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密碼

按下溫二家門鈴之時，宋知清同步轉頭警告身邊還在不停叭叭的弟弟：“別吵了，過會兒見人記得打招呼。”

硬要一起跟來的宋浩然嘴巴仍舊不停：“你別想岔開話題！你那mv導演發的你和男人拉拉扯扯的照片到底是怎麽回事？！”

宋知清蹙眉須臾，一個瞪眼給他：“微博上不都說了，因為一男生過敏。你這糾結都快一禮拜了有必要嗎？”

“什麽沒有必要！”宋浩然一張臉氣得通紅，“你分明還帶回一件男人的衣——”

話還未落的門開瞬間，宋知清微笑開口：“叔叔好。”

卻須臾，邊上宋浩然倏然止住話語的同時，她唇角笑容也陡然僵住。

“葉……葉以舟？！”

葉以舟愣愣看着跟前矮自己大半個腦袋的宋知清，也是怔住。

猛地回神的他，趕緊把自己腦袋上綁有蘋果辮的草莓頭繩給拿下。

尴尬安靜彌漫，他吸口氣一手撐腰一手抓平自己那些有些淩亂的發絲。

眼睑微垂着他彎唇朝她露出個笑，禮貌性輕點下腦袋算作是打招呼。

“葉哥哥，外面是知清小姐姐吧，她說今天會來還書的。”房內傳來溫二不甚着調的聲音，懶散中帶幾分嬉笑。

“噫，瞧你這幅吊兒郎當的樣子！趕緊把妝給我去卸了！”說這話的是溫二媽媽。

葉以舟腦袋沒轉，想瞥不敢瞥地瞄瞄跟前的宋知清點點頭。

在下秒，他的視線就被阻隔住。

宋浩然擋在他姐身前，對比自己高出約莫半個腦袋來的葉以舟意味不明地勾唇笑笑：“哥哥好，我們是來還書的。耽誤些時日，真是對不住啊。”

Advertisement

葉以舟聞聲将目光轉到宋浩然身上，腦海思緒流轉，眉梢幾不可察地微微挑挑。

她男朋友？

和溫爸溫媽寒暄過幾句後，宋知清看看廚房忙碌的二老，再看看身邊突然反差熱情想留下來吃個便飯的弟弟，腦門躍然幾個大問號：“你想幹嘛？”她壓低聲線，在宋浩然耳邊問。

這小子來的時候不還吵着要趕緊回去嗎。

宋浩然喝着可樂，表情呈滑稽笑式瞥她一眼不說話，眼神看起來有些陰恻恻，不知道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宋知清惱火，憤憤然捏下他腰間軟肉，一字一頓威脅道：“快、說。”

她弟癟嘴，揉揉被掐疼的地方擡擡下颌示意宋知清看後面廚房：“因為想吃餃子了。”

回頭沒來得及再說些什麽，他們幾人便被熱誠招呼大家一起包餃子的溫爸溫媽聲音給阻斷。

宋知清動身時，絲毫沒看到自己身後的弟弟對沙發那的葉以舟眯眸一笑，眼裏透出的盡是壓抑的意味不明。

坐在不遠處回微信的葉以舟順餘光往宋知清和宋浩然那瞄去，腦海畫面不自覺停在剛才兩人貼耳說悄悄話的時候。

——挺親昵。

他舔下唇角，混沌的思緒止于手機的微震。

大虎：來不來！再過幾天我們就要準備秋季賽了，你到底來不來看！

将注意力轉回手機屏幕着停頓半秒，接後安靜好一會兒。

自從被上頭冷處理後，他已經一個多星期沒有工作，收入也只有保底的兩千塊。

再加上他最近還去配了新的助聽器，更為空癟不少的錢包只單單夠交房租和日常簡單開支。

雖說直播一開始對于他來說只是兼職，但——

“哥哥？”

擡頭，是笑得一臉燦爛的宋浩然。

葉以舟望進他眼底的一瞬，堵堵的心髒有些微的腫脹。

他有些無解自己的反應。

勾唇，禮貌性點點頭算是打招呼。

對于葉以舟的不出聲，宋浩然沒什麽大的反應，只是依舊興興笑說：“哥哥，你的外套好好看啊，萬一過會兒包餃子弄髒可就不好了吧。”

