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你要什麽我都給你的
阿倩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夢裏她和母親住在西北的小山村裏,那裏終年為冰雪覆蓋,皚皚高山綿延千裏。母親是一個很心靈手巧的女人,她獨自帶着阿倩住在狹小卻幹淨的房子裏,過着安靜祥和的日子。
那時戰火連天,父親從軍打仗,背着青稞面和舊火槍對着雪山磕紅了頭,他把心愛的妻子摟在懷裏,淚如卡瑪爾泰山的冰霜,透着堅毅的決心。
父親走了,母親望着,望到阿倩長大。
有天,旗裏的信傳報前線,男人的屍骨未寒,母親羸弱多日,正趕上降溫大雪,在床卧了七日,最終做出艱難決定:母親要去東邊找父親,帶回他的肩章,在家鄉下葬。
她們踏上了通往東方的列車,走入一場屍骨無存的噩夢。
母親把阿倩教育的很好,包括不許與外人搭話。她們的車廂有六人,剩下四人是沿途過站的旅人,他們像極了江湖走镖的,每晚都在卧鋪下講故事,阿倩便躺在上鋪探頭聽着。
男人們很好,雖然看起來一副匪相,但仍願意幫母親和阿倩做些小活:拿行李,拖地,還叮囑阿倩不要亂跑。
但母親還是告誡她:離那些男人遠一點。
終于,第五天時,阿倩餓了。母親不知所蹤,阿倩等了好久都沒見到,她光着腳丫翻身坐在床上,嗚嗚地哭了起來。
男人在下面察覺到阿倩的哭聲,撫着絡腮胡子粗着嗓音道:“小妹妹,為什麽哭呀?”
“大哥哥,我餓。”阿倩哭着說。
“你下來,哥哥帶你找吃的。”男人笑了,伸手要去抱她。
阿倩答應了,等她再醒來時,已經被綁在袋子裏,裝煤的貨車廂散發難聞味道,火車車輪呼嘯前進,在群山中飛馳。她嘴裏塞着布條,借着昏暗的煤油燈,看到了角落裏粘糊的血塊和母親慘白的頭。
她哭泣着、慘叫着、連靈魂都在戰栗,她拼命喊着媽媽,卻沒人回應,直到那群男人回來,為首的惡鬼肩上扛着斧子,獰笑着蹲下身,拍了拍阿倩的臉。
“那老娘們玩起來真嫩,本來給哥幾個洩洩火就放她走,可惜非得反抗,這烈女哪有好下場?這小崽子也是……長的挺好,賣給小少爺能值不少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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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車哐哐轉動,一往無前向溫暖地帶奔馳,阿倩被帶到一個海邊倉庫,那裏有許多和她一樣的孩子——有男孩有女孩,都是被以各種方法擄到這裏,他們有的斷了手、有了失了眼睛,潮濕腥臭的倉庫裏每天都有孩子的哭聲和哀嚎。
阿倩很害怕,但她身邊有一個男孩,英俊勇敢,像個在黑暗中光明救世的蓋世英雄,他待人善良溫和,有一雙如孤狼似的眼睛。他提議大家逃跑,號召大家勇敢戰鬥,不少孩子都被鼓舞,就連弱小無依的阿倩都燃起生的希望。
如果呢?
