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玉女坨(8) 惟願平安
往後, 沈春歸身邊就多了個人,他其實感覺少年不是人, 容貌過盛,又太冷,像深山裏精怪之流,冬雪化妖。
但他什麽都沒提。
二人結伴上京。
沈春歸體弱,還窮,他沒錢租馬車就徒步趕路, 風餐露宿,披星戴月。少年并不喜歡說話,平時裏只是默默的跟着他,他只知道少年的名字叫謝無霜。
荒郊, 稀疏的星子寂寥。
沈春歸裹着最厚的棉衣還是冷, 他生了堆火, 烤了些幹糧, 啃食餅子的時候,忽然想起來謝無霜好像不吃也不喝,擰上水壺:“謝無霜?”
沒人應, 謝無霜不喜歡搭理人, 但他知道謝無霜在, “你真的不用吃?”
樹上有道涼涼的嗓音:“不用。”
沈春歸無父無母,無親無友。他一直覺得這樣也挺好,直到有人陪着——原來沒有人喜歡孤獨,即便那人不怎麽搭理他。
笑了幾聲,他靠着樹, 慢慢閉上了眼:“那……早點休息。”
太累了。
走陸地還好, 水路更難受。
這些其實不算什麽, 沈春歸又看了眼謝無霜:“辛苦了。”
他不知道謝無霜的來歷,但總有一種奇異的愧疚感,這般人應是瑤池之上的皎月,不該沾染凡俗、更不該和他一起擠在這狹小潮濕的船艙裏。
謝無霜不在意這些,漆黑的眼眸仍舊冷漠。
淡淡的魚腥味。一群人擠在一起,天氣炎熱,悶的人揮汗如雨,氣味在發酵,沈春歸開始頭暈惡心,他白着臉,又開始昏昏沉沉。
船艙晃動,謝無霜旁邊的人幾經搖擺,油膩的汗漬、髒污的衣角,幾次險險的擦過,沈春歸終于還是忍不住了,他起身,拉住了謝無霜的手腕:“冒犯了。”
兩人的位置的調轉了下。
沈春歸雖然體弱,但已經是青年,他撐起胳膊,将謝無霜護在了身下,虛虛的圈着。有些蒼白的臉上幹燥的唇微微彎起,他低聲道:“會好的。”
以後……會好的。
謝無霜瞥了眼沈春歸:“嗯。”
沈春歸頭一次離謝無霜這麽近。
少年人身側彌漫着沁人心脾冷意,有點香,腦子暈乎乎的,分辨不出來,但很舒服:“無霜。”在外人眼裏這個俊秀、溫和,挺拔似青竹的年輕書生在自言自語,“往後我喚你無霜吧。”
沒等回答,沈春歸合上了眼,好像在休息。
其實他沒有,他只是擔心被拒絕。
等了好一會,沒聲音,青年掀開眼,琥珀色瞳孔像是融化了的糖漿,溫溫柔柔,絲絲甘甜,一個淡而清雅的微笑。
……
半年後。
一位風塵仆仆的年輕人來到了上京,他衣着樸素,容貌俊美溫和。
他擺了攤,收費奇貴,一天還只算三卦。
一連擺了十多天都沒開張。
他也不急,熱水泡燒餅就是一餐,閑暇時間就去書店抄書換錢,怡然自得,言語間自有儀态風範,不似常人。
書店老板很賞識沈春歸,勸道:“你這麽年輕當什麽算命先生,我見你學識不菲,不如好好用功讀書,日後好考取功名。”
沈春歸一身青衫,他拿着油紙傘:“您過譽了,在下實在學識不精,還是不去獻醜了。”
董老板笑了聲:“你呀。”說着,見沈春歸肩發皆濕,探頭往外看去,“怎麽,雨下的很大嗎?我沒聽見聲音啊。”
謝無霜沒聽沈春歸和董老板寒暄,他徑直走進去看書去了。
沈春歸看了眼謝無霜,笑道:“不大。”
不等老板再說,“不打擾您了,您忙着,我進去了。”
“雨不大?”
董老板不信,囔囔,“雨不大,你怎麽都濕透了。”
店小二頂着雨跑了進來,他緊張兮兮的:“我剛在外面遇見沈先生了。沈先生一路好像跟人有說有笑的,還把傘都側向一邊……”壓低聲音,他指了指自己腦子,“他是不是這有問題?”
