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小鯊魚想被富婆釣走
任雀在無字樓包養了條人魚這事很快傳遍了西梵天,由于銘彩時的白霧來得突然,誰都沒法看清任雀在玉石潭中做了什麽。他們只聽見人魚的悅動歌聲從白氣中流出,婉轉溫柔,水聲陣陣。
霧氣消散時,池中已無了人影。
他們遺憾地撫手嘆息,唯有二樓的許和濤面色震驚,好半天才想起自己在哪裏。
“老板吩咐,讓咱帶您去四樓雅間。”蒜頭胖子笑起來頗油膩,他晃着肥胖的身子健步如飛,一口氣上了四樓,畢恭畢敬地在雕花門前束手站着。
許和濤聽見裏頭有男人的聲音。
“看你人氣挺旺,不然以後挂牌出門接客賺錢,也省得別人說我養了個只會空手套白狼的小白臉。”
他走進去,為屋內陳設震驚到。
四樓挑高驚人,浮雕藻井在上方倒扣,下是一汪溫度适宜的水泉,玉石鋪砌池底,在水面露出圓潤光澤。許和濤畢竟出身在底蘊深厚的羲和家,他掃一眼過去,便見到無數種珍貴玉石。
高垂紅紗帳幔從镂空木架上垂下,絲絲蔓蔓、層層疊疊,掩着池內人的身影。許和濤撩起绡紗,這才看清任雀和楚虞的身影。
任雀穿着件薄開衫,胸膛下都浸在熱水裏,他嘴裏叼着根不知名的草葉,神色慵懶愉快。楚虞則在池子裏仰泳,尾巴輕輕一擺,濺起三兩水花。他聽見任雀說話,便潛入再游出,趴在任雀腿上盯着他看。
“嗯?你說好不好。”任雀一笑,指尖摩挲了下楚虞的下巴,問道。
“嗚……”楚虞微阖着眸子,半邊臉蹭在任雀掌心,露出一副無暇思考的舒服表情。
“哥,咱們不找那個給我面具的人嗎?”許和濤蹲下身來,在水汽蒸騰的池子邊上問道。
任雀收了手,表情淡薄些許,挑着眉瞧着許和濤。“你看見他的手镯,大概是什麽樣的?”
“這個我記得清,因為我姐也有一個,一模一樣的,上面雕着蓮花紋和奇怪字符,就是中間細兩邊粗的那種。我姐之前跟我說,那是西梵天特有的手镯。”許和濤思考了一陣,胡亂比劃。
“你确定?”任雀這才皺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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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定。”許和濤認真道。
“嗚。”楚虞不關心任雀要找什麽,他叭唧叭唧嘴,可能是餓了,便四處探頭找吃的。他不安分地扒拉着任雀的大腿,哽唧來哽唧去,給任雀搞惱了。
本該站在門口的蒜頭胖子此刻非常貼心,他靈活地拖着滿身肥肉溜進雅間,把手中托盤在玉石臺上一放,風也似地退了出去。
鑒于此,楚虞眼睛瞪得溜圓,他聞到金槍魚的香味,轉頭一看,肉質飽滿鮮嫩的魚肉就擱在手邊。楚虞叼了一條含在嘴裏吃,轉過頭,把另一端伸給任雀。
“自己吃,到嘴裏的也好意思拿出來給我。”任雀笑罵道,玩笑地說着拒絕的話。但楚虞半點沒聽懂,他依舊把露在外面的魚條往任雀下巴上怼,見任雀半天不吃,便開始在眼裏蓄淚水。
“服了你了。”任雀拿楚虞沒辦法,只好偏頭在魚肉條上咬了一小口下來,又揉了揉楚虞的後腦勺。他見楚虞美滋滋地抱走托盤,放松之餘又有些擔憂。
如果許和濤沒記錯,那手镯恐怕不是一般器物——蓮花紋和上古文字配以中細旁粗的加工設計,是監管者高層典型的身份識別之一。三條金榜單前十的強者都有,名門望族的家主也有份額,當然,任雀也有。
只不過任雀的镯子因為觸犯禁忌被回收,這才不在身邊。
“明晚去白澤的妙妙屋,他最清楚戒律镯的分布。”任雀道。
