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被叫醒的噩夢

他們回到家的時候，雪已經在地上鋪了一層。

失血讓蕭如翡有些疲憊犯困，從醫院回來的半途就睡着了，一直到家都沒醒。

他斜倚着車窗，額發散落淩亂，臉色格外蒼白，看上去有一種讓人心疼的脆弱感。

宋眠玉不忍心喊醒他，又覺得車裏不舒服，蕭如翡現在需要在一個安穩舒适的地方好好休息，所以還是把他叫醒了。

兩人視線對上的一瞬，宋眠玉的心跳就漏了半拍。

卧槽…帥的犯規…

蕭如翡似乎還沒睡醒，很茫然的眨了眨眼睛，眼神朦胧，漆黑如墨的瞳仁泛着水光，懵懂而純真。

這樣幹淨的眼神，不帶一絲防備，像個不谙塵世的少年。

而且，睫毛也太長了吧…

兩人此刻是一個很近的距離，宋眠玉還坐在駕駛座，只是為了喊醒蕭如翡，傾斜着身子湊到了蕭如翡跟前，剛才為了分辨蕭如翡睡的沉不沉，他幾乎湊到了對方臉上。

“砰砰砰”的心跳聲已經罔顧主人的意志。

宋眠玉驚慌失措的退回來，仿佛那是一團火焰，他再不縮回手就要被燃燒。

如果不是還綁着安全帶，他一定又是一個彈跳。

“到…到家了，回…回卧室睡吧。”

他低着頭對蕭如翡說，手上還在哆嗦着解安全帶。

誰知道越慌越亂，哆嗦了幾下，安全帶都沒彈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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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涼的手掌忽然按住他的手，蕭如翡嗓音帶着剛睡醒的沙啞，“我幫你。”

宋眠玉心虛的不敢看他，卻又不知道自己心虛什麽？不就是趁他睡着欣賞了他的美色？話說，自己又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欣賞起男人來了？

咔！安全帶彈開。

他騰的竄出去，飛速關上車門，瞬間被風雪襲裹，周身不可言狀的焦灼都散了許多。

蕭如翡便跟在他身後。

宋眠玉特意加快了步伐，蕭如翡也跟着加快步伐，因為腿比他長，竟始終在他肩後。

兩人沉默的上樓。

先路過蕭如翡的房間，他沒進去，只是站在門口看着宋眠玉。

宋眠玉被他看愣了，“怎麽了？要我幫你…換衣服嗎？”

他看了看他受傷的手。

蕭如翡随即意識到自己的失态，“不用。”

然後轉身進了卧室。

宋眠玉卻又不忍心了，蕭如翡今天情緒不好，又成了傷員，他覺得自己理應對他多一點關心。

對，這沒有別的意思，只是出于人道主義…

于是，秉着照顧傷員的善意，宋眠玉也跟着進了卧室，幫他找出睡衣，給他拉上窗簾，最後問要不要幫忙換睡衣，蕭如翡說不用了。

宋眠玉想也是，只是一只手受傷，也不至于不能自理，“那我走了，你好好睡吧。”

蕭如翡有點累，不想換衣服，扯過來被子将自己蓋住，他看着宋眠玉離開，突然很想把他喊住。

他想讓宋眠玉陪陪他，很快又覺得這個要求簡直莫名其妙，為什麽會産生這樣的念頭？有什麽理由呢？

蕭如翡帶着矛盾和濃濃的疲憊陷入沉睡。

他做了個夢。

夢裏是小時候的他，被關在漆黑的屋子裏，手腳被捆着，眼睛也被蒙住，在無聲的黑暗裏默默祈求着家人發現他失蹤了。

那屋子裏很冷，他穿着學校的單薄制服，縮在角落裏凍的發抖。

綁匪聽聲音是個青年男人，那個男人沒有傷害他，只是把手機貼在他耳邊讓他說句話。

他知道手機的另一端是爸爸媽媽，即便在最危險的環境下，他也仍然保持着冷靜，“爸爸，是我…”