雖然這話沒什麽別的意思，但葉以舟總覺得自己仿佛還聽出什麽言下之意。

他捏牢手機低眸掃自己一眼，接後淺搖搖頭表示沒事。

“那就脫了呗。”無聲緘默中，是剛從廁所出來用毛巾擦着臉的溫二，頸部項鏈盈盈閃光，“我家停車都夠你地方。”

安靜裏葉以舟輕點頭，被刻意撩起些的劉海當即落下，将他部分眼睛隐在其後。

他回盯住面前大概比自己小一兩歲的少年，無聲對望的幾秒裏，二人周身似有微妙火藥味蔓延。

總感覺，她男朋友好像有些敵視他。

如此判斷着葉以舟不由輕哼而笑，低頭快速在手機屏幕上劃拉一下。

他回：來的。

凝望蹦蹦跳跳去幫忙把砧板搬到餐桌上的宋浩然的小男生樣，溫二手搭葉以舟肩膀，撩把沾點濕漉的惹眼紅發輕笑出言：“既不剪劉海，也不綁蘋果辮？”

葉以舟聞聲瞄他一眼，郁悶寫于臉上。

這家夥剛才肯定是算準時間點，故意讓他去開門的。

擡步前，溫二捏下他耳垂，依舊是嬉皮笑臉樣：“喲，不直播就把藍牙抛棄改用耳道式，不怕連電子軟件麻煩了？”

葉以舟斜睨：之前的太醜了。

只一瞬溫二便頓住，手心微微顫抖，不敢相信萬年直男的葉以舟竟然會在有天開始注重自己的外表。

比起宋浩然标準的鍋蓋學生頭，葉以舟的乖乖頭稍微多出幾分潦草，随性中完好将他的懶散和不羁展露些毫。

和宋浩然站在一起，正好将年長于他的那一年時光分明表露出來。

不過在那張臉上同時還保留滿滿稚嫩的他，仿若将這兩種形态很好化為自己風格，不僅不顯突兀，反而還形成種別樣韻味的少年氣。

接手揉面團活的葉以舟，低眸掃眼身邊矮自己小半腦袋的宋浩然，大眼睛快速眨巴兩下，對他對自己的敵視有些不明所以。

是因為和溫二認識，所以才只對他這個沒見過的人警惕嗎。

葉以舟思忖着，眉心淺攏。

殷紅的薄唇微張，勾畫的他本就好看的側臉弧度又上一層高度。

和溫爸溫媽笑到一起的宋知清轉眸看向葉以舟的時候，正好看到這一幕。

許是巧合，她笑盯他的半秒間，葉以舟也輕轉腦袋朝她瞥過去一眼。

一瞬間，目光快速交錯。

宋知清站在白熾燈下，肢體僵硬地讓自己看起來全神貫注在面前食材上。

無聲無息間她覺得自己的心髒跳得好快，連帶簡單的呼吸似乎都在發燙。

這是她第二次在除酒吧之外的地方遇見葉以舟。

而每一次，似乎都伴着小意外。

回想開門之時葉以舟那個與他高冷氣質不符的蘋果辮和草莓頭繩，宋知清沒忍住輕笑出聲，眼角眉梢皆透柔和。

被有些作癢的喉頭拽回味的葉以舟咽咽唾液，下意識收回暗戳戳盯住宋知清看的目光。

緊接之後，他看着面前被宋浩然“好心”灑了一把水的濕濘不成型的面團水，啞然張唇。

這小子……

邊上的宋浩然緊握水杯，對他笑得見牙不見眼。

“哥哥我幫你打下手吧，他們那邊好像不是很需要我。”

葉以舟頂頂腮幫，眉心微聳點點頭。

好啊，打就打，誰怕誰。

看着盆裏有些太幹的面團，宋知清正想開口叫她弟幫自己加點水，擡眸就看見對面的二人一個專注和稀水，一個專注狂加水。

表情都認真到不行，活像一本正經在玩泥巴的六歲小孩。

她盯住那倆人訝異會兒，随即瞅瞅自己手下道道裂痕布滿身體，以及周邊都是沒成型散面粉的那堆玩意兒，粉嫩舌尖輕劃過唇角。

“呀，宋浩然！”完全被怒火催得下意識冒出口的話，讓在場幾人都是愣了下。

瞬間被視線集中盯準的宋知清趕緊柔和态度，向桌對面的宋浩然彎彎眼眸招呼道：“浩然，過來一下可以嗎。”

