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婚書
又聽到妻主兩個字,葉芳看着身旁幾乎要把頭埋進膝蓋的男人,最後說道:“穿吧。”這個男人難道是原身買來既當仆人又當丈夫的?
錢大富見妻主發話,他忙掀開蓋在妻主身上的寝衣,低頭去解她的腰帶。腰帶解開,一個用青色細麻布包着的東西從妻主懷裏掉了出來,錢大富昨天見過這個東西,是一支桃木的桃花簪。
桃花簪是妻主昨天去南鄉市買的,因為這個簪子,妻主昨天的心情很好,喝了酒也沒對他動手。昨天傍晚,妻主帶着簪子出門,他在外面一邊織布一邊等,四更天妻主才從外面回來。妻主很不高興,将他打了一頓就上床睡覺了,他把飯溫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未時三刻妻主才醒來。
錢大富小心翼翼的給妻主套上胫衣,又将胫衣的帶子系在她腰間,将胫衣穿好後,他又将妻主的短褐重新理順用腰帶系好,最後他雙手托着桃木簪,遞到妻主面前。這桃木簪,是妻主買來送給榮娘的夫郎的,大概是因為沒把簪子送出去,妻主才會發那麽大的脾氣。
春種後村裏征兵說是要與胡人打仗,連着婆母在內村裏被征走十人,兩個月前前面傳來戰敗的消息,村裏去了十人只回來兩個,婆母和榮娘都沒能回來,榮娘的夫郎也守了寡,自那以後妻主就經常去找榮娘的夫郎。
葉芳雖然已經不是小姑娘了,可當她腰帶被解開的那一刻,還是尴尬的差點把人推開。不過好在伺候她穿衣服的人自始至終都沒擡頭,要不然肯定會被他看出破綻。
葉芳別扭的讓男人給她穿好衣服,又見他把一個青色布條包着的東西遞給她。她接過來打開一看,裏面是一個木頭做的桃花簪,桃花雕刻的很細膩,簪子被打磨的十分圓潤,做工十分講究。葉芳把桃花簪又重新抱起來,放進懷裏。原身看樣子對這簪子很愛惜,她之前頭上沒戴着,她也不打算立即戴上。
收起簪子後,葉芳轉身下床,旁邊的男人見了,立即滑下床,跪坐在地上給她穿鞋。粗麻底的單鞋穿在腳上,葉芳站起身往外走了兩步,忽然停下對着正拍打膝蓋上灰塵的人說道:“你去把藥買來。”要沒有忌憚的了解這裏,首先得把這個男人支走。
正拍着灰塵的錢大富愣在那裏,妻主讓他去買藥?可是他沒錢,長這麽大他從來沒摸過錢,他要如何買藥?錢大富雖然心中憂慮,但還是出于本能的答應道:“是。”
錢大富說完見妻主沒有給他拿錢的意思,他站在原地不敢開口,昨天妻主去南鄉市,把他存的雞蛋、鴨蛋還有他織的布匹都拿去換錢了,家裏已經沒有可以換錢的東西了,要錢他只能朝妻主開口。
葉芳見男人說完之後就站着不動,她忽然想到這個人是她的仆人,他應該是沒錢的,于是又對他說道:“到門外等着。”
“是。”錢大富聽到妻主讓他去門外等着,他立即應聲向門外走去,他一邊走着一邊想,妻主大概是要拿錢給他,他又想到以往妻主拿錢從未刻意避開他,而如今大概是因為妻主想要休了他,要防着他罷。
葉芳看着男人出去并把門關上,她這才安心的把腰上的鑰匙解下來,她腰上這一串鑰匙是剛才男人給她穿衣服的時候發現的,一共有兩把,應該有一把是床尾的箱子的。她試了試鑰匙,第一把鑰匙沒打開,她又換了一把,果然把床尾的箱子打開了。
箱子很大,裏面的東西卻不多。有幾張硝好的皮毛;有用細麻布包好的銀首飾,一對兒銀镯子和一支銀釵;還有一塊光滑細膩的絲綢,不過絲綢是沒有顏色的坯綢。
葉芳還在裏面找到了五個竹簡,她迫不及待的打開來看,可看到竹簡上的字她傻掉了,這竹簡上的字十分繁瑣,不是現代簡體字。葉芳粗粗把五個竹簡看了一遍,猜測其中兩個是田契、房契,其餘三個好像是婚書。婚書其中有兩個都寫着相同的女方名字叫葉方,而這裏面還有一個她憎惡的名字——錢大富。
竹簡上的字葉芳只能認出十分之一,她打算等有時間把裏面的字拆解了,向別人詢問。她最後看了錢大富的名字一眼,重新把竹簡收了起來。
最後葉芳從箱子的角落裏找到了銅錢,箱子裏有四吊銅錢,三塊碎銀子和一錠五兩的銀子。葉芳不知道買藥需要多少錢,她從三塊碎銀子裏挑了中等的拿出來,鎖好箱子走到門口打開門。
老舊的房門吱呀一聲被打開,葉芳就聽到對面低頭彎腰的人叫了她一聲“妻主”。這個男人真是瘦小,葉芳站着比他高一個頭,他纖細的脖子還不如她的胳膊粗。
房門被打開,站在門外的錢大富立即上前行禮問候:“妻主。”
“你去買藥吧。”葉芳把碎銀遞到男人眼前。
低着頭的錢大富見妻主把銀子送到他眼前,他連忙伸出雙手去接銀子。他第一次見銀子,還是婆母到家裏買他,把三兩銀子交給阿爹的時候。三兩銀子,阿爹說他不值那麽多,可鄰居花郎卻告訴他,這三兩銀子是買他的命,還說阿爹心狠。
