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楚虞:要任雀哄哄才能好
任雀身上套着寬松浴袍,雪白幹布被水打濕,衣物開襟,露出半片胸膛。
他歪在沙發上,指尖火星明滅,煙鬥半垂,飄出一縷清淡的白煙。
楚虞身上蓋着絲絨毛毯,洗完澡後悻悻地困倦着,半趴在任雀腿上,嘴裏咕嘟着什麽。尾巴尖從毯子底下探出來,有一搭沒一搭地勾着。
任雀摸了摸楚虞濡濕的發絲,擡眸瞥向茶幾後站着的兩尊門神。
“老板,你不僅擅離職守,你還徇私舞弊。”
他循聲望去,見自己剛剛從海灘歸來的左右護法此刻倒是平靜。
右護法是個小姑娘,一米六的身高,硬生生架出一米八的氣勢。她穿着一身青白色漢服,裙擺墜地,長發盤在腦後,發梢如墨,發根卻是布丁黃色。
“芸黃,注意規矩。”
冷淡男聲從另一側傳來,站在旁邊的左護法揚起下巴,不滿地告誡,話雖這麽說着,卻仍用敵視的目光注視着楚虞。
男人身高一米八,腰細腿長,白發柔軟,顯得整個人乖巧溫柔。他穿着身墨色高定西裝,像辦公大樓出入的上班族。
“雌黃,明明是老板不好。”
芸黃哼了一聲,纖細的手掌中竄出一團火苗,杏眼圓睜,漢服無風自動。
楚虞感受到火焰的溫度,略略擡起無辜的眼睛,他先是定睛辨認了一會,緊接着張開半濕的鳍,瞳孔一瞬扭轉成菱形。
房間裏的溫度猝然變低,毯子上的水肉眼可見凝成細碎的冰屑,仿佛窗外的冷風在室內盤旋起來。
楚虞從嗓子裏擠出尖銳而古怪的音調,他微擡起上半身,突然被來自後背的重壓摁了下去。
“冷,收回去。”任雀用手鉗制着楚虞的肩胛,淡淡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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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虞尾巴一甩,重新在任雀身上趴好,叫出一聲撒嬌似的長音,好似被欺負之後向家長告狀的小孩。
室內溫度驟然回升,好似什麽都沒發生過。
“老板,你太慣着他了。”
芸黃被任雀一掃,頓時脊背發涼,她也收了火苗,坐在桌子上譴責。
“你們回來有什麽事情嗎?”任雀笑了笑,把被子往上拽拽,方便蓋住楚虞的肩膀。
“上頭要老板追查山巅監獄的罪犯暴走事件,說等下監獄長會來見你。”芸黃道。
任雀沉默幾秒,反問道:“這麽重要的任務,上面為什麽不通知我?”
“通知你的話你肯定就翹班不幹了吧……”芸黃津了津鼻子,一語中的。
“你說的有道理。”任雀配合着點點頭,用煙鬥虛虛指着芸黃:“那你去跟上面回複,就說任雀翹班不幹了。”
芸黃:???
監獄長來的很快,大概是看了監獄損壞和重建賬本的巨大數額而血壓飙升,趕着氣死前和任雀再對峙一番。
然而他剛進會客室,就見雌黃芸黃兩大門神抱臂上觀,兇惡勢力衣衫不整地坐在沙發上磕煙鬥,腿上還趴着個不知道什麽東西,被毛毯蓋着,只能看見一個大概雛形——似乎是人?
心裏建樹拔起來的氣勢一下子矮了一截,監獄長空有音量地喊道:“任雀!八層的逃犯跑了!還有新押進來的那個也不知道哪去了!”
任雀揉了揉額角,示意他坐下說話:“新押來的罪犯?”
“今天新押來的,月光海岸監獄轉結的B級暴徒,也不見了!”監獄長對着空氣怒吼,他環着胸在房間裏踱步,一臉怒不可遏:“為什麽偏偏今天發生這種事?山巅監獄的防備系統是所有監獄中最好的,戰後反饋也沒有封閉系統故障……”
“你覺得罪犯會在越獄前通知你?”任雀垂下眼,語調微沉,收起笑鬧似的姿态。監獄長吞了下口水,被任雀用冷酷的眼神盯着,才想起那人其實是‘三條金’榜單的次席。
那個被監管委員會剝奪監管者資格長達幾十年、半執審判半似妖的高危人物,此刻便坐在他面前。
“這是你的工作,調查清楚是你的義務,你不必向我彙報你的過失,我不是你的上司。”任雀的聲音響在寂靜的屋子裏,像玻璃珠掉落在光滑瓷磚上發出的聲響。“今天新押來的B級暴徒是個什麽來頭?”