話還沒說完，綁匪就把手機拿開了。

蕭如翡并沒有很害怕，綁匪讓他跟家裏說話了，說明他只是個籌碼，綁匪不會傷害他。

綁架他無非是為了錢，而他們家最不缺錢。

然而，時間一天兩天過去…

并沒有人來救他。

他聽到綁匪在他旁邊打電話，是打給他父親的。

父親在電話裏說了什麽，他聽不太清，只是綁架他的男人告訴他，你被放棄了…

被放棄了？

蕭如翡不信。

蕭家有錢，他又是獨子，是蕭家唯一的繼承人，父親怎麽可能不要他？

他仍然在黑暗中獨自等待，因為蒙着眼睛，他甚至分不清白天和夜晚，也不知道過去了多少天。

直到綁架他的男人不再出現…

蕭如翡終于相信自己被放棄了。

他仿佛被全世界抛棄了，獨自置身于虛無的黑暗，看不見也聽不見，沒有人再跟他說話，也沒有食物再送進來…

他只能在無邊的黑暗裏，絕望而孤獨的等待死亡，這個過程也許會很漫長。

不知道過去多久，蕭如翡幾乎已經沒有意識，腦海中的跑馬燈在這一刻靜止，他倒在地上靜靜等待着，這是他離死亡最近的時刻。

就在這一刻，有人來了。

蒙眼的黑布被扯開，刺目的光令他眩暈。

他不能适應光線，什麽也看不清，只覺得來人那雙眼睛黑得發亮。

“蕭如翡…蕭如翡…”

“醒醒！”

熟悉的聲音在耳畔響起，蕭如翡猛地驚醒，正對上宋眠玉在黑暗中閃爍着光芒的眼睛。

兩雙眼睛重合在一起，竟讓他恍惚，分不清夢境與現實。

屋子裏拉着窗簾，很暗。

宋眠玉把床頭的燈打開。

柔和的光線籠罩整個屋子，蕭如翡眯了眯眼睛，感覺全身都濕了，竟然出了一身冷汗。

宋眠玉說：“你快松手，傷口裂開了！”

蕭如翡回過神來，才覺得傷口有點疼，低頭一看，他受傷的那只手，竟然不知道什麽時候攥住了宋眠玉的手。

他連忙松開。

宋眠玉低頭查看他的掌心，“你做噩夢了嗎？我喊你好幾聲都沒醒，還一把抓住我的手，怎麽都不松開，還好傷口沒出血。”

蕭如翡已經睡了一個多小時，宋眠玉想着明天元旦，就包了點水餃，想喊他起來吃點的，結果進來就看見他滿頭是汗，眉頭緊皺，一看就是做噩夢。

蕭如翡坐起來，啞聲道：“對不起。”

“嗨，也…也沒什麽。”

宋眠玉有點不好意思，撓了撓頭。

其實他也經常做噩夢來着，被壞人追、被警察追、被怪物追，還有掉懸崖底下什麽的。

“那個，我煮了水餃，你要吃點嗎？”他問蕭如翡。

蕭如翡說：“我先洗個澡。”

宋眠玉看了看他的手，“那你小心點，別沾着水。”

想了想，又問：“要我幫忙嗎？”

“不用。”

“哦，那記得一會兒下來吃水餃！”

宋眠玉說完就跑了。

幸好幸好，如果蕭如翡真讓他幫忙，他還真不好意思…

蕭如翡手上有傷，只簡單沖了沖，很快就下來了。

桌上有一盤餃子，騰騰冒着熱氣，還有一小蝶蘸料。

他坐在餐桌前嘗了嘗，雖然餃子形狀不怎麽樣，但味道還可以，問宋眠玉：“你包的？”

“對呀，還不錯吧。”

