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幾十年不見,你真是學壞了

“親愛的各位旅客,森許站到了,請要下車的旅客做好準備。”

公式化的女聲從列車喇叭裏傳來,乘務員睜開昏昏欲睡的眼睛,她靠在車廂連接處的過道中打盹。等到列車不那麽晃了,她對着鏡子給自己補了一層口紅,準備迎接森許站即将上車的乘客。

窗外風雪已經停了,露出黑漆漆的夜空,壓抑的沒有一顆星星。她嘆了口氣,思索着還有多久能離開這終年氣候惡劣的山谷。

這趟列車從白雪皚皚的高山上出發,穿過成片的冰原針葉林,在明早會開到海拔較低的地方,再過五個小時,就會看到鳥語花香的人類世界。

趕緊離開這鬼地方吧,乘務員想。

她站直身體,剛想走出去,突然聽見身後洗手間裏發出輕輕的敲門聲,那聲音在逐漸平穩的軌道運行聲裏不大起眼,但她還是一下子就發現了。

她疑惑地走到洗手間門前,發現門是開着的,不斷閃爍的廁所燈受老化電路的影響,僅存的光線實在昏暗。乘務員走進廁所,狹窄空間甚至不需要轉頭,她沒發現敲門聲來自何處,卻看見洗手臺上放了一張白色紙條。

紙條?

她走進廁所,伸手拿了起來。

是某位旅客留在這裏的垃圾吧?

真不道德,明明垃圾桶就在洗手臺底下。

她嘆息一聲,放在以前還會感慨窮山惡水出刁民,但工作久了,她便也不去抱怨。乘務員撿起紙條,意外發覺那紙張的手感很神奇。

比綢緞要粗糙,好似浸了一層水的沉甸甸質感,字跡非常秀氣。

“她見到了……她和她的母親?”乘務員把字條擡起來,對着忽明忽暗的光慢慢讀了出來,她遲疑地看着這語焉不詳的紙片,無奈一笑。

是惡作劇的紙片吧,寫的前言不搭後語的。

咔噠一聲,好像有什麽東西落了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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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捏着紙條猛然回頭,望着身後空蕩的走廊,忍不住呼出一口。她在心裏埋怨自己大驚小怪,剛轉回頭,眼前鏡子裏徒然出現另一個女人的臉。

詭谲地笑着,臉部腫脹而發青,女人從鏡子裏伸出幹枯的爪子,叩住了乘務員眼眶欲裂的眼珠和張大的嘴。

列車停下,任雀推着購物車上了擁擠的車廂,滿是酸臭味的人群睜開悻悻的眼睛。他來到票號所在的卧鋪,把裝着楚虞的包先扔到上鋪去。

“啊嗚——”

短促的吃痛叫聲從上鋪傳來,海綿寶寶手提袋和白被子摩擦起來,楚虞正試圖掙脫拉鏈的束縛。任雀低低一笑,正想去餐車買點東西回來吃,便感覺衣角被扯了一下。

他低頭看去,發現是一個瓷娃娃模樣的小女孩,用白白胖胖的短指頭揪着他的衣服,眼裏裹着童真。

“大哥哥,你的東西在動。”

小女孩目測四五歲,紮着兩個沖天辮,她說話奶聲奶氣,眼睛圓溜溜的,看起來有神的很。

“大哥哥沒有東西在動。”任雀拿出專業哄小孩的表情,他蹲下身,風衣和地上的灰塵來了個親密接觸。他把胳膊搭在膝蓋上,微微仰頭去看小姑娘。

小女孩咬着手指甲,先是看了他一會,轉而擡頭,用滿是口水的白胖手指指向上鋪:“可是,那個小哥哥不是大哥哥的東西嗎?”

任雀順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發現卡在手提袋裏的楚虞已經老老實實趴在床上,白色被子蓋住喲尾巴。那條魚正赤着上半身,手指捏着欄杆,從上鋪探了半個身子出來。

“咕?”

