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取暖

付曼愈說到後面, 眼裏的光也跟着熄滅了,“阿崎其實遠沒有你想象中的那麽堅強。”

“……如果可以的話,你能去安慰他一下嗎?我想他現在一定很難過。”

聽完他不願開口的隐秘往事, 倪清感覺自己的心髒陡然被剜下一大塊肉,聲音有點澀,“……你知道他不開心的時候會去哪兒嗎?”

灰牆壁、木圍欄、鐵鎖半吊,牆粉脫落,沒有一點兒活人的氣息。

倪清迷路的地方,原來是程崎的秘密基地。

指腹“嘎吱”一聲推開鐵門,她擰着眉,走進他的世界。

“啪”一聲, 腳邊踢到一個綠色的空酒瓶,倪清低頭, 這才發現地上全是男人的傑作,滿地狼藉, 盡是或碎或空、或黃或綠的酒瓶。

難聞的酒氣從她正式踏進大門的那一刻起侵犯性滿滿的鑽進她的鼻腔。

男人好像異常鐘意那件被清水滌幹淨的泛黃T恤,今天也穿着它。他微駝着背,站在落地窗前, 夕陽沒有在他身上鍍着金或紅, 反而将他籠罩在無邊無際的頹喪裏,倪清一頓, 貓似的,輕輕的問,“程崎。你,沒事吧?”

她就停在門那邊,光逆從她身後而來,和他形成截然相反的色差。

對于她的到來, 男人似乎早有預料,不知道是哪一步出了差錯,細細推敲,倪清想來應該是腳步聲出賣了她。

程崎背對她,一動不動站在原地。他的手垂在身側,手裏握着一瓶半空的酒。

那酒是黑色的。

瓶子也是。

倪清不知道,那瓶酒的名字叫:迷失。

酒杯口在光照下透着星沙的白,裏面的黑色液體一蕩一蕩像是搖搖欲墜的層層疊疊的烏鴉的翼毛,它明明不是金絲雀,它想逃,卻還是逃不掉。男人沉默了好幾秒,眼神空洞望向窗外,無念無想,須臾,喉結滾動,程崎将酒一飲而盡,酒杯滑落掉在地上,發出幹脆的聲響,男人擡手,擦了下眼尾。

“咯噔”一聲,倪清心頭一緊。

有種預感,他哭了。

那個看起來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年,

哭了。

“程崎你……”她不自覺走近些,想說些安慰的話,可話到嘴邊,他轉過頭惡狠狠盯着她,像渾身豎着刺的刺猬,叫她組織好的語言再次擱淺腹中。

男人的眼神像一把鈍鈍的刀,慢慢的割,“別他媽再用同情的眼神看老子。”

“老子不稀罕你的憐憫。”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距離太近,她清楚看見男人眼尾的猩紅以及眼睛裏的絕望。她想抱他,但是算了,兩只張牙舞爪的刺猬,是不可以相互取暖的。

她知道他現在處于敏感期,所以沒有和他生氣,靜靜地蹲在地上,幫他收拾殘渣。

他好像有點醉了,帶着濃重的鼻音,盯住她的背影說胡話,“你也看不起我,是吧?”

像被戳中了心事,她一哽,沒說話。

憤怒的程崎,不耐煩的程度是平日裏的雙倍。

“說話。”他不耐煩的皺眉,像一個明知道答案卻不肯相信,拽着她的衣角不恥下問的尖子生。好在沖動過後,他尚能找回理智,淡漠的臉上又添厭世,“沒話說就走吧。我用不着你安慰。”語畢,他狠狠踹了一腳地上的酒瓶。

與酒瓶一起爆炸的還有倪清的冷靜,“是!”她将手裏的碎片一扔,起身,擡頭,毫不怯懦的與他對視,“我就是看不起你。”

她已經忍了很久了,以至于現在的每個字聽起來都那麽铿锵有力,“我看不起你小小年紀就成天混在社會上打群架,我看不起你上課睡覺從來不聽老師講課,我看不起你明明屁大點兒本事沒有脾氣還那麽臭,”說到這兒,倪清冷笑,“發現了嗎?不是因為你的出身。”

提到家庭,她看見程崎的眸深了幾度。

“我看不起你,是因為你甘願被命運扼住咽喉,不願意站起來反抗!”這一刻,倪清覺得自己群情激憤的語勢像極了講《吶喊》的語文老師。

“芸芸衆生沒有人可以選擇自己的出身,而藏匿在芸芸衆生之中的我們,”她深吸了一口氣,“唯一能做的,就是通過後天的努力去堵住那些好事者的嘴!”

程崎一言不發看着倪清。

他笑了。

開懷大笑。笑她幼稚又不切實際,笑她跟他十一歲的想法一模一樣。

“那你覺得我應該怎麽辦?”他問。心裏卻是不好奇這個問題的答案的。

“好好學習,離開這裏。”倪清認真的說。

對視的那一秒,程崎再一次笑了。

離開這裏……啊。

他轉回頭,緩慢的吐氣,忽然想來支煙,又低低看了她一眼,停止了掏煙盒的動作。

離開這兒,他又能去哪兒呢?去一個嶄新的地方,太平幾天,等待遮羞布下的真實再次被戳穿後,所有人指着鼻子罵他?