一旦呢?出了
他們制訂了周密的計劃,趁着男人卸貨的功夫逃出倉庫,阿倩的任務是在聽到信號後用火點燃草垛。她生在苦寒地帶,和母親學的一手鑽木取火,她很有信心。可當天晚上,一場突如其來的海濱大雨,澆滅了事先準備好的木頭和草根。
第二天,男孩的屍骨被拴在門板上,血肉模糊着,一條腿沒了,屋外的男人們架着鍋在煮湯,沸騰的氣泡中氤氲着肉香。阿倩沒忍住,哇地吐了出來。
她不敢哭,不敢表示出傷心,因為男人對他們的監管愈發嚴厲。第二天,拿斧子的男人搜出了他們畫的地圖,挨個鞭打質問,阿倩的一條腿被打廢了,她躺在濕漉漉的草席上哭泣,聽見了另一個女孩的話音。
“我有傷藥,離家時候帶的,我給你塗一些吧。”
那女孩叫豔兒,年齡尚小,說起話來溫柔軟糯,一雙桃花眼特招人疼。她平日縮在角落裏不說話,臉上總帶着苦澀的溫柔,與衆不同的是,她會從衣兜裏掏出一張紙,讓阿倩讀給她聽。
她不識字,那是她母親曾給她的信,她想在死前聽完。
阿倩給她讀了,怪事便一個接一個來了。
先是被男人的狼狗咬掉了眼睛,後是撿男人留下的包子被發現,被剁掉了一整條舌頭。她被男人扔進牢房,他們欺辱她、輪流傷害年幼的身體,那些龌龊的場面讓阿倩不敢回想。
阿倩奄奄一息時,她看見豔兒穿着破布衣服跑到男人跟前說阿倩得了瘟疫。
阿倩瞪着眼睛,好半天才看清豔兒唇邊欠然又劫後餘生的笑容。
最後,男人把阿倩投進了大海。
冰冷又空曠的海洋,血液蕩漾在萬頃波濤中,浪花隔絕陽光,她一個人在深海裏下墜。
她聽見了曼妙的叫聲,是從沒聽過的、引人魂魄的召喚,像雪山僅有夏季的生機盎然,小花綻放在無邊銀草之中,如星河灑落在荒原。
“想活着嗎?”
那聲音問她。
阿倩呼吸着,在深淵裏永久沉沒。
任雀醒來的時候,視野裏是一片朦胧的金光。耳邊有海浪的溫柔呼嘯,落日的緋紅天光點燃天空,像在海面上生起一簇篝火。寄居蟹在沙灘上散步,它爬上任雀的指尖,用柔軟鉗子戳了戳他的皮膚,直到那細瘦指節動了一下。
“嗚!”
尖銳的叫聲如在耳畔,一雙黏糊糊的爪子在他胸口四處摩挲,有東西貼上了他的胸膛,靜默不動了。
任雀眨了眨眼,被海水沖刷過的眼珠艱難轉動,傳來陣陣生澀的疼痛。他向下一望,對上一雙晶晶亮的眼睛。
像河蚌嘴裏的珍珠,淬着雪原冰川上的冷冽,楚虞的睫毛上挂着水,他先是愣了一下,側耳貼着任雀的胸,似乎在聽他的心跳。
任雀臉色一沉,剛想把這條魚揪起來,就見他嗷嗚一聲,整條魚竄起來緊緊擁着他。
簡直,鼻涕眼淚一并飛起,帶着年幼魚要吃奶似的哽唧聲,泡面頭發在任雀身上散開,埋在他脖子上就開始蹭。
任雀:這魚怎麽一臉給老公送葬的架勢?