楚虞歪頭看着任雀和小女孩,後腦勺正好遮住車頂的圓燈,仿佛在車廂裏展開一輪月食。他的面容在逆光處輪廓模糊,唯有臉型棱角分明,再加上那額外明亮的眼瞳,确實像車廂裏藏着的妖怪。

“他不是大哥哥的東西。”任雀看了眼楚虞,糾正小女孩。

“那是什麽?”小女孩純真地問。

“是……”任雀斟酌着用詞。

“阿倩!”

頗為慌張的女聲響徹整個車廂,由遠及近,仿佛某種大型怪物踩着地雷咆哮而來。任雀愣了一下,眼前一花,等他再将視線聚焦,面前就站了個面色蒼白的女人。

女人算不得苗條,棉裙子恰好勒出她腰間的贅肉,又被長款毛呢大衣徹底掩蓋。她手裏提着一袋零食,從任雀的角度只能看清一桶方便面。

她匆忙把東西扔在下鋪,慌張地扯過阿倩的胳膊,把小女孩拉到自己身邊。

“我不是說過讓你不要和陌生人說話嗎!”

阿倩的母親——任雀這樣認為。那女人毫不掩飾自己對任雀的防備,她先是當着任雀的面把阿倩罵了一頓,而後警惕地打量着他。

也怪不得女人起疑心,任雀實在太像人面獸心的人販子了。

他長了張很有迷惑性的臉,五官線條異常柔和,若是留了一頭長發,被認成女孩子也不奇怪。眼下淚痣削去他的攻擊性,使那雙眼睛裏藏着溫暖又惬意的笑,他身量高卻纖細,看起來弱不禁風的,實際一個能打好幾十個。

“嘛,別緊張,我是中鋪的乘客。”任雀把雙手都擡起來,眼睛眯起,示意自己不是壞人。

女人并未全然信任任雀,她把阿倩拉到床頭,時不時打量着任雀,再不跟他說話。

任雀聳聳肩,也沒心情再管她,因為雌黃和芸黃帶着食物來了。

一袋子零食,兩桶方便面,任雀翻翻找找,除了繃帶和傷藥之外,居然還發現了一個眼熟的保溫桶。

他拎起繪有粉紅翹屁小豬的保溫桶,在雌黃眼前晃了晃,不安好心地逗弄:“是怕我死掉所以連夜炖的補品嗎?不過你這誠意實在不太足,用買煎鍋送的保溫桶可配不上我尊貴的身份。”

雌黃在對床下鋪坐下,他用明知故問的眼神掃了下任雀,淡淡道:“老板,有人曾經說自己貧賤出身習慣了苦日子,所以我們的工資幾十年一分不漲,明明人類世界辣條都從一分錢漲到五塊一包了。”

任雀眨了眨眼,露出和藹可親的微笑。

雌黃不為所動。

芸黃吐出嘴裏的棒棒糖,用甜到發齁的嗓音矯情地接替兄長的話尾。

“老板,我和雌黃的待遇可是所有護法中最低的,“羲和”兄妹的護法最近剛買了架私人飛機。”芸黃說道。

“我記得前月你們生日時,我也送了你們一人一幢海景別墅。”任雀笑嘻嘻的,半點沒有監管者的風範。

“哦?您是說那幢能吃的巧克力模型嗎?還是說當初指着海水砂糖對我們展示精湛廚藝,并哭訴最近很窮希望看在禮物的份上少發一個月工資的人不是老板你。”

“還有啊……”芸黃裝模作樣接着說。

任雀抱起粉紅小豬保溫桶,抓着繃帶和傷藥,蹭蹭順着樓梯爬到楚虞所在的上鋪,沒影了。

“呵,鐵公雞。”芸黃舔了口棒棒糖,諷刺道。

楚虞圍着小被子,用純真的眼睛盯着任雀搜刮他的財産。

真知棒、姜米條、蘋果派、半盒草莓芝士蛋糕、棋盤黑白巧克力、半袋鹹水水母皮幹和海蝦餅幹,這是楚虞所有存貨了。

“沒了?”任雀把這些東西全鋪在床上,質疑地問。

楚虞瘋狂點頭,眼睛在一上一下間都快連成一條閃爍的熒光線了。他看着任雀拆開一塊蘋果派,便張開嘴,湊到任雀身邊讨吃的。

蘋果派不膩,一口咬下去沒見到餡。任雀把幹巴巴的蛋糕塊自己吃了,把有餡的那半扔進楚虞嘴裏。

兩個活物在上鋪狹窄的空間裏對坐,因為頂頭太矮,都是駝背坐姿,像在路邊談心的小老頭。

“楚虞,過來我抱抱。”