董老板怔了下,抄起雞毛撣子就打:“去去去,一天天就知道胡編排,別再讓我聽見你在這胡說八道。”
趕走了小二,他站在原地,臉色變換了好幾次,“可能……可能真的是吧。”
傳聞世間有奇人。
可遇不可求。
沈春歸在閣樓抄書,他字跡清秀淡雅,屬于精繪本,賺得也不少。
謝無霜在一旁看書,沈春歸休息之餘就會往那看一眼,快了。
他這是姜太公釣魚,願者上鈎。
考取功名?
不說考上考不上,哪怕費時五年從過了鄉試縣試……一路考上狀元,又要有幾年才能入內閣,他不想等。這有一條更為穩妥的康莊大道。
沈春歸早有思量。
他這一路不辭辛勞,選擇風餐露宿的徒步而來,就是不想被查到過往,好重新開始。
董老板晚間拎着食盒上來,把好酒好菜擺出來:“沈先生,還忙着呢。”
沈春歸起身,做驚訝狀:“您怎麽上來了?”
“客氣了,客氣了。”
董老板連聲笑道,“我有一事求先生。”
謝無霜翻書的手一頓。
他望向沈春歸,窗外是半卷的殘陽,餘溫灑在窗框上,青年含笑,溫文有禮,挺秀俊美。這人并非池中之物。
能忍、對自己也夠狠。
……
不過兩年。
沈先生在京圈聲名鵲起。
郊外,一所兩進兩出的宅子,無牌無匾,就貼着一對對聯。
淡泊明志,寧靜致遠。
入門是幾簇寒梅,小雪紛紛,對廳的爐子溫着熱酒,熱氣騰騰,爐子邊放着三個坐墊,主位上擺着張紙條。
公孫伯一怔。
他身邊候着的仲策倒沒有顧忌這麽多,笑道:“看來沈先生是算到我們要來拜訪了。怎麽樣?主人,準不準。”
杜亮哼一聲:“誰知道是不是有人提前告訴了這個姓沈的。”
算卦的都是騙人的。
他不知道拆穿了多少這樣的騙子。
皇庭割據,五龍奪嫡。
仲策擁護的就是大皇子公孫伯:“你這可就冤枉我了,帶誰來,什麽時候來,可是咱們主子決定的。走吧,沈先生都備好酒了,這個時候去喝,滋味應該正好。”
杜亮:“你就別吹了。”
莎莎的踩雪聲,見公孫伯已經大步朝前去了,合上嘴,不再唠叨,也跟了上去。
公孫伯彎腰拾起紙條,展開一看:某去釣魚,晚歸,溫酒以賠。
再看那三個坐墊,三個杯子。
仲策說的沒錯,他是臨時決定來的,這個沈先生應該是有兩分真本事的。
杜亮還在吵吵:“能猜到我們來,不出來遠迎也就算了,怎麽還跑的不見蹤影。這就是不敬!”
仲謀為公孫伯斟酒,嘆道:“主子,杜亮只可為兵,萬不可為将啊!”
千金難購良馬,人才更是難求。
沈先生既然備了好酒,那就沒有回絕的意思,他還展露了自己本事,也該他們拿出誠意了,“原來的軍職低了,再擇吧。”
公孫伯端起杯子,酒燙的正好,入口辛辣,回味悠長:“的确。”
杜亮:“……”
他想給仲謀兩個大耳瓜子。
十裏外的寒江上。
沈春歸費勁砸穿了冰面。
他把釣竿垂下去:“魚兒要上來呼氣,這時候最好釣了。冬鯉很肥,回去煲湯喝吧。”
挽起長袖,他絮絮叨叨,“有些冷啊,你冷麽……無霜?”
謝無霜在看雪,他挺喜歡冬天的。
聞言沒去看沈春歸,也沒回,遠處起伏的山脊連綿,天地很像一副展開的水墨畫,壯觀巍峨。
沈春歸順着謝無霜的視線看了過去。
觀望了會,他呼出一口長氣,不再焦灼憂慮:“……要開始了。”
江山秀麗,群雄争霸。
他該有一世名,這就是他夢寐以求的。
釣了三尾肥魚,天幕昏沉。
沈春歸戴上鬥笠,提着魚:“回家了。”
林間驚起一片寒鴉,鳥叫聲粗嘎。
沈春歸沒有回頭就知道謝無霜已經跟上了,他眼裏笑意漸深:“喝魚湯,暖暖身子。”
謝無霜不喜歡吃東西,魚除外。
雪間兩行腳印,一深一淺,一前一後。
吱呀,門被推動。
青年解下鬥笠,把魚竿挂在門上,見三人還沒走,招呼道:“客人再坐一會,我去煮魚。”
說罷,徑直進了廚房。
杜亮瞪大了眼:“就這?”
他不滿,“主子,他壓根就沒把你放下眼裏!”
等了這麽老半天,就招待一句?
