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你倆一出櫃,就到西梵天了!

體育場的屏障好像張了,又好像沒張。

人間不解妖界難處,繁華入目。霧榆體育場坐落在平坦山地區域,像條盤在山脈關節的龍,朝暗色天空張開金屬翅膀。

任雀抱着楚虞來到體育場門口的時候,裏頭大舞臺還放着震耳欲聾的口水歌,DJ搖頭晃腦地在臺子上金蛇狂舞,下面黑壓壓一片人,随音樂招展飄搖。

一群靈長類動物在熱帶雨林裏圍着篝火跳舞,并發出“嗬嗬嗬”的吼叫,大概就是眼前這種場面了吧。

楚虞是夜行捕食者,大晚上眼珠子瞪的額外精神,他扶着任雀的肩膀探頭探腦,越過一片毛茸茸的人類天靈蓋,望見舞臺上的人影。

“下來自己走,抱着累。”任雀不冷不熱地一嗤,擡手用掌根拍了拍楚虞的腰,把人魚放了下來。

楚虞哼哼唧唧,不開心地甩了甩尾巴,但沒纏着要任雀抱他。

他已經是一條成年魚了,要學會獨立行走。

會場外側支着一圈賣零食的地攤,迷你小彩燈像樹上挂着的紅柿子,沉甸甸墜在遮陽傘上。任雀給楚虞捏了個障眼法的訣,大搖大擺來到店鋪前,望着琳琅滿目的小食品出神。

賣零嘴的是個老奶奶,面容慈祥地捧着個小手爐,她耷拉眼皮望向任雀,語速緩慢含糊,像咬着塊糖:“娃,買點什麽吃?”

花花綠綠的包裝袋上印着各種圖案,吃過的沒吃過的,見過的沒見過的,堪稱應有盡有。他挑了袋梅子糖果和梅子果凍,剛要結賬,便感覺衣角被人扯了一下。

低頭看去,楚虞趴在櫃子底下,手指着牆上挂着的白色圍嘴,圍嘴上還有一行字:

【一點睡六點起,骨灰盒子長方體;兩點睡六點起,火葬場上我和你;三點睡六點起,ICU裏舔小米;四點睡六點起,牆上挂着我自己。】

“嗚——”楚虞眼睛亮亮的,一派童真,他盡力表現自己漂亮優美的貴族瞳孔,用力過猛,任雀總覺得這家夥在瞪他。

“老板,這個也要了。”任雀指了指牆上的圍嘴,艱難壓抑唇角笑意。他付完款,帶着楚虞往會場裏走,一手把圍嘴套在楚虞脖子上,一手往他嘴裏塞了一塊梅子糖。

楚虞對圍嘴這種東西抱有十足期待,他對着目不斜視的任雀搔首弄姿,咬碎梅子糖,酸味包裹着味蕾,露出一臉幸福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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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簡直是對熬夜衆生的侮辱。”任雀一哂,看了看遠處挂在石柱上的鐘表,指針剛剛走到貳。

楚虞不以為意,權當任雀在誇他,他在地上滑着,笨拙地牽着任雀的手,昂首向前走。

越接近舞臺中心,穿過人群,任雀越能感覺到一陣奇怪的氣息流竄其間。像在海面上浮起一層霧,不似海水那般濕鹹,嗅入鼻腔的清淡,讓他有種詭異的熟悉感。

熟悉到……好像那個人又回來了。

任雀加快步伐,視線穿過人群,在茫茫人影中尋找飄散如煙的方向,到最後竟然跑了起來。楚虞不知道任雀怎麽了,他們跌跌撞撞,惶急無措,撥開一個又一個沉浸在舞池裏的人,直到一個身影出現。

“南若!”

任雀死死扣住那人的肩膀,手勁大到要把他的骨骼捏碎,他的嗓音第一次顫抖,傾注所有希望在那個人身上。他甚至低聲喚道,但掌心落實的一剎,那種熟悉氣息徒然消失了。

那人回過身來,先是罩着蝴蝶面具的臉,緊接着他一愣,摘下面具,露出一張稚嫩的臉龐。

“任雀叔?”

這一聲喚,直接給任雀震清醒了。

男孩把蝴蝶面具窩在手裏,他有一雙無辜的小狗眼,相貌平平,屬于扔進人堆裏找不着的類型。鎖骨上有塊疤痕,像熱烈燃燒的太陽,烙印在小麥色的皮膚上。

“大逆不道的小崽子,叫誰叔呢,叫哥!”

任雀眸子一暗,反手照着男孩的後腦勺來了一巴掌,罵罵咧咧道。

楚虞好不容易追上任雀,人魚在地面的前行速度比在海裏差遠了,他氣喘籲籲地盤在地上,一擡頭,對上任雀含着冷意和挫傷的視線。

面前這男孩,是羲和家另一位嫡子:許和濤。

許和濤比起名門望族的後代差了不是一星半點,學習天賦差,人貪玩任性不圖上進,腦子在學業上軸的離譜,其他鬼點子卻異常之多。幾十年前,許和濤逃課去沙漠徒步旅行迷路了,遇見同樣處境的任雀,就算相識了。

“唉,好嘞!任雀哥,你怎麽來這了?我聽說你還在念水潮城。”許和濤一張嘴叭叭起來沒完沒了,他問東問西,就差纏在任雀身上。

“你上次說給我帶的濱江土特産拿來了嗎,我期待好久了,但你總沒影,我念書呢,又不能總去找你。”許和濤眼裏的崇拜擋都擋不住,他把腦袋一伸,像海底浪蕩的水草。

“少貧,我問你,這面具哪來的?”