“是月光海岸監獄在念水潮城捕捉的暴徒,在她的行動軌跡上失蹤了四個人類,蹲伏捕獲後經歷三個監獄的關押最後移送到山巅監獄,警備失靈與罪犯暴動就是從她進入監獄後十七分鐘開始的。”監獄長氣勢明顯弱了些,他清了清嗓子,盡量清晰地說。
“什麽類型的妖?”任雀追問。
“報告上來看是幻覺系妖怪,本體未知。”監獄長說。
“十七分鐘,怎麽肯定與她有關?”任雀說。
“沒辦法确定……”監獄長低下了頭。
兩人同時沉默了。
“你的意思是,你憑借男人的敏銳第六感發現,這個本體未知、最惡劣情況是引起三個人失蹤的妖怪,是讓固若金湯的山巅監獄失效的罪魁禍首?”任雀好笑地看着他。
監獄長一下子無地自容起來,他沒接話,不知道怎麽接,也怕引起任雀的不滿。
但出乎意料的是,任雀給予了贊許。
“給我這個妖怪進入監獄後到暴動前所有的專題視頻,暴動後的監控錄像以及八層楚虞所在牢房的隐形眼數據。你可以回去寫執行命令了,上頭要求我給你當一次狗。”
任雀向後一靠,還沒等說完,便感覺腿上那黏糊糊趴着的魚突然動了一下。他板着臉愈發嚴肅,手掌輕輕隔着毛毯撫在楚虞腰上,用力一按,暫且封住了他行動的穴位。
楚姓軟骨動物渾身一松,泥鳅似地擱在任雀腿上,隐隐發出一聲清淺的哼哼。
被這一句當狗霸氣宣言驚着了,監獄長哆哆嗦嗦向後一錯,根本沒心思看任雀腿上有某個通緝犯在動彈。
讓三條金榜單的次席給他當狗?這是什麽魔幻經歷?!他明天還有命活嗎?
“有什麽要求報告裏一次寫清,出了山巅監獄的門,我就不會再接收你的非業務消息了。”任雀唇角噙着一縷輕笑,他指了指門,擺出送客的手勢:“現在,你可以離開了。”
監獄長吞了一口口水,山岳一樣的身軀有所動搖,他剛邁了兩步路,便聽身後傳來一聲空洞的嘤咛。那聲音似曾相識,一瞬間卻又沒怎麽想起來,監獄長顫抖着不敢看,匆忙摔門離開了。
他關門的一剎那,似乎有個女人的背影從任雀腿上起來,纖細婀娜,還是赤.裸的……
嘶,任大人玩的好野。
監獄長關了門,背後一層汗。
楚虞眼淚汪汪地挂在任雀身上,發絲蹭着任雀的鎖骨和胸膛,像發情的羊羔蹭樹樁。他右手捂着腰後被任雀狠狠按過的地方,那裏麻酥酥的疼,讓他一時間忍不了。
“少來,這點痛你忍不了?趴下,擋視線。”任雀半分沒理這魚的叫喚,心裏煩的很。他用毛毯給楚虞蓋上一層,誰知人魚半分不聽話,胳膊一甩,毛毯應聲碎裂。
楚虞翻身下了沙發,趴在茶幾底下,尾巴撈走任雀的拖鞋,發出肝腸寸斷的哭聲。
他的尾巴十足漂亮,如閃爍金芒的漸變綢緞,激烈泛起時仿若月光下粼粼水面。任雀擰了擰眉心,一點也不打算哄哄這鬧脾氣的魚。
跟智商三歲的鹹水動物計較,他莫不是什麽大病。
“雌黃,監獄長發來的視頻資料把關鍵處整理好,晚上到這裏等我。”任雀心平氣和地說。
“嗚嗚嗚嗚——咕咕——嗚——”楚虞從黑暗裏露出兩顆藍寶石似的眼睛,水光流動,窺探似地瞧,一邊又尖銳哭泣。
“芸黃,上面發的命令文件替我回複,警告他們這是最後一次,下個月我要休迄今為止所有年假。”任雀心态還算好,他瞪了一眼楚虞,繼續吩咐。
“咕?咕——嗚——”楚虞一看任雀低頭看他了,眼淚立刻吞回眼眶,眼裏散發出閃亮的人性光輝。可當他發現任雀半點沒有溫柔和愛意時,他更難過了。
他在茶幾底下鯉魚打挺,哐當一下墊起桌子,而後沒了動靜。任雀聽見清晰的頭蓋骨與木板親密摩擦的悶響,他面部抽搐一下,在楚虞越發變大的抽噎聲裏被芸黃打斷。
“老板,你要一年不上班?不行啊!你不上班,我和雌黃沒有工資啊!”芸黃一臉驚詫,她打死了也不同意。“你忍心看我和我哥露宿街頭嗎?我們可是你一把屎一把尿帶大的……唔!”
