
程崎擡頭,倪清手裏正舉着手機。還真是,她和付曼的手機都是iPhone11,紫色,沒套外殼。
他懂了。拿出手機,“說。”
倪清報了一串數字。
程崎點了撥通鍵,把手機放在耳邊,十幾秒後,放下來,“打不通。”
倪清看着快落下去的太陽尾巴,抿抿嘴,“那我們先按照原路返回吧。”
*** ***
付曼和陸野沒走多遠,就在火鍋店出來往左幾百米的一個小公園裏。
風吹動樹葉,沙沙作響,樹影婆娑之下,有一對男女倩影。付曼踮着腳,雙手勾在男人脖子後面,陸野摟住她的腰,微駝着背,閉眼,吻的深情。
倪清自嘲自己真會找角度,将二人的暧.昧盡收眼底。
倪清雖然生得一副好皮囊,卻從未談過戀愛,面對這番場面,難免臉紅心跳,想要逃。
她後退半步,撞到程崎的胸膛。她轉過頭,剛想質問他怎麽離這麽近,頭頂傳來程崎的聲音,“沒親過?”
男人的語速不緊不慢,漆黑的眸盯住她的唇,幾秒鐘後,又去看她的眼睛,“想嘗試?”
當然不是。
倪清沒有回答他這個無聊的玩笑,後退一步之後才發現那不是玩笑。
倪清身高1m66,不算矮,但程崎太高了,她不會像付曼一樣墊腳索吻,程崎只能把她拽近些,大手直接扣住她的後腰,把她托起來,抱在懷裏,被迫離地的倪清驚呼了聲,小腿不自覺交疊,勾住男人的後腰,她怕摔下去,下意識扶着程崎的肩。
程崎仰頭看她,她低着頭,瞪着眼,長發散落在圓潤的肩頭,美的要死。
他喜歡這個姿勢。情難自禁,吻住她的唇。
柔軟的感覺從唇瓣上傳來,一陣酥麻的電流席卷全身,倪清突然覺得身子發軟,軟趴趴癱在他懷裏,只剩牙齒還有力氣,她要反抗,索性死死咬住他的唇。
血滲出來,暈滿整個口腔,可程崎不怕痛。他不想松口。
倪清的第一次接吻是血腥的。
不甜蜜的。
可她睜着眼,程崎閉着眼,又讓她有種他喜歡她的錯覺。
呼吸困難,就快溺死在他的吻中,程崎才肯放開她。
一瞬間解放的倪清大口大口呼吸着空氣,她喘着粗氣,胸部起起伏伏,随着呼吸,撞在他的胸膛,嘴上殘有他的血液,怪好看的。
沒幾秒,她把血抹在手背上,罵他,“混蛋。”
他多希望她能像他們一樣,叫他阿崎,或者崎仔。
但她一次都沒叫過。
她只會叫他混蛋。
當然,他幹的事兒也确實混蛋。
倪清不喜歡這種被人強占便宜的感覺,她向來有仇當場就報了,除非情況緊急,她沒力氣當場報仇。
紅豔豔的牙齒沾着血,狠狠咬在程崎的脖上,顯而易見,她現在有報仇的力氣。
她咬的很重,像是想把他的肉給整個咬掉。
程崎吃痛的悶哼了聲,任由她在他身上索求應有的補償。
鬼使神差,他輕輕吻在她的脖間,慢慢的吮。
奇妙的感覺,讓倪清下意識捏緊了手機,慌亂之間,她點到了照相機。
以至于後來,付曼問起那張黑乎乎的什麽都看不清的照片的時候,倪清是這樣回答的,“我不小心碰到了。”
“你當時在幹嘛?怎麽會不小心碰到?”付曼追問。
倪清想了一想,咬牙切齒,“那天晚上,我、被、一、條、瘋、狗、咬、了。”
*** ***
夏天過完之後天氣轉涼,高中生被即将來臨的月考折磨得生不如死。
原因——陳潔放話:凡是跟高二期末考試成績相比,沒有明顯進步的學生,都需要打電話給家長。
當然,也有不信她鬼話的學生,比如:程崎。
他此刻正大搖大擺在老師眼皮子底下睡覺。
倒也沒人敢管他。
“清姐~”數學課下課,潘浩蹲在倪清桌前,雙手合十撐在她桌上,作懇求狀,“清姐,幫個忙呗。”
倪清不喜歡他的稱呼,但還是停下手裏的圓珠筆,“什麽忙?”