宋浩然轉轉眼眸，止了手中狂給葉以舟搗亂的舉止，有點結巴地往後退：“我我、你你、你有什麽事兒，自己——”

“咳。”她咳嗽一聲。

下秒，她弟弟就一溜煙似飛快到她身邊。

涼水倒入盆裏，混着面團被宋知清捏在手心的那種感覺有點奇妙。

她低眸，長睫毛時而随眨眼輕動，注意力全然在手下的面團上。

觸感冰冰涼的，摸起來還挺舒服。

這麽想的宋知清輕笑一聲，擡起手臂想撩把從耳後掉出來的長發。

須臾，宋浩然彎下脊背，防備來自親姐的巴掌攻擊。

葉以舟看着兩人明裏暗裏小聲鬥嘴的模樣，去廚房倒掉盆裏的水，無聲嘆口氣。

她都有男朋友了。

所以他這個殘廢的無業游民，能拿什麽跟人家比。

過長的劉海一不注意便落下，不光遮擋住他的視線而且戳得眼睛有些微癢，實在不舒服。

他撩了幾遍，這頭發卻像怎麽也不聽話似，沒撐住半秒便即刻掉下。

重複幾次，頗覺難受的葉以舟幹脆放棄。

不過在此同時，一只白淨修長的手捏着發卡伸到他面前。

順手臂看去那刻，他瞥向面前莞爾微笑的宋知清微微愣神。

夏末的風透過窗戶吹進來，将她襯得更為溫柔幾分。

臺上氣場全開的唱跳歌手到臺下，實際就是一個可可愛愛的小女生。

宋知清拿着黑色發夾，盡量看起來笑得大方，“抱歉啊，浩然他有些皮。”

話語出口，她明顯看到面前的葉以舟輕一笑地勾勾唇角，随即低下些腦袋。

她看到他點點頭，洗淨黏糊糊的手想要伸手來接。

莫名感覺羞赧的宋知清咽咽口水，慢吞吞試探出口：“那個，之前衣服的事情對不住啊。”

葉以舟眼眸淺掃，接後擡頭看着她，認真搖搖頭表示沒關系。

廚房內即刻安靜下來。

宋知清抿唇，再度開口：“我托大虎送給你的口罩，你都有收到吧？”

葉以舟看着她，又點點頭，無聲附和應答。

嘶——

宋知清悄然深吸口氣，頗覺面前的葉以舟其實還是蠻高冷的。

剎那，在這種尴尬情況下默默聯想到之前走廊變相壁咚他的宋知清，臉頰和耳廓是深一層的緋紅。

所幸廚房沒開燈，他們這處照映的外面燈光也不是很足，乃至于昏暗的這處裏葉以舟并不容易發現宋知清表現的異樣。

“沒、沒什麽事的話我就先——”

話音才落，葉以舟便擡起濕漉漉的手在衣服上蹭幹兩下，擡手想順宋知清的手接下那枚小巧精致的黑色發卡。

那兩秒裏宋知清站得乖巧，不自覺挺直些脊背如臨大事。

發卡是很簡潔的風格，是她平時最常用的一類。

想着，她小聲補充一句：“這個是新的，我沒用過。”

葉以舟緩緩擡手靠近宋知清的那幾秒，不自覺慢慢屏住呼吸當面前的女孩是清霧似，生怕稍有動靜便散了。

他點頭輕應答，一句感謝哽在喉頭冒不出來。

“宋知清！”

這發夾她買來已有段時間，先前上街的時候在櫥窗那看着喜歡便買了，一共有一對。

後覺想起來這點的她面龐忍不住一陣燒紅，熱到頭頂快要能冒出水蒸氣來。

“宋知清！！”

葉以舟神情認真，略微的側臉讓宋知清得以更加清晰地近距離觀察他。

眉眼如風，一舉一動間皆是清爽的舒心。

自認不是顏控的宋知清，在葉以舟的指尖就鄰在自己手心時好笑地眯眯眼，腦海不自覺映出開門時候的他模樣。

總感覺心間莫名有些癢癢的，像是小貓尾巴調皮地輕掃而過。

“姐姐！”幾次叫宋知清不應的宋浩然氣鼓鼓一把拉開廚房的玻璃門，整個人湧進來想拉走她，“回去包餃子！”