任雀的注意力不在許和濤身上,慣常的戲谑笑容消失得一幹二淨,神色陰郁,從許和濤手上奪了蝴蝶面具,稍微一探,便感覺到微弱的熟悉氣息。

他在外面感覺到的陣,就是從這面具上來的。

“雀哥這你就不懂了吧,這叫蹦迪霹靂貴族的信仰,戴面具是為了隐藏我們行走世間的神秘力量,我們葬愛一族絕不認……哎呦!”許和濤還沒說完,任雀就一個爆栗敲在他頭上,手法娴熟。

“說重點!”任雀橫眉冷對,諷刺地嗤道。

“是我進場時候一個男人給我的,說做活動免費發,我尋思既然不要錢,我就拿了。”許和濤吐了吐舌頭,支支吾吾道。

他本以為任雀又要繼續罵他‘白癡白拿掉大牙’,但任雀只是一蹙眉,繼續追問:“他長什麽模樣?”

“黑短發,留胡茬,看起來挺年輕,也就三十多歲,穿一身紫色運動服。”許和濤擠眉弄眼,連思考都要做出一副‘正在努力啦別催了啦’的表情。

“嗚——”

一道輕細聲音掩在人群的喧鬧裏,任雀思考着什麽,一時間沒反應過來是誰在哼哼唧唧。等他想起還有楚虞這事,低頭一看,許和濤已經蹲在地上玩起了楚虞的尾巴。

“唉,這是真的人魚嗎?這尾巴又彈又軟像果凍一樣,能不能讓我咬一口啊。天啊,我聽說人魚的生.殖器是藏在鱗片底下的,好哥哥,讓我看看呗?”

許和濤一臉研究世界未解之謎的興奮勁,他像個大號蟑螂一樣目露兇光,就差貼地爬行現場表演一段餓狼傳說。長相平平的男孩蹲下身來,剛捏了兩下,就見楚虞惱怒地一甩尾巴,毫不留情地給了許和濤一個大嘴巴子。

“變.态也是天賦,你簡直本色出演。”任雀一哂,如此評價許和濤。他低頭看了會楚虞,但對許和濤的輕薄沒什麽反應,也沒有任何安慰楚虞的意思。

楚虞也不是真的惱,他只是寶貝自己的尾巴,如觸虎須視為禁忌,人魚覆有鱗片的尾巴也一樣。他嫌棄地吹了吹被許和濤摸過的地方,适時輕佻地一瞥,含着嗔怪的小情緒一覽無餘。

“許和濤,給你面具的人從哪來的?”任雀回頭問道。

“我哪知道啊?這小帥哥性格也太烈了,哥你看我臉腫沒……”許和濤咬着牙抽氣,臉上火辣辣地疼,像用煎鍋烙過一樣。他一邊自言自語,還沒等任雀繼續提供意見,就突然高聲道:“我想起來了!我見那人手上有西梵天的手镯,可能是西梵天的人吧?”

西梵天?

真是個麻煩的地方。

任雀輕咒一聲,神情不悅,他道:“我現在去不了西梵天,沒有通行證。”

準确說,是楚虞去不了,那地方是監管者的地盤,盤查極其嚴格,楚虞這種在逃犯進去就是找死。

這時,精通歪門邪道的許和濤靈機一動,語調歡快地道:“哎呀,這事好辦,我知道有個地方能偷渡!”

二十分鐘後,許和濤鑽進了一家肮髒的二樓廉租房,輕車熟路地掀開門簾,帶着任雀和楚虞走入卧室,回頭看見兩位苦皺的臉。

卧室裏只有一張輕鐵行軍床,枯萎的花瓣凋謝在布滿灰塵的桌子上,空氣裏有星點黴味。任雀不喜歡不幹淨的地方,他身邊的楚虞亦然,兩人板着棺材板的苦臉,毫不掩飾明明白白的質疑。

“你們不要這樣看着我,我走了那麽多次後門都沒被我姐發現,我多靠譜啊!”許和濤一慣擁有他不可磨滅的傲氣,尤其在逃課的領域上。許和濤指着角落裏的雙開門衣櫃,全方位三百六十度無差別展示這衣櫃的破爛花紋。

“你嘴裏的靠譜,是上次把荊木家的小兒子傳送到豬圈裏,還是上上次把當康那家夥的大餅臉投到監管者總會議的大屏上供萬人審閱?”任雀挑起眉梢,好笑地詢問。

“那幾次是意外!這次不一樣!我很有把握的!”許和濤叽裏呱啦,指着角落裏的衣櫃,義正辭嚴,正氣凜然:

“你們進去,默念十秒,等出櫃的時候,就到西梵天了!”

作者有話說:

本周五入v,更新兩章(6k字),感謝支持正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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