葉芳看着男人滿是傷口的手心,把銀子放到他手上,然後擡手看看自己的手心,厚重的手掌看着很有力氣,不過手上并沒有做農活留下的繭子,應該是沒吃過什麽苦的。
錢大富小心的把銀子攥在手裏,只有銀子硌着他的手的時候,他才确定自己手裏是拿着銀子的。
葉芳見男人接過銀子并沒有走,于是說道:“你去買藥吧,記得把剩下的錢交回來,你若是敢私藏……”葉芳沒把話說完,不過她看對方瑟縮了一下很是滿意。
錢大富怎麽敢私藏錢財,他聽了妻主的話,連忙搖頭道:“仆不敢私藏,不敢私藏。”
葉芳看男人吓得發抖,點點頭發話道:“知道了,去吧。”
“是,妻主。”錢大富得了妻主的命令,才戴上兜帽去買藥。藥鋪只有南鄉市有,可錢大富從來沒去過南鄉市,好在他之前問過李大夫,那些藥李大夫家裏都是有的。
葉芳看着男人離開,她也在打量着這個家的院子。土胚房的屋檐下種着薄荷和菊花,有些菊花已經開始長出骨朵。這個家的院子很大,竹子插的籬笆院牆,幾乎圍出了半畝地,圍出來的院子被整理的很好。有大部分的土地種的是白菜和大豆,還有許多小塊的土地種着芹菜、韭菜、苋菜、大蔥等,可以說十分豐富。
院子的右手邊搭了一個簡易的涼棚,涼棚裏面是一個紡車和一架織布機,織布機的卷軸上已經織好幾圈白色細麻布。葉芳走過去看看,發現這細麻布織紋平挺細膩,入手柔軟,比她身上穿的裏衣的布料好了不知多少倍。
涼棚向南一點是個茅廁,茅廁是常見的旱廁,天氣炎熱旱廁收拾的很幹淨,沒有異味。
院子的左手邊是一間廚房,廚房的門開的很大,葉方進入廚房她這才發現,這個年代不僅沒有褲子,也沒有鐵鍋。有一個兩個眼的爐子,爐子後面有一個向上凸出十厘米的斷煙囪,為了不讓爐子裏的煙聚集在廚房裏,帶煙囪的地方是推出廚房的。兩眼的爐竈上放着一大一小兩個圓底大肚陶鍋,小陶鍋上還放着類似于蒸籠的陶制炊具,炊具裏放着一張白色籠布,籠布上還有沒弄下來的黃米飯粒,另一個陶鍋裏則是一鍋清水。
除了兩個陶鍋外,廚房裏還有一個大木勺,兩個木桶、一根扁擔、兩個瓦盆和一口大缸,水缸裏有大半缸水還有一個葫蘆瓢,剩下的就是堆放好的幹草和幹樹枝,調味料葉芳沒有找到,米面糧食也沒看到。
了解了廚房的情況,葉方從廚房出來,因為一直有聽到雞叫和鴨子的叫聲,聲音是從房子後面傳來的,于是她轉身去後院。後院是一塊開闊的小山坡,也是被籬笆圈出很大一塊。這裏用土坯蓋了雞窩和鴨窩,鴨子被關在窩裏,雞被放出去在後院圈出的土地裏刨食,雞窩附近還有一只土狗,看見葉芳過來立即站起來朝她嚎叫了幾聲。
葉芳見那條狗咬她,就猜到自己平時沒喂過它,她數數後院雞、鴨的數量,就離開了。
葉芳回到屋裏,這才仔細看正對着門口的牌位。舊的牌位是夫葉李氏春的牌位,立牌位的是妻主葉喜牛,新的牌位是葉喜牛的,立牌位的是女兒葉方。
葉芳想到她之前翻到的竹簡,發現這一家人主事的都是女人,可以預見這家的女人有多強悍。
從葉芳掌握的信息來看,她還确定了自己借屍還魂的身體叫葉方,只是不知道那個男人是叫錢大富,還是那個叫葉什麽的。不過不管那個男人如何,她以後就是葉方了,葉方對着屋裏的牌位鞠了一躬,然後朝西廂房走去。
西廂房是有牆隔着的,之前葉方在門外并不能看清全貌,等她進入西廂房才發現。西廂房還是一個蠶室,蠶室裏放了三列蠶架,蠶匾和蠶架都洗刷的很幹淨陳列在一邊,空出來的地方跺放着十麻袋糧食,葉方摸了摸發現其中有三袋大豆和七袋黃米。蠶室外的一角還放着一些農具,這些農具長得很像鋤頭、鐵鍁和鐮刀。
再往外就是一張矮床,矮床上也放着雜物。矮床的北邊有一口沒上鎖的木箱,箱子裏放着衣物。葉方将箱子裏的衣物翻看了一遍,又将其複原,箱子裏的都是她的衣物,箱子底部大都是冬天的衣物,以毛皮衣物為主,箱子上方是夏季的單衣。
箱子的旁邊有幾件破舊的冬衣,兩條單薄打着補丁的粗麻胫衣,一件青色細麻中衣,看樣子是她不要的舊衣物改的,這些衣物應該是那個男人的。破舊衣服旁是一個針線筐,針線筐用了許多年頭,許多竹篾都炸開了。
矮床的南邊則放着葉方在廚房沒找到的鹽、醬、醋,還有幾個小麻袋裏裝着小麥、大豆和黃米,屋內還晾着幾塊肉幹。
靠近門的牆上挂着一把弓和三只箭,一把斧頭,還有一些繩索等零碎物品。
至此葉方已經掌握了這個家的基本狀況,于是她端着針線筐出門,把織布機上的細麻布取下來,她準備做兩條內褲和一條褲子。
兩條腿空空蕩蕩走路漏風,她實在不習慣。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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