潘浩舔了舔幹燥的唇,悄悄朝她招了招手,示意她離自己近一點。
鬼鬼祟祟的模樣讓倪清的耐心瞬間消失,她重新低下頭寫數學試卷,這小子使喚誰呢?
見到手的鴨子馬上就要飛,潘浩也不管別人聽不聽得見他們的交易,忙不疊說,“馬上就要月考了,”他咽了口口水,看她筆下的試卷,“我看你這整天都在寫試卷,成績應該很好吧?”
“能不能幫我……作弊?”
倪清筆尖頓了半秒,又繼續寫,眼也沒擡,“成績很好,但脾氣不好。”
意思表達的很清楚了,她不幫他的忙。
可惜班裏的這幾個愣頭青聽不懂她的言外之意,潘浩以為有戲,立馬拍着胸脯,作信誓旦旦的模樣,“我發誓,僅此一次,絕無第二次。”
這架勢是要成啊?
第一排的徐申振和江世傑見狀,也狗腿的蹲在她桌邊,豎起三根手指放在太陽穴邊。
倪清突然有種幻覺:蹲在她旁邊的這仨,是真的狗。
潘浩帶頭,朝她軟磨硬泡,“哎呀,你幫幫我們吧,仙女姐姐。”
“不要。”倪清回絕的很幹脆。
“那我們請你吃飯?”徐申振提議,“吃貴的!”畢竟比起父親的毒打,他這個北城小富二代還是更傾向于用錢解決問題。
倪清軟硬不吃,“我說不要就是不要,你們別磨了。”
這話說得沒錯,他們動靜太大,沒把倪清打動,倒是吵醒剛睡着的程崎。
程崎擡頭的時候,右臉依稀有幾道紅印子,喉嚨裏不自覺發出幾聲氣聲,低沉的不像話。他面無表情看着面前的一堆人。
瞬間,作鳥獸散。
徐申振立刻扭頭趴在桌上裝睡,那反應速度,堪比體育健兒的百米短跑成績。
程崎看了一圈人,最後才和倪清對視,只是一眼而已,程崎便擰眉,忍不住低聲說了句“媽.的”,接着起身離開。
無事發生的背影,簡直把倪清氣得不行,
這條狗當昨天的事沒發生過?
他當她是什麽?
發瘋時的玩偶嗎?
機靈的藏狐總在危險離開後探頭,程崎前腳剛走,徐申振猛一擡頭,飛速扭頭又轉回來,拍拍小心肝,自言自語,“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倪清真怕他把頭給轉掉了,看傻子一樣看着他。
兩相對視,氣氛有點尴尬。徐申振清咳了兩聲,假裝剛剛的慫包不是自己,“你別再惹崎哥了。”
誰惹他了?
倪清納悶。
火氣滋滋往上冒,如果世界上真的有魔法,她想她的頭發一定全部豎起來。
徐申振瞄了一眼四周,他怕有大嘴巴的人,不敢輕舉妄動,想了一想,還是從抽屜裏拿出一張紙,唰唰的寫,寫完後一窩蜂丢給倪清。
“我們這片的人都不敢惹他的。”
“我跟你說,他從十一二歲就跟嘲笑他的小朋友打架了。一路打到現在,沒人打得過他。也就看你是個女的,沒幾兩肉,不然他早把你打殘fei了。”
殘廢的廢他忘了怎麽寫。
“你新來的可能不知道,咱崎哥可是打遍北城無敵手,人送外號:超級無敵大帥哥。”
這……外號和戰績有什麽關系嗎?倪清一時語塞起來。
不過,徐申振的話還是引起她的好奇,她不像徐申振,膽子小的跟芝麻似的。
她把紙放在桌上,直接問,“你們都說我惹他我惹他,我真想問一問,我惹他什麽了?”