宋眠玉正在打包，把另一盤水餃裝進保溫盒裏，準備給媽媽帶去。

蕭如翡剛才在客廳裏還看見一個整理好的背包，知道他下午就要走了。

蕭如翡：“什麽時候回來？”

宋眠玉說：“明天晚上吧，我陪我媽住一晚。”

他把保溫盒封好，對蕭如翡說：“你慢慢吃吧，我先走了，提前祝你元旦快樂，我會準時回來的。”

“等等。”

蕭如翡把他喊住。

宋眠玉問：“怎麽了？”

蕭如翡說：“你在客廳等我一下。”

然後就離開餐廳，上樓進了自己房間。

宋眠玉在客廳等他，抱着自己的包，蓄勢待發。

蕭如翡拿着一個禮品盒下樓，然後有點不自然的遞給他，“給阿姨買的，希望她喜歡。”

“哇！”

宋眠玉很欣喜的接過來，眼睛都亮了，“謝謝謝謝！我媽一定會喜歡的！”

他真沒想到蕭如翡竟然還給他媽媽準備了元旦禮物，太細心了。

宋眠玉沒舍得拆開，雖然帶着禮品盒有點占地方，他還是塞進包裏了。

蕭如翡說：“我送你。”

宋眠玉瞄了眼他纏着紗布的手，“你怕是忘了今天還是我開車把你帶回來的。”

蕭如翡說：“已經不疼了。”

宋眠玉：“那也不行。”

開玩笑，那麽大的傷口，他看了都疼。

他态度堅決，蕭如翡只好妥協，“那我讓司機送你。”

宋眠玉本想拒絕，可是看了看這個下雪天，估計也不好打車，尤其是他還去偏僻的地方，所以就同意了。

坐進車裏，他抱着背包舒了口氣。

今天，他是想留下陪蕭如翡，可又覺得心裏很亂很亂，尤其是在蕭如翡身邊時，簡直心亂如麻。

總覺得心裏有什麽東西，占據着一塊無人之境，可是又不全然是心亂，還有些別的、讓他愉悅的東西。

在蕭家，他從背後抱住蕭如翡的時候…

在車裏，蕭如翡睜開眼睛跟他對視的時候…

還有，蕭如翡在睡夢中攥住他手的時候…

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幾乎要撐破他的心髒。

所以他是躲出來的。

宋眠玉剛覺得輕松一點，右側車門就被打開了，蕭如翡擠進來。

“我還是送你吧。”

宋眠玉：“……”

不是？excuseme？

原來剛才他上樓是去換衣服了…

宋眠玉覺得今天蕭如翡有點黏人，可能是受傷的緣故吧，唉…

沒辦法，都這樣了，實在無法拒絕…

路上雪漸漸有點大，不過也沒到不能開車的地步。

司機不知道地方，宋眠玉開着導航指路。

眼看着越走越偏，路段上的行人都變少了，司機問：“你沒導錯路線嗎？怎麽跑到郊區來了？”

宋眠玉笑了笑，“沒錯，放心開吧。”

蕭如翡聽到司機說話才回神，他往車窗外看了一眼，确實很偏僻，他沒來過。

什麽醫院能設在這麽偏僻的地方？他腦海裏滑過幾家本市口碑較好的醫院，好像都不在郊區。

蕭如翡皺了皺眉。

直到導航結束，宋眠玉讓司機停車，他們停在一家醫院門口。

蕭如翡透過車窗看到了牌子，牌子上半部分有些斑駁，下半部分白底黑字，精神病院。

宋眠玉沖他笑笑，“就是這樣，我媽媽她…精神有點問題。”

“我想她會喜歡你給她買的圍巾。”

蕭如翡很震驚，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父親早逝，母親有精神疾病，宋眠玉到底是怎麽長大的？又是怎麽生活的？他突然有些後悔當初沒有讓私家偵探調查宋眠玉的生活背景。

或許，那會有很多讓他心酸的真相，但也好過他什麽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