任雀一邊吃着,一邊含糊不清地說道。

楚虞耳朵一豎,這時候聽的比誰都清楚,哪怕任雀是開二級鳥語講的普通話,也理解拉滿。

他一躍撲到任雀身上,動作幅度太大,差點打翻粉紅小豬的保溫桶。他把所有重量都壓在任雀身上,興奮到魚尾巴撲騰撲騰打着卷,腰側兩鳍張開,伸手朝他要抱抱。

然後,任雀像舉重一樣,拖着他的腋窩,直接把這條魚提了起來。

楚虞一臉懵逼。

任雀嫌躺着掌握不好力量感,便掐着楚虞的腋下,把人從床鋪欄杆外騰了空。

兩米長的上半身加大尾巴頃刻從上鋪垂了下來,條件反射彈動的開叉魚骨在衆人眼前晃來晃去,連着那片飽含光澤的魚鱗共同閃爍。

芸黃一口把果凍全噴了出來,雌黃冷靜地捏了個障眼法的訣,回頭用眼神譴責芸黃沒有公共衛生意識。

阿倩坐在下鋪床上晃着小腿,嗚哇一聲叫了出來。

“有魚!魚!”

她聲音很尖,咯咯直笑,在一片嘈雜中突然顯得格格不入。

雌黃手上的訣早已成型,阿倩卻還在叫喚:“魚!”

楚虞垂下頭,和阿倩對視,默默把自己的尾巴往上翹了一點。任雀連忙把楚虞塞回被窩,神色微凜,與雌黃對視了一眼。

他看見雌黃指尖障眼法的訣,三道六門,半秒定訣,那還是他手把手教雌黃的。

訣沒有失效,而是阿倩能看見障眼法覆蓋之下的物體。

女人聽見阿倩的笑聲,先是四處環顧看查周圍,最後沒找到魚的影子,便氣惱地敲了敲阿倩的頭:“你呀!一天天的在說些什麽!”

“可是真的有魚……”阿倩委屈地捂着額頭,小聲嘟哝着。

楚虞被壓在被窩裏,他尾巴因為慌張動作而向上翻折,實際是非常不舒服的姿勢。他拍了拍任雀的肩膀,想要他稍微往外一點,奈何這人還在和雌黃眉來眼去。

楚虞皺起眉來。

所以等任雀把注意力放到楚虞身上時,這條魚已經用尾巴把他的腳腕纏了三圈,從小腿纏到大腿,八爪魚似地粘在他身上,把頭埋在他胸膛前。

“咕…嗚嗚——”

楚虞發出意味不明的撒嬌聲,有規律地蹭着任雀的身體,一邊還用鳍摩擦他的腰骨。

任雀看着這天天纏他身子的發.情精,把手伸進被窩,精準按在楚虞的腰窩上。他低下頭,在楚虞耳邊道:

“楚虞,你是不是帶什麽東西上來了?”

楚虞立刻不動了,不知道是在思索還是在心虛,總之徒然僵下,身體也逐漸降溫。

任雀冷笑着,一手掐着楚虞的下巴,稍微用力,便在他雪白的皮膚上留下兩道指甲印:

“幾十年不見,你真是學壞了。”

任雀眼裏閃爍着懲戒的冷光。

與此同時,有什麽東西從下鋪爬了上來,兩根白嫩的指節咔嚓一下抓住上鋪防掉的欄杆,女孩的話音幽幽。

“有魚…”

“魚!”

任雀和楚虞歪頭一瞥,看到的是一張血肉模糊的臉。

作者有話說:

任雀:我單手能知道楚虞多少斤

雌黃:我單手能做滿漢全席

芸黃:我單手吊打所有護法

楚虞:我(腼腆一笑)我單手能讓老板叫我老公

任雀雌黃芸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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