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縣城最邊緣的地方有條很深很髒的小巷,小巷裏面大多是不學無術的無業游民或者頹廢低沉的社會青年。他們聚集在那裏的網吧。網吧樓上有一家臺球室,魚龍混雜,學生和社會人都有。

程崎嘴裏叼了根煙,欺身俯在球桌上,瞄準完畢,一杆子下去,快、準、狠,黑球進洞。

三秒後,作為對手的江世傑忍不住拍手感嘆,“崎哥牛.逼!”

這一局,他輸的徹徹底底,心服口服。

青煙白霧之中,潘浩推開門,看到的就是這幅場景。濃重的煙味有些嗆鼻,他扇了扇面前的空氣,走過去和程崎問好,“崎哥。”不知怎的,語氣略微有些凝重。

程崎偏頭看他一眼,點頭表示回答。

潘浩看看球桌戰況,搖頭,搭上江世傑的肩,“你小子今天運氣真是背到家了。”

江世傑不解,“輸崎哥球不是常有的事嗎?”

“我指的不是這個,”潘浩看了眼程崎的眼色,他正在布置新的一局,沒工夫搭理他們。這是規矩,崎哥說“親歷親為”會讓他更有手感。見男人沒在看他們,潘浩忍不住湊近江世傑耳邊,小小聲說,“我剛在陸野的紋身店看見倪清了。”

江世傑一愣,脫口而出,“她要紋身啊?”他音量太大,吵的對面男人眉頭一緊,掃了他們一眼,江世傑這才放低了聲音,“不行,她那白胳膊白腿,細皮嫩肉的,我不想讓她紋。”

潘浩的話題被他帶過去,一掌拍在他的寸頭,“你特麽又不是人男朋友,管得着麽你。”冷靜之後,他又硬生生轉回話題,“不是,老子不是要跟你說這個。”

“那你到底要說什麽啊,磨磨唧唧,娘們嗎你?”江世傑摸了摸自己的頭,一臉不悅。

“老子看見倪清給陸野送情書。”潘浩也是被他罵急了,說得很大聲。

“啪嗒”一聲,嘈雜的背影聲下,沒人注意到,程崎手上的黑球掉了。

“哈?”江世傑瞪大了眼,聲音跟潘浩的不相上下。他還保持着摸着腦袋的形象,有點憨,有點好笑。

潘浩“啧”了聲,摸起桌上的臺球杆,在地上敲,“哎,你心心念念的小美人兒可能已經被人拐跑喽。”

說完這句話的時候,潘浩還沒意識到接他話的人會不是江世傑。

“你剛說什麽?”程崎将球扔在桌上,臉黑的不像話。

他爆發的太突然,潘浩一時間沒反應過來,愣在原地。眼睜睜看着那顆黑球撞在桌面上又彈出去,割破了空氣,穩穩擊中對面的牆壁。潘浩的嘴巴無意識張成了“O”型。

程崎已經走到他面前,男人個子很高,近距離的面對面,給潘浩産生一種無形的壓迫感,程崎一字一頓,“我他.媽問你剛說什麽。”

潘浩咽了咽口水,一五一十談不上,他把事情添油加醋說了一遍。文風暧.昧,語言犀利。

随着最後一個字從潘浩的嘴巴裏蹦出來,程崎一言不發,撂下杆子,推門走了。沒人知道他心裏想的是什麽,只聽見推門的那一剎,涼風鑽進來,門撞在牆上,發出重重的、憤怒的聲音。

程崎從臺球室出來是晚上十一點。夜裏的北城,靜的像是死人城,一點兒人氣都沒有。遠處靠近的猩紅色煙頭,成了街頭唯一的色彩。這裏的人習慣早睡,這個點估計早已進入夢中的甜蜜鄉。程崎用手掐掉煙。他不覺得燙,也不覺得痛。可惜那最後的一點色彩,消失了。