仲謀很欣賞沈春歸,不想他和公孫伯還未相熟就生了嫌隙,故意朗聲道:“還不好?沈先生這是把我們當舊友看待啊。”
公孫伯并沒有生氣,他瞥了眼仲謀,起身道:“走吧,去廚房幫忙。”
千金買馬骨。
他要成為一介雄主,自然要有精準毒辣的眼光和異于常人的氣魄。
仲謀拍手一笑:“還是主子周全些。”
魚湯炖豆腐。
湯色奶白,兩把嫩綠的小青菜。
還有勁道的手擀面,家常味道,卻極鮮。
仲謀比較心細,見沈春歸先盛出來了一份,問道:“還有人來?”
沈春歸笑容溫和:“給舊友留的。”
他眼裏的笑意真切了不少,不似之前那般捉摸不定又飄移。
仲謀捏着筷子,附和道:“那一定是很好的朋友吧。”
沈春歸餘光瞥了眼門外那一點雪白的袍角:“嗯。”
很好。
世上只有他一人能看到。
幾人交談甚歡。
隔年,沈春歸出仕,名聲大燥。
公子溫似玉,如切如琢,如琢如磨。
京都這年花醉,春風又綠時,滿城閨閣女子的夢裏多了一位青衫人。
時人多贊他的風骨儀态,令人為之傾倒。
沈春歸忙起來就不怎麽回郊外了,偶爾回去也是匆匆和謝無霜打個招呼,漸漸的,他就有些忘記這個人了。
謝無霜太安靜了。
景和三年沈春歸進京,他那時想着會好的。
不只是為了求功名利祿,他那時也有兩分真心,不忍那個橋洞下驚鴻一瞥的少年同他一起吃苦,當着人下人。
京和十一年。
沈春歸年歲漸長,他位高權重,名滿京城,卻漸漸忘了那人。
紅袖樓。
幾人在勸酒,紅紗帳暖,酒催人乏。
沈春歸喝多了,那幾人對視了眼,悄悄退了出去,随後進來一名貌美的女子,雙頰害羞,嬌豔動人。
沈先生無妻無妾,就連一個通房也沒有。他性情溫和,生得風光霁月,是位謙謙君子。
仰慕他的人過江之鯉,但他始終沒收用過人。
公孫伯見沈春歸到了年紀,旁敲側擊過幾次,甚至還送了幾個人,只是都被沈春歸推掉了。問他,沈春歸也只是說還沒到時候。
沈春歸嗅到一抹濃香。
小腹發熱,額頭起了些汗,他喝得有些醉,慢了拍才抓住解自己衣衫的人的手,視線有些模糊,他只見了一襲白衣。
這位君子笑了起來,烏發垂肩,碧玉簪一點幽光,眉眼溫柔多情,隐隐有些寵溺:“……無霜?”
女子被晃了下眼。
她沒見過這番情态,即便是煙塵女子還是心如小鹿撞:“郎、郎君。”
女聲溫婉嬌媚。
沈春歸酒醒了,他摁了下眉心,見是個陌生女子,溫和道:“姑娘先下去吧。”
他雖還笑着,但感覺到底不一樣了。
多了些冷淡疏離。
女子以前只唱過“一見誤終身”,她知道這一退可能就再也沒有機會了,她福身:“我是真心實意伺候先生的。”
她雖是花柳中人,但,臉一紅,“我還是幹淨的。”
沈春歸被自己的臆想吓到了。
現今頭疼欲裂,側過頭,青年眉眼仍舊溫和:“姑娘。”
他道,“我不喜歡對女子下手。”
“……”
難以形容的寒意,女子顫了下,但還是倔強道,“我是真心的……”沈春歸收攏衣襟走了出去,背影挺拔素雅,她的聲音低了下去,“先生。”
沈春歸對情愫一道還是有些遲鈍的。
他這個年紀身邊一個人都沒有的确是不太正常,以前只是以為自己不喜歡而已……牽着馬,他走在街上,前方是一片漆黑,身後燈火通明。
原來不是不喜歡,是因為人不對……自己喜歡無霜麽?
一地銀白。
皎月清清。
沈春歸苦笑:“何必。”
何必要喜歡謝無霜。
不是因為他是精怪之流,是這麽多年,那個人眼裏一直沒有他。
京城有宵禁。
巡邏的官兵看見一人牽着馬慢悠悠的在走,剛想大喊就被人拉住了。
攮鋒“那是沈先生。”
“沈先生?”