程崎搖搖頭。

太累了。

如果故事的結局都是一樣的,他不想麻煩,幹脆就待在北城,待到死好了。外面的世界有多大,跟他有個幾把關系。

他不說話,倪清便不知他心中所想為何物,還以為一朝頑固的小城混混終于洗心革面,願意聽從她的勸解、祈求她的援手。不過祈求談不上,她倒是樂于幫忙,望着掉在地上、被酒精沾滿的作業本,倪清緩慢的說,“我記得你跟鄭薇說過,想讓我教你英語。”她擡頭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如果你現在還想的話,我願意教你。”

程崎的答案總是出乎意料的,他幾乎一秒都沒有猶豫,“不要。”

一棍子打死的不止是倪清的提議,還有鑿壁偷光的光。他心裏的光。

點起一支煙,叼在嘴巴裏,吸一口,又吐出來,吐在倪清的臉上,他弓身把作業本撿起來,将窗一拉,朝外面一砸,白花花的紙張從半空落下,沒有他下面的話震撼。“我不會再去上學了……我就想當個垃圾。”

“你以後都見不到我了,開心嗎?”

*** ***

接下來的一周,是倪清極度痛苦的一周。程崎說到做到,事出之後就再也沒來過學校,她聽人家說,他整天泡在網吧打游戲,聞起來像一直在煙灰缸裏泡過澡的蛇。

班上的風言風語傳得很快,程崎在的時候,他們不敢當着程崎的面說,現在程崎不在了,他們直接把“小三”、“雜種”、“野狗”這樣的詞搬上臺面,大肆宣揚、嘲笑、诋毀。而犯了錯的傅睿文成了英雄,大英雄,斷腕英雄。

倪清氣的牙癢癢,暗自替程崎打抱不平,無奈,陳潔突然休假一周,害的倪清只能等到一周後的早操找她。她也曾試過憑一己之力将傅睿文的行為公之于衆,但寡不敵衆,她非但沒吃到羊肉,反而惹的一身臊。他們說她愛上程崎了,戀愛的女人甘願作無證之證。

簡直無稽之談。

疾步走到主任辦公室門口,她還沒敲門請示,就聽見陳潔那極具穿透力的嗓音,“徐申振!”

熟悉的名字。倪清動作一頓。

“傅睿文家長給我打過電話了,你要是再帶人去醫院騷擾病人,我就要讓你爸來治你了!”

“聽到沒有!”

“聽到了。”徐申振懶洋洋的。

陳潔應該是生病了,聲音聽起來有些虛弱,“你現在給傅睿文爸爸打電話給人道個歉,這是手機號。”她把寫着手機號碼的紙條放到徐申振面前,看到他無動于衷的樣子就來氣,她用手指點在紙條上,不耐煩的說,“快點打。”

之後傳入耳道的,便是徐申振冗長又毫無心意的違心道歉。

道完歉又被陳潔訓了兩句,他才從辦公室裏出來,前腳剛出門,就倪清撞了個滿懷,倪清看向他的時候直發懵,徐申振的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的,完全不像是只找傅睿文“談話”的樣子。

男人沒心思和她寒暄,簡單點了個頭就準備繞開她走。

倪清猶豫了幾秒,朝着他的背影喊,“你們別亂來。”這樣對程崎也不好。

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倪清怎麽也想不到會出自自己口中,徐申振停了一秒,轉過頭來,語氣不善,“你他媽的死娘們想死吧?胳膊肘往外拐?”

他很激動,“崎哥要不是為了你能把人手給剁了?”

“崎哥從不和他爹往來,你知道什麽?”他說。

看得出來,他們兄弟情深,但就事論事,程崎絕對要負這件事的主要責任,如果不想再惹什麽麻煩的話,還是雙方避嫌來的保險。

她看着徐申振,斟酌幾秒,“我……也是為他好。”

*** ***

辦公室裏,陳潔正伏案在紙上寫些什麽,肩上披着一件披風,看起來有點兒冷。

“陳老師早,”倪清敲敲門,走進去,沒有丢掉作為學生該有的禮儀,“我有件事情想問問您。”也沒有浪費一秒鐘時間。

“你答應過我,國慶一上來就把傅睿文企圖猥亵我的事情張貼在布告欄,而且要當着全校的面通報批評……”

陳潔心下了然她的來意,眼也沒擡,“我知道你想幹什麽,但是學校這樣做是為了保護你的清玉,希望你能明白學校的良苦用心。”

“不需要。”倪清拒絕的很直接。

每分每秒,焦頭爛額,急火攻心,陳潔把圓珠筆摔在桌子上,聲音不大不小盯着倪清的臉,“你們幾個是想怎樣?一個兩個要掀了天不成?教務處的決定全當放屁啊?”

如果說當時選擇公開是為了報複傅睿文,那麽現在,她是為了還程崎一個公道。她不許他因為自己背負一個“殺人不眨眼的惡魔”的名號。

氣氛靜了幾秒,陳潔重新拿起圓珠筆,倪清淡淡的說,“好,既然老師您不說,那我就自己傳。”她伸出手指,一根一根的掰,“按照二中流言蜚語的傳播速度,我想,不需要一天,我也可以達到和公告欄一樣的宣傳效果。”

她撒謊了,她做不到,但氣勢上不能輸。

陳潔擡眼,凝視她的眼睛,那雙眼睛生的漂亮、勇敢,沒有膽怯,底氣很足,只要她想,陳潔想,她可以欺騙任何一個人的心。這其中,也包括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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