*** ***

Unrestrained的鐵門大剌剌敞着,像是歡迎他的到來。程崎走進去的時候,只剩下陸野一個人坐在地上,嘴裏抽着煙。打烊了,店裏只開着一盞微弱的燈。他視力不太好,正觑着眼,看手上那張粉紅色的紙。一瞬間,程崎感覺全身的血液沸騰倒流。

原來潘浩沒說謊。

他大步流星,在陸野擡頭之前,騎在他身上,接着不分青紅皂白,狠狠一拳砸在他右臉。

被打的陸野一臉懵,反手擦了下嘴角。有血。

“你幾把誰啊。”陸野擰眉看他。

“你、爹。”程崎居高臨下,聲音帶刺。

這話徹底激怒了陸野,骨子裏的倔強和自尊不允許他接受程崎的侮辱。男人猛然推開身上的程崎,反客為主,他趴在他身上,右拳準準擊中程崎的腹部。這個時候,陸野早已忘記,自己的右手中指還戴有戒指,尖銳的,方形的,付曼送的,藍鑽。程崎的上衣早已因毆打被掀上去,戒指落下,直直刺在他的皮膚上。

他流血了,他也流了。倒還算得上公平。程崎倒吸了一口涼氣,一腳踹開陸野的小腹,一拳、兩拳、三拳,毫無時間間隔的攻擊在陸野的肋骨。完事後,他不由得嗤笑了聲。笑他自己,居然有朝一日,為了一個女的打架。而且那女的,還他.媽不喜歡他。

他意味不明的笑讓陸野很不爽,一個反撲,勢均力敵的二人再次扭打在一起,直到淩晨才才停止了這場争端不明的架。

打火機“噌”的一下冒出藍色火苗,程崎坐在地上,看着有點頹。他點了根煙,吸了一口,再吐出來,轉頭,遞出打火機,“你要不要?”

陸野就坐在離他不遠處,下巴後仰,雙手後撐在地,起身拿打火機時,他的臉上露出龇牙咧嘴的表情。這小子打人是真他.媽疼。

他想拿,但疼,所以放棄了,搖搖頭,“不用。”

程崎沒再說什麽,他看着陸野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的傷痕,“嗯”了聲,淡漠轉回了頭。

當然,程崎不是刀槍不入,他身上也有傷,但大部分都藏在衣服下面,看不到。論傷勢,他沒好到哪兒去。但他就是忍着,不說。

他們都不想說話。以至于在這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內,屋子裏就只剩下兩道粗重的喘息聲,沉默很久,程崎先沉不住氣,“你也喜歡她?”

這個“也”字包含很多,在不同人的角度,可以解讀為很多不同的形式。在陸野的角度,他解讀為:程崎喜歡付曼,來找他打架。

誤會大了,陸野毫不避諱的直言道,“是。老子愛她。”

還得是倪清。真他.媽有本事。都讓人說出“愛”這個字了,是真他.媽,的有本事。“牛逼。”程崎真心為她鼓掌。是真的鼓掌,但是鼓着鼓着,他的心裏就有說不出來的煩躁。堵得慌。

“操。”程崎低咒了聲,站起身來,又和陸野打了一架。

最後也不知道怎麽了,二人竟奇跡般達成了“用籃球賽一決勝負”的決定。賭約就是:敗者永遠離開她。

籃球一直是程崎的強項,他不相信他會輸。他的實力也不允許他這樣做。

球賽那天,他殺瘋了似的,發揮很好,一直在進球。賽場外的女生歡呼雀躍,大喊他的名字,但他不在乎。他的眼神,從始至終,一直落在倪清的身上,一刻都沒離開。可她不知道,非但如此,這女的還一直跟付曼在那聊天,一眼都沒看他?

程崎被氣的不行,打球的心直接飛到九霄雲外,陸野有機可乘,将比分追到16:15。上半場剛結束,裁判的哨聲還沒吹響,他就直接上去搶了她的牛奶。途中好像還遇到個送水的?程崎皺眉,直接避開。不認識。

他把牛奶從她嘴巴裏搶過來,一口含住,渴急了似的往喉嚨裏灌。那是他第一次喝牛奶,

媽.的,真難喝。

他讨厭喝牛奶。

倪清沒什麽胃口,只喝了幾口,但程崎還給她的時候,牛奶盒裏就只剩了一口給她,他逼她喝掉,但她不聽他的話,一次都沒聽過。

她把牛奶扔掉了。眼睛也只往球場上瞟。

程崎盯着垃圾桶沒說話,眉間卻擰成了沉重的顏色。陸野到底哪兒比他好?