官兵們肅然一靜,幾十騎人一動不動,一直到沈春歸走遠了,為首的人才道,“繼續巡邏,不要放過任何一個可疑的人。”
公孫伯被立為儲君,正如日中天。
沈春歸牽着馬走了半宿。
來到了郊外,看着久閉的門扉,他竟然有些近鄉情怯。猶豫良久,他還是進去了,屋裏落了塵,看上去有段時間沒人住了。
心裏猛然空落了下,他有些驚慌的找了起來。
怎麽會?
無霜也是獨自一人,還只有自己一人能看見他,他能去哪?
要是走了……沈春歸不敢再想。謝無霜要是走了,大概是找不到了,兩人相處之間的主動權從不在他手裏。
沈春歸獨坐在門口,望着刺拉拉的天光。
有些遲鈍的想,他多久沒回來了,半年?太久了吧。
沒人會等他,更何況是謝無霜。
沈春歸告了病假,連休半月,他本來就病弱,不知道是得了風寒,還是憂思過重,他發起了低燒,一連好些天都不見好。
謝無霜回來的時候,沈春歸一臉通紅的躺在床上,汗津津的。
他提着魚:“沈春歸?”
沈春歸一開始以為是幻覺。
但他清醒的很快,坐起來,表現出了恰到好處的驚喜:“無霜?”笑了兩聲,青年溫柔道,“你去哪了?”
沈春歸這種人,即便喜歡一個人,也不會表現出來。
他總是不徐不疾,風輕雲淡。
愛人不如愛己。
臉色潮紅,呼吸還有些急促,沈春歸還是起來了,接過謝無霜手裏的魚:“還是魚湯嗎?”
謝無霜知道差不多了。
但還差點,不到時候:“嗯。”
這時候沈春歸不一定願意給他那三枚銅錢,那是沈春歸的所有。
沈春歸拎着魚去廚房。
謝無霜沒說自己去哪。
沈春歸也沒再問,除了實在是忙,他一般會回來親自洗手做羹湯。
仲謀調笑過沈春歸好多次:“你要是娶妻了,一定懼內。”
沈春歸也不惱:“我就是懼內。”
杜亮和沈春歸熟悉了,不但不讨厭他,還十分敬佩他:“你有內?”說着,“我有一女,姿麗天成,許給你做妾吧。”
沈春歸眉心跳了下:“不必。”
仲謀哈哈哈大笑:“就是就是,沈先生可不看不上你的女兒。”
沈春歸見到時候了,就去廚房做飯去了。
仲謀在書房亂轉,忽然瞥見一張畫的一角,他走過去,搬開舊書,将畫徐徐展開。
是一張人像。
青年眉眼間冷意彌漫,臉若皎月,如霜似雪。
素色長袍缥缈,神光漫漫,不似凡塵中人,一見驚鴻。
杜亮湊過來看了眼,倒吸一口涼氣:“假的吧。”
仲謀将畫放回原處。
龍陽之好雖然非主流,但也不少,這張畫像一筆一畫皆是情啊:“……沈先生用情至深啊。”
這應該就是沈先生的意中人。
只是這人從未出現過,應該是不在了。
沈春歸幾天後才發現畫被動過了。
隐秘被撬動,他有些不虞,但也什麽都沒說,只是把畫藏得更深了而已。
景和十三年,公孫伯登基,改號臨清。
上位前,他和衆人稱兄道弟,許諾将來共享富貴,但帝王畢竟是帝王,孤家寡人,疑神疑鬼。
臨清十一年。
杜亮的獨子縱馬傷人,帝怒,将其壓入天牢,秋後問斬。
杜亮去求情,長跪七天不起,公孫伯不見,杜亮在門外大哭:“臣不求您曾許諾過的生死與共,但何至薄情至此啊!”