“就因為我說了你一句傻.逼?”倪清頓了頓,“他是你老公嗎?這麽護着你?”
倪清這番話的語速像是開了二倍,聽的徐申振一愣一愣的。良久才反應過來,确實,他沒想過她怎麽惹他了。“那你沒惹他,難道……是他惹你?”他問。
倪清現在的心情有點煩,“不知道。”她陡然想起程崎的動作,學着他的樣子,敲敲自己的眼尾,“他說,我這裏很礙眼。”
徐申振搖了搖頭,不懂。“他是嫌你的眼睛不夠好看?”他觀賞起她的眼睛,更疑惑了,“不應該啊,夠好看了。”
就知道問他也問不出什麽,倪清轉移話題,“別的小朋友幹什麽嘲笑他?”
“啊?”徐申振沒跟上她的思維。
“程崎為什麽被嘲笑?”她重複。
“這個……”徐申振撓了撓頭,“我也不知道,我聽別人說的。”
他不是藏得住事兒的人,支支吾吾,一定有鬼。
倪清很聰明,看他一眼,就知道他在撒謊。
但她沒戳破他,暗諷,“你們學校還真是卧虎藏龍,學習的人八竿子找不到一個,傳八卦的倒是大有人在。”
徐申振知道“卧虎藏龍”,這是個成語,是個好詞兒。
他全當倪清在誇獎他,樂呵呵的給她提點,“總之,你就溫順一點就成,別那麽……”他一時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詞,做了幾個花裏胡哨的手勢,還是沒想出來,“別那麽,就是那麽強。”
“像班上那些溫溫柔柔的女孩子,崎哥一般看都不帶看的,更別說交集了。你要是想和他斷絕往來,就得學着變弱。”
變弱?難道她躺在醫務室的時候還不夠弱嗎?程崎還不是惡狠狠的同她講話,毫無憐香惜玉的樣子。
算了,不想了,想到程崎,她就氣不打一處來。
徐申振的話多,她不是第一天知道,沒幾秒,他又問,“欸,你是不是……”
“是什麽?”倪清說。
“是不是跟陸野有一腿?”他問的直接,換來倪清的謾罵,“你有病吧?”
“哎喲,我有沒有病有啥關系?你可快說說你跟他有沒有一腿吧,我們幾個都快急死了。”徐申振說。
“沒有。”倪清回答。
“那就好。”徐申振把心放回肚子。
“你們幾個……急什麽?”怕我搶了付曼的男朋友?
莫名其妙。倪清心裏暗暗的罵。
“你不知道?”徐申振瞪大眼睛。一秒之後,極為鮮少的嚴肅,“江世傑喜歡你。”
成長過程中,少女原本就比少年更易早熟,江世傑喜歡她,她感覺得到,否則,他也不會在課上偷偷看她,在課間幫她交作業,在人少的地方直接叫她清清。
她能感覺到江世傑對她有好感,但他不明說她也不好自以為是的拒絕,只能用冷漠回應,希望他能自己領悟。
這件事就被這麽擱淺了。
她沒料到最後會被徐申振說出來。
“……然後呢?”倪清問。
“然後那天我們在臺球室打球,潘浩突然進來說你和陸野搞在一起了,江世傑當場就繃不住了呀,再然後崎哥就去找陸野打了一架,他們當時不還約了場球賽來着,你不也在嗎?總之關系鬧得很僵。”徐申振說。
倪清靜了幾秒,“所以。”
“程崎是為了幫兄弟追女人才跟陸野打的球賽?”
“你以為呢?”徐申振問。
“我沒以為。”倪清說。
她以為程崎是因為趙恬或者付曼才跟陸野打架,現在看來,原來是為了他的好兄弟江世傑。倪清抿抿嘴,心中忽而有些酸澀,這場架,反正不可能是因為她打的。
徐申振不會看眼色,又問,“那你對江世傑……”
“沒有。”
“我還沒問呢!”
“嗯。你問。”
徐申振清了清嗓子,“你對我們二中流川楓有沒有感覺?”
“沒有。”
“那江世傑呢?”
“也沒有。”
“那……”
倪清冷着一張臉,“就算是天王老子來了,也他.媽是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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