後來,她偷偷走了。他棄賽了。上樓,氣勢洶洶想找她理論。靠近時才發現:她生病了。她說她疼。他慌得不行。

程崎把她抱在懷裏,一路狂奔到醫務室。

一路上,她好乖,像只貓一樣在他懷裏撒嬌。他想親她,想把她摁在床上,往死裏操,想與她共享愛與欲的天堂。但她讨厭他,他是男人,也要面子,就算是口頭上,他也不得不承認,他也讨厭她。

再後來,倪清執意要自己回家。他沒有攔她,安靜的跟在她後面,看她逞強的背影。一直目送她安全到家後,他才離開,轉彎處,他遇到老熟人——付曼,但這好像不是偶遇,她似乎是特意來找他的。

來不及敘舊,女人拽住他的衣袖,急匆匆說,“那封信是我寫給陸野的。” 她似乎從陸野那兒聽到了什麽,有些沒頭沒尾,“你是不是……誤會什麽了?”

程崎一下子沒反應過來,拿開她的手,擰眉,“你在講什麽?”

“……你不是因為那封信才約陸野打球的嗎?”付曼也皺起眉。

哦。

他想起來了。

男人假裝不在意,“潘浩說倪清給陸野送情書。”

“嗯……”付曼眨眨眼,“其實那封是我寫的道歉信啦,我不好意思親手交給陸野,所以就麻煩倪清代勞了。”

付曼從小數學就很好,邏輯清晰,思維缜密,闡述一件事,一絲破綻都沒有。不僅如此,她似乎在程崎身上找到了破綻,付曼眯起眼,緩慢的眨,“喂,阿崎。”她臉上一副從實招來的表情,“你……是不是喜歡倪清?”

他一頓,否認,“沒有的事。”

“哦——”付曼拖長尾音,一個急剎車,護短的說,“那你幹嘛打我家陸野?”

“你家陸野?”程崎有點不耐煩的撓了下後脖,他有點搞不懂了,“不是,所以到底怎麽回事?”

付曼翻了個白眼,像個說書的,來回踱步,“就是你在食堂拽倪清辮子那天中午,我正好看到了,就和她搭話。拜托她幫我送信,收件人是陸野。結果不小心給潘浩看見了。”

安靜幾秒,程崎問,“僅此而已?”

“廢話,”付曼瞪他,“你還想怎樣?”

他的語氣已經沒那麽緊繃,但也沒那麽相信,程崎擺出事實,“我問陸野是不是也喜歡她,他說‘是’。”

“他當然說‘是’啊,”付曼覺得有些好笑,“喂,你們真的很幼稚欸,陸野說‘是’當然是因為你沒問清楚,他把你嘴裏的‘她’當成我了啦。”

有點道理。程崎緩慢的點頭。

“不過,”付曼好像突然明白什麽,笑得詭異,“你好像有秘密被我發現了。”

程崎沒說話,揚眉,表示疑問。

付曼繼續說,“如果你口中的‘她’指的是倪清的話,那你問野的問句不就是……”

“你也喜歡倪清?”

她眼睛一亮,身子往前傾,連語氣都輕快起來,“阿崎,你這裏的‘也’是什麽意思呀?還有誰喜歡倪清嗎?那個人是你嗎?”

程崎避而不談,反問,“倪清幹嘛答應幫你?”

“因為,你啊。”付曼往後靠了靠,站直身子,實話實說。但程崎不信,留下一句“放屁”就走了。

看着他的背影,付曼不由得喃喃出聲,“真的是因為你啊。”她說的是大實話,“因為她想知道,你的反應啊。會不會,吃醋什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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