但在要碰到宋知清之時，她的一個瞪眼讓宋浩然氣憤收回手，腮幫鼓鼓，委屈中帶着倔強，“姐姐～”

宋知清不是很标準的杏眼，眼尾微向上挑，魅人的眼睛裏透出惱火，肉肉的臉頰随着唇張也微動：“宋浩然你已經十六了，能不能給我成熟點！”

她如此專注低聲訓斥跟前耍賴的宋浩然，絲毫沒有注意到身後葉以舟憂郁投在自己身上的眼神。

不過就和葉以舟面對面站的宋浩然，清楚瞥到他斂眸的小動作。忍不住也跟同輕轉轉眼珠的他，氣惱瞪葉以舟一眼，臉上滿是警告。

簡單的一眼須臾之後，偏像收拾不住似變成一瞬不瞬憤恨盯着。

別以為他沒認出來，照片上和他姐拉扯的男人就是面前這個家夥！

倏地注意到宋浩然這樣子的宋知清回頭瞥眼葉以舟，邊頗覺歉意地對他一笑邊轉身擋在宋浩然跟前，拉住他的手想将人推出廚房去。

葉以舟安靜低眸着許久沒有下步動作，只是不怎麽自在地眨眨眼，纖長的睫毛微顫。

欲擡頭的前刻十分恰好的，溫二也擠進了廚房，懷裏還抱有睡眼惺忪的湯圓。

他摸摸湯圓腦袋，嘴裏不停碎碎念自己快要餓扁了。

“宋小姐姐，你們都擠在這裏做什麽，再不吃飯我可就要變人幹啊。”

一答應下來，溫二便看着夾起劉海露出清秀面容的葉以舟好笑，憋笑地上前拍拍他的肩膀誇：“啧，你戴上這發卡簡直絕了，完全可以摒棄游戲實力改行當顏值主播去啊。”

葉以舟幽幽抿唇，示意他別亂說話。

“主播？”宋浩然話裏藏哼笑，“哥哥是播什麽游戲的？”

在葉以舟上前想阻止之前，溫二先笑盈盈回答宋浩然：“王者——哦對，就跟你喜歡的那個主播一個游戲的。”

餘光處，快速瞥掃過一眼葉以舟好像在比什麽手勢的宋知清奇怪朝他們看過去一眼，接而在溫二對自己挑挑眉，葉以舟朝自己這邊攏眉回看過來的時候悄然別開視線。

很快，像是抓住什麽重要消息的宋浩然悠悠一笑。

他靈活拿起宋知清口袋的手機，閃身到葉以舟跟前淡然聳聳肩：“哥哥，雖然我沒帶手機，但我想有個哥哥你的聯系方式可以嗎？”

他說的真誠，兩眼水靈靈盯着葉以舟看，下垂的眼尾裏飽含無辜意味。

在葉以舟抿唇安靜接過時，宋浩然回頭輕瞄眼瞪住自己的宋知清，朝她吐舌輕盈一笑。

接後他在溫二的懶散注視裏将手機更為遞過去，方便葉以舟能更快接手。

眼角眉心染着的皆是自得。

不知名小主播而已，想追她姐還差點火候。

要是用同個領域的大佬——例如他喜歡好久的實力主播葉舟對比他，只怕是會讓面前的葉以舟自慚形穢，打消他的某些自信心。

只當他是想之後給自己什麽下馬威的葉以舟，在點開手機頁面的瞬間怔愣住。

這鎖屏壁紙，是直播時的他。

“哦，密碼是0831。”宋浩然忍笑瞄跟前表情微妙的葉以舟，語氣輕佻自然，努力不讓自己的幸災樂禍表現的太過明顯，“唉，姐姐之前的密碼和壁紙分明都是系統自帶的，怎麽從前段時間開始忽然就變了呢。”

話到這裏，他掩唇望向身後黑臉瞪他的宋知清：“是吧姐姐，看得出來你挺喜歡這四個數字啊。”

葉以舟呼吸綿長且緩慢，握住手機的指尖有些用力。

或許不是巧合。

這串數字是他的生日。

他看着上面有關自己的人物拼貼壁紙，努力壓住砰砰亂跳的心髒。

對，是他的生日。

夏末的最後一天。