許和濤點點頭,他轉身剛要走,突然想起了什麽,重新蹲下來,賊兮兮地問:“哥,那個濱江土特産……”他蒼蠅搓手,滿心期待地看着任雀。
任雀表情木了一會,他好個頭腦風暴,才想起來不知道什麽時候好像是提到過給許和濤帶特産這回事。他正襟危坐,手指一捏,便變出來一條長長的木條。
他拍了拍楚虞的頭,人魚把魚肉條咽進肚子裏,心有靈犀地和任雀對視一眼。楚虞張開嘴,以每秒一百下的速度,咔嚓咔嚓在木條上啃了起來。
注視着楚虞三百六十度立體環繞啃木條的功底,木屑橫飛,鯊魚牙在這種手工活上簡直堪稱雕塑再造利器。楚虞完全沒有滞澀的感覺,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呵成,等到表演完美收工,他舔了舔牙齒,滿意地看着任雀手裏的木頭雕塑:
是一本栩栩如生的《十年高考九年模拟》,連角落裏的教育總司印章都一模一樣。
今年楚虞出品神作,沒有之一。
許和濤看傻了,他注視着任雀滿意地拍掉上面多餘的木屑,遞到面前。“濱江人魚親自制作,土特産只此一家別無分號,拿出去三萬起步,送給你,祝你早日畢業。”
關鍵是,楚虞這大字不識一個的九漏魚,居然還在一邊笑。
許和濤的神色變了又變,悲怆油然而生。
“怎麽,不喜歡?我聽你姐說你連函數方程都不會,這不給你點學習的祝福……楚虞,張嘴,我看看你牙好了沒。”任雀對楚虞今日的工作非常滿意,楚虞從此可以獨自接活養家糊口,慰勞他這只喜歡白吃白喝的雀仔。
楚虞乖乖張嘴,小心翼翼讓任雀瞅了眼,之前吃巧克力吃壞的齲齒居然已經換好了。
“既然好了,不然你再給我啃一個吧,我看你這手藝精妙絕倫,我也想要。”任雀笑了笑,又抽出一根木條,遞到楚虞嘴邊。
楚·木雕工具人·牙口世一好·虞眼睛一亮,三秒搞定,期待地甩起尾巴,等着任雀表揚。
任雀竟然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因為那木板上雕着一只翻白肚皮的小鯊魚,上面還刻着一行字。
【小鯊虞吥潒弩歷叻,小鯊虞潒呗富嘙釣赱】
任雀視線一轉,楚虞在水裏撲騰着,露出自己白白的小肚子。
第二天晚上,他們到了先前說好的白澤妙妙屋。
妙妙屋離無字樓有一個街區的距離,在成片小吃攤和大商場的胡同裏,延伸向前的梧桐巷在夜色裏顯得陰森森,路上只有他們三人的影子。走到最裏面的臺階時,一幢鬼氣飄散的宅子立在眼前。
“哥……我們能不能白天再來啊,你也知道我們羲和,一般都不喜歡這種陰氣重的地方……”許和濤吞咽吐沫的聲音居然比風聲還要吵,他一步步往前挪,臉扭曲地不像話,幾乎要哭出來了。
“魑魅魍魉看見羲和才要繞道吧?”任雀理都沒理許和濤,就他這豆大的膽子,碰上妖類就跟見了鬼似地亂竄,也難怪許羲嘉天天犯愁後繼無人。
【白澤妙妙屋】
燙金楷體毛筆字支在大宅門前,這座古色古香的居所與外面現代化商場格格不入,門前紅燈籠倏然一亮。不問來者,挂着銅獅子把手的朱漆門一開,陰風鋪面。
院內槐樹發出沙沙聲響,像老年人摩擦衰落的頭皮,朱門門檻上飄過一絲白色緞帶,三人同時往上擡眸,撞進一雙烏黑的眼珠裏。
“尊敬的客人,小店今日已經打烊了。”
站在門口的,是一具飄在天空中的木頭娃娃,她有着慘白的臉蛋,棕色袍子蓋住腳踝,雙手恭敬地交疊在身前,眼睛卻黑的如一汪死水,臉上塗着兩團詭異的紅脂粉。
“哥……哥……”許和濤撲通一下,差點要給這沒人情味的人偶跪下,他哆嗦着一把抓住任雀的袖子,就差纏在任雀身上。“卧槽哥我們走吧,這女鬼太吓人了!”