說罷,吐血而亡。
杜亮跪死在長安門。
沈春歸得知時,筆尖顫了下,随後就收到了仲謀的信。
字字泣血。
“公孫已非昨日之公孫。某是謀臣,請辭尚可保全性命福貴……唯恐沈兄大難臨頭,速逃。”
沈春歸在公孫伯登基時出了大力,能掐會算,卦無遺策。打天下時他是能臣,如今天下太平,他就是不安定分子。
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沈春歸把紙條燒掉了。
他們那時也算交好,公孫伯身為一介皇子,還會進廚房給他打下手,他以為公孫伯會是位明主。
公孫伯也了解沈春歸,當天,他派兵圍了沈宅,軟禁了沈春歸。
他本意是要殺了沈春歸,但沈春歸好友太多了,名滿天下,甚至還有一個為沈春歸終身不嫁的妓子以死明志,一下子将輿論推倒最高。
公孫伯只得流放了沈春歸,命他此生不得回京。
邊境苦寒。
看管沈春歸的士兵把收的很嚴,催的很緊,一路舟車勞頓,沈春歸又病了。
他穿着厚重的棉衣,戴着冰涼的枷鎖,自言自語道:“無人能負我。”
他不再年輕了,兩鬓已有星星斑白,但風骨猶在,風雅淡泊。
謝無霜看了他一眼,并無言語。
少年長成了青年模樣後就定格了,仿佛被時光所鐘愛。
沈春歸又道:“……又要委屈你了。”
謝無霜覺得快了。
他難得好心情的回了聲:“無礙。”
沈春歸笑了下,年華已過,眼底的愛意仍舊溫柔。
沈春歸在苦寒之地待了八年。
邊疆戰亂,岌岌可危,京城又陷入了奪嫡的亂象。
公孫伯病重,垂垂老矣。
他躺在龍床上,病入膏肓,瘦的就剩一把骨頭。
仲謀求見。
也許是快死了,公孫伯突然懷念起年少的時光,當年追随他的老臣被殺的被殺,被貶的被貶,就剩仲謀一人了。
他讓仲謀進來了。
仲謀拉起公孫伯的手,聲淚俱下:“陛下啊,您老了。”
公孫伯近幾年衰老的厲害,看着還儒雅的仲謀,也是悲從心來,只是沒等他回答,仲謀又道,“知道您為什麽老的這麽快嗎?是您最疼愛的小兒子下的藥啊。”
見公孫伯突然瞪大眼,呼吸急促,“他要回來了。您猜的沒錯。”
公孫伯突然奮起,死死的掐住了仲謀的脖子。
仲謀繼續流淚道:“我你幾人,年少結下的情誼……何至于此。”
公孫伯的生命已經走到盡頭,他眼裏忽然燃起了一些光亮,身體卻無力的躺下了:“嗬……嗬嗬。”
想起來了。
他是叫公孫伯,但非這個公孫伯。他去秘境搶奪渡生泉,進了七苦幻境。
這輩子,親無親,友無友。
一生孤寡。
哎……
公孫伯駕崩了。
……
時隔八年,沈春歸又回來了。
和當年一樣,是個窮苦的書生,兩袖清風,身無長物。
京城還是當年的京城。
一個挑着擔子叫賣的老漢路過:“桂花糖,好吃的桂花糖。”
人聲鼎沸,熱鬧非凡。
沈春歸咳嗽幾聲:“無霜。”
他側眸,溫柔道,“有沒有什麽想要的?”
這次他秘密回京,天下唾手可得,他能讓無霜過得很好。
謝無霜這次沒有忽視沈春歸。
他道:“桂花糖。”
沈春歸滞了下,他看着挑着擔子逐漸走遠的老漢,跑過去,問:“桂花糖怎麽賣?”
“三文一顆。”老漢熱情推銷道,“嘗嘗吧,很甜呢。”
沈春歸摸了下口袋。
他又往望了謝無霜,那人站在原地,也在看他。
沈春歸掏出三個銅板,數了又數,“123……123……”
老漢等了下,有些不耐煩:“就三個銅板,您沒數錯,到底買不買?”
沒數錯。
就三個啊。
他不該給無霜買的,可這是無霜第一次朝他要東西,應該也是最後一次。
沈春歸溫和的把錢遞過去:“買。”
沈春歸拿着紙包跑回來,他遞過來:“桂花糖。”
謝無霜出現在了大街上。
烏發雪袍,容貌出塵,肌如冷月。
風吹衣動,恍若谪仙。
謝無霜沒接,沈春歸收回手:“你要走了?”
他一直相信天上沒有白掉的餡餅,怎能可能憑空得三枚這麽神異的銅錢,這應該就是老神仙的考驗吧,成就霸業……或是成就無霜,“那……再見。”
“往後我不在了,記得好好照顧自己……”街上已經沒人了,沈春歸還在絮叨,“要喜歡喜歡自己的人,不然……咳咳咳。”
他咳的撕心裂肺,手心一點濡濕,見了紅,“不然,太苦了。”
沈春歸這麽聰明。
大概知道謝無霜跟着他所圖的什麽。
畢竟他沒什麽好圖的。
……
他這一生,年少艱辛,青年得意,中年流離。
走過繁華,也經過悲苦。
沈春歸病死于次年的冬日。
他身體早就不太好了,病死似乎是理所當然。
只是臨死前還牽挂着一個人。
也不知道他過得好不好。
那個橋洞下一見驚鴻,陪他走過半生的少年。
——惟願平安。
作者有話要說:
二合一雙更啦。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https://leshuday.com/book/thumbnail/358049.jpg)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