“下去。”任雀啞着嗓子,他這才察覺自己身上不着寸縷,也不知楚虞擱哪撿來一片海草,悠悠蕩蕩地在他胯間晃。
那草須子在太陽下萎靡不振,任雀躬身抓着楚虞的後脖頸,居然沒拎動。楚虞不知道在海裏游了多少圈,估計吃了一肚子小魚小蝦,皮膚吸飽水後又彈又嫩,戳一下鱗片都泛水光。
“你把我衣服扒了?”任雀無奈地摟着楚虞的腰,心煩地聽着他嗚嗚嘤咛,環視周圍,發現周遭景物有些不對勁。
這裏不是念水潮城。
他們這算是出陣了,但陣眼不可能在幾十公裏外,任雀正疑惑着,突然看見海岸山上矗立的巨型廣告牌——
【我們晃泷人從不吃湖現人!】
“你游了半個中原?幹嘛,帶我私奔嗎?”任雀差點背過氣去,他捏着楚虞的耳朵拎起來抻抻,笑罵道。
楚虞哭夠了,再裝下去怕把剛存好的水給放完。他假惺惺地眨了眨水靈靈的卡絲蘭大眼睛,哼了首歡快小曲。
任雀幾乎能想到楚虞拖着他在海裏狂奔的模樣,像條開了循環播放音樂盒的海豚,奔湧在公海的浪花上。
“得不得給點表示?不然誰跟你走,賣閨女還要嫁妝呢。”任雀屈膝坐在沙灘上,細瘦身軀線條起伏,但該有的肌肉一點不少。他的琵琶骨形狀誘人,笑意爬在臉上,卻不到心裏。
楚虞端坐在任雀腿上,視線觊觎地舔舐着任雀的胸膛、腹肌和大腿,末了一副正人君子的樣子,勉為其難地獻出了自己寶貝的尾巴尖。
“咕——”
他把尾巴攤到任雀手掌裏,一翹一翹地往上彈動,像擱淺在沙灘上垂死掙紮的小魚兒幹。
“只有尾巴不夠。”任雀捏了捏他尾巴上的軟骨,調戲道:“我要你的鱗…”
他話還沒說完,楚虞便有所意會地伸手,随便一撕,從尾巴上撕下一片又大又飽滿的鱗。扇形鱗尾部連着皮肉,淺淡血點從薄皮膚下滲出,任雀複雜地看着楚虞。
楚虞把鱗叼在嘴裏,探頭過來,喉嚨裏發出清脆的暗示叫聲。他半抿着鱗片,唇型誘人而粉嫩,看上去水潤得很,很好親。
他用澄澈的目光盯着任雀,湊近了,用鱗片圓潤的一邊戳了戳任雀的臉蛋。
人魚有法,非家眷不得獻鱗,人魚在面對屠殺者是将殊死搏鬥,戰至最後一滴血流幹也絕不輕易獻出魚鱗。可楚虞就這麽叼給任雀了,獻寶似的,半點不委屈。
就好像他不管要什麽,楚虞都會給一樣。
任雀大概懂點人魚族的規矩,他在海風中伸手,用指尖托了下楚虞的下巴,用嘴含住另一半魚鱗。
轉瞬即逝的接觸,好似羽毛擦過,連回味的念頭都只是一閃而過。楚虞注視着任雀,突然臉紅了。
任雀一臉疑惑,并不知道他此刻在楚虞眼裏有多誘人。
自己的嬌妃正半含着他給的定情信物,唇薄體瘦,線條柔韌利落,那裏他哪一處都抱過摸過。他目光是乖順又冷然的,斂眸瞥過來,簡直讓人血脈噴張。
“嗚嗚嗚嗚!”楚虞蹭着任雀,眼睛笑得眯起來。
任雀才不管這條成天處在交配期精力旺盛的魚,他就近從海濱浴場偷了身衣服,站在淋浴間沖澡時,楚虞就趴在隔間玻璃上對他的身材表示出上位者的滿意,口水都要流成河了。
最後被任雀一腳踹下三樓浴池的時候,還慘烈尖叫一聲。
他圍着浴袍赤足踏出浴場,正想去找找去城市的路,結果被一只小手拽住了衣服。
“那個,你能帶我一起走嗎?”
任雀回頭,覺得這張臉着實過分熟悉了,但他還沒說什麽,就覺得一陣腥風飛馳而來,一條滑溜溜的東西從他腳踝繞上脖子,如葡萄藤爬架,裏三層外三層地包起來。
“嗚!”
楚虞一爪子按住任雀的眼睛,另一爪子拉好任雀敞開的衣襟,尾巴遮擋他的大腿,對小姑娘頻頻呲鯊魚牙。
似乎在說:
老子的人,許你看了嗎?
作者有話說:
楚虞:我的東西,一眼都不許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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