“這是妖傀,不是女鬼。”
不知從何而來,只一眨眼的功夫,許和濤一轉眼,瞧見自己臉邊居然又站了個女孩,正用平淡的目光盯着他,離他很近,居然連睫毛都能看清。
“媽呀!”許和濤一聲怪叫,突然眼睛一翻,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口吐白沫地卡在門檻上。
阿倩:……我應該也沒難看到看一眼就會暈倒的水平吧……
“我以為你不來了。”任雀瞥了阿倩一眼,抱着楚虞,擡眸看向門口攔路的妖傀:“九昭,白澤在家嗎?”
那被喚作九昭的妖傀一愣,她的長袖随風飄起,露出緊攥着的兩只蒼白小手,同樣的,手中匕首的利刃也暴露在衆人眼前。她定睛仔細看了任雀一眼,末了恭敬地向後一退,聲線多了幾分人氣。
“白澤大人剛出門赴宴,許要許久才能歸來,任大人不妨明日再來。”九昭低下頭,用平直聲線敘述着。
“不了,我在屋裏等他吧,今晚有要事同他解決。”任雀笑了一下,他伸手摸了摸九昭的頭發,盡管入手是柴草般枯燥,仍沒有一絲嫌棄的神色。他輕車熟路推門進屋,帶着楚虞邁入門檻,卻把阿倩留在了院子裏。
陰風裏,阿倩就和九昭面面相觑。
“你是白澤大人的妖傀?”阿倩也學着九昭的樣子把手擺在中間,她盯着水窪裏月亮的倒映,禮貌地問道。
本來,九昭是不應該回阿倩的話,但她想到任雀,便稍微放松了警惕。她用無神的眼珠觑了下阿倩,而後揚起脖子,朱唇微動。
“奴是大人的傀。”
她的聲音很冷,不是帶有嘲諷或傲慢的冷,而是真正連情感都沒有,刻板冷酷的發音。
就好像死了很多年,剛從墳墓裏爬出來一樣,從裏到外透着屍氣。
白澤在三條金上排列第九,是個性格古怪卻正派的男人,他本該是溫潤睿智的化身,從小卻喜歡搞弄傀魂之類不三不四的東西,旁門左道學了個遍,某種意義上也算學識淵博。
一進門,任雀就聞到一股甜膩的桂花香氣,馥郁香甜,溢滿整間屋子。
他環視了下房間布局,發現百年來白澤居然都沒添過一件家具,就連榻上的毛毯都是百年前那條紅白花紋的。他正兀自感到好笑,突然聽見身後傳來丁玲當啷一聲響。
任雀回頭望去,只見白澤的書櫃不知怎地倒了,書簡和卷軸遍地狼藉,在月光下顯得額外淩亂。楚虞被壓在角落裏,懷裏抱着個不知名東西,正低聲啞啞地叫喚。
剛來人家家裏就弄得一團亂,回去該好好教育了。
任雀這麽想着,走近兩步,徒然駐足在原地。
他驚疑地盯着楚虞手裏的東西,很長時間都沒有反應。
那是一張有年頭的灑金紙,筆墨酣暢,筆鋒大氣淩厲,書法潇灑,隐可見書寫人志氣風發。那紙的折繩被楚虞弄散了,紙面在他手掌下壓着,既脆弱又堅韌。
紙上只寫了四個字:
無楚無虞。
作者有話說:
改了一版才滿意,抱歉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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