她嘴被強行捂住,雌黃一臉冷漠地拎起妹妹,神色憫誠地仿佛在廟宇拜佛。
“說起來,你們也是剛從月光海岸的念水潮城回來的吧?有沒有聽到類似的傳聞?”任雀垂下目光,四下尋找茶幾底下的楚虞,卻只能聽見哭聲,看不見魚的影子。
“嗚嗚嗚——”
“我們去度假的時候事件已經結束了。如果說傳聞,确實有一個夜半海岸失蹤人的傳說,但……”雌黃冷着嗓子,沒有感情的複述。
“哇——嗚嗚——嗚嗚嗚——”楚虞俨然變成一個組合打擊樂器,頭頂再架一個銀白長笛,餘音繞梁經久不息。他聲音本身就尖,心情波動時則會唱如海豚般的歌,旋律特殊而富有穿透力,如塞壬的歌聲。
他哭的越來越大聲,任雀再沒法忽視了——他不希望山巅監獄空氣稀薄的晴朗天空突降冰雹,把室外還沒修好的斷壁殘垣徹底壓成廢墟。
雌黃與芸黃立在原地,仍然不能習慣任雀徒手抓魚的行徑。
任雀一腳踹開茶幾,身體前傾,細瘦的手掌一勾,抓着楚虞的尾巴把他從茶幾下面拖出來。他力氣非比尋常的大,抓楚虞這種總長接近兩米的年幼魚完全不費吹灰之力。他把楚虞甩回沙發上,掐着他的臉與自己對視。
楚虞哭的梨花帶雨,蒼白皮膚染上一層淺淡的紅,如激情漸起的紅潮似脆弱又誘人。他赤着上身趴在細碎的毛毯上,尾巴狠狠打着沙發坐墊,腰下魚尾的鱗片微微開合,顯出蕩漾的漸變水光。
他紅着眼尾擡頭,隔着一層眼淚盯着任雀的臉,他被任雀掐着,光滑的臉頰留下幾道紅印。他也不掙紮,靜靜圈在任雀腿上,眼淚吧嗒吧嗒地掉。
淚潤濕了任雀的指尖,楚虞喉嚨裏擠出細碎的抽噎與哭腔,像氣泡在海螺殼裏四處滾動。他一動不動地哭,用潋滟的藍眼睛盯着任雀。
“好嘛,不哭了,哭了也變不成珍珠。”任雀無奈地笑着,覺得來安慰鹹水生物的自己估計真有什麽大病。
楚虞委屈地低下頭,卷發梢略微晃動,鼻尖稍紅,哭起來像小姑娘似的。
“小孩嗎你?活了幾百年了還要我哄。”任雀把碎了的毛毯重新蓋在楚虞身上,他調戲似地摸摸楚虞的頭,輕聲道。誰知楚虞又搖了搖尾巴,示意自己尾巴沒東西蓋。
“你自己撕爛的,活該。”任雀道。
楚虞抽了下鼻子,嗚嗚叫了兩聲,趴下休息了。
任雀嘆了口氣,剛想抱着楚虞回屋,便聽見雌黃一如既往的刻板話音。
“老板,剛才監獄長将所有資料都傳到您的通訊器上,其中那只今日送押的B級妖類……”雌黃稍頓一下,語氣微涼:“最後出現在八層監獄。”
楚虞緩慢轉動眼睛,銳利視線在暗處瞥向雌黃,目光如刀。
作者有話說:
楚虞的日常:哭哭